15 超綱

第15章 超綱

遲禹從家裏出發前再三确認自己把向程非借的兩件衣服帶上了車。

除此之外他的所有思緒都無法集中。

他依舊沉浸在昨天的混亂裏,自己是怎麽被從程非家請出來,又是怎麽回到自己家中,所有的一切都讓他感到不真實。

那些從各個角度,各個方位偷拍的照片,密密麻麻,談不上什麽技巧,更遑論美感,卻對遲禹造成了巨大的沖擊。

像這樣的場景遲禹是見過的。

在某些類型片裏,巨幅的照片牆會出現在FBI的辦公室或是賞金獵人的安全屋,目标人物會被着重打上一個巨大的紅圈,當然也有那種眉心被釘上一枚醒目圖釘……

遲禹這樣想着,沒來由跟着眉心一緊,下意識去揉,揉了幾下又荒唐到笑出聲,可真笑出聲的瞬間他又轉而嘆氣。

他沒遇過這種事情,雖然聽說過一些,但他無法把這種事和程非聯系在一起。

這還是自己認識的程非嗎?

這人到底是抱着怎樣的心态做着這些……這些……

他躊躇了很久,小心翼翼規避所有激烈的猜忌與批判,最終将偷拍行為歸于“不太常見的愛好”。

那為什麽是我呢?

遲禹麻木地想,總不能是什麽攝影課的命題作業,什麽“記錄我上司的一天”之類的。

遲禹又想笑了。

但表情比哭喜慶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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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大腦此刻太過混亂。

“咚咚咚——”

車窗被輕輕敲擊。

他猛然回神才發現自己已經停在公司地庫。

按下車窗,朝車外的林瞳擠出一個疲憊的笑容,“早呀。”

林瞳探過來左右換着邊看,擔心地問:“沒睡好?”

遲禹有氣無力點頭。

“怎麽了?”林瞳追問。

遲禹張了張嘴,卻又一個字都吐不出,含糊道:“就是有點心煩。”

林瞳眸光微轉,“我猜不是工作上的事兒。”

遲禹下了車,沒急着上樓,站車邊躊躇了一會兒,承認道:“對。”

林瞳眼前一亮,當機立斷,“感情問題?一定是感情問題!”

遲禹知道不能再往下說了,幹笑着擺手。

“那是什麽?”林瞳扒拉他的胳膊,腦袋湊上去期期艾艾,“就不能稍微透露點麽?”

遲禹用一根手指抵開那顆漂亮的腦袋,“說不清。”

他思緒突然飛回那整面牆的照片,心口又開始發悶,那種無法自洽更無法自圓其說的煩躁再次湧了上來,“你和同事之間會拍照麽?”

“拍照?”林瞳挑眉,“工作照還是聚會照?”

遲禹自知多言,沒有再往下說,“沒事,走吧。”

“好吧……”林瞳剛要跟上,突然心裏一沉,猛地揪住他壓低聲音道:“你你、你不會被別人拍了‘那種照片’吧?還是…還是你拍了別人?!”

“什麽那種照……”遲禹反應過來,臉猛地漲紅了,“說什麽呢!”

林瞳看他驚惶成這樣,篤定自己猜得差不離,有點兒着急,“那種事好變态,你別摻和!”

“什麽變态?不是……”遲禹下意識想維護些什麽,可當視線越過林瞳肩頭,落在不遠處的程非身上時,後面的話便再也說不出了。

那個讓他徹夜未眠的元兇局促地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低着頭兀自無措,遲禹不确定他在那裏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對方聽到了多少,只能從對方愈加低垂的頸項判斷應該是聽進了不少。

“程……”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程非聲音很小,小到幾乎透出沙啞氣音,他佝偻着背疾步向前走,很快不見蹤影。

遲禹想追上去,被林瞳拉住,“你剛剛說誰?”

“什麽誰?”他心不在焉,“我得上去了。”

“就是那個……”林瞳急得臉頰通紅,卻還記得及時壓低聲音,“拍那種照片的人呀。”

“我回頭和你解釋!”遲禹終于把林瞳的爪子捋下來,轉身小跑着走了。

趕到電梯間,程非已經不在那裏,其中一部電梯頂上的數字剛好停在他們部門的樓層。

等遲禹趕到部門,卻是先被幾位下屬攔住問起了昨天的報告。

人生頭一遭,他希望自己的下屬們可以不要那麽卷,他一邊敷衍一邊向程非位子去,卻沒見到人。

“程非呢?”他定身,轉頭問身旁人。

下屬甲一臉茫然,下屬乙想了會兒,有些不确定道:“好像……往您辦公室去了?”

遲禹沒耽擱,立刻轉身往辦公室去,他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小跑着撞進了門裏。

可辦公室裏空蕩蕩,哪有程非的影子。

遲禹長嘆了口氣,慢吞吞走向辦公桌。

走近了,他突然注意到桌面上有個突兀的東西。

他拿起那個陌生的信封,從裏面抽出寫了寥寥幾行字的紙。

最上方三個字是辭職信,中間則是大段的書面套話,最下一行寫着——離職人:程非。

遲禹突然覺得奇怪,他有些弄不懂自己的情緒了。

定制西服被潑了一身醬油時他沒有生氣,發現自己的偷拍照時他也沒有生氣,被程非不管三七二十一請出門時他還是沒生氣。

可現在,拿着程非辭職信的自己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生氣。

他将辭呈對折再對折塞進口袋,又抻開重得有些異常的信封袋口往裏看,裏面斜斜豎着支銀白的東西。

他把袋子倒轉,一支眼熟的鋼筆滾落在他掌心,蓋帽上一顆醒目的藍寶石熠熠生輝,可不就是自己丢了好一陣的物件麽?

他将鋼筆舉過頭頂,鑲嵌着繁複花紋的金屬筆身在牆上折射出扭曲的花紋,随着角度滾動,躲躲閃閃,時隐時現。

所以他現在要接受的是:真正的程非其實是個有偷竊癖的跟蹤狂?

荒謬,憤怒,不解和擔憂混雜在一起席卷而來,他面上晦暗不明,将辭職信折好放進口袋,轉身走出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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