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這一周以來,謝陳想方設法留宿他房間,一個剛滿三十的正常男人,和一個二十四歲,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同床共枕的結果不言而喻。

梁舟淮一覺醒來,發現卧室黑漆漆的,身邊的位置空蕩蕩。他伸手想拿床頭櫃的手機,一動才驚覺全身哪哪都酸。

忍着不适拿到手機,他靠在床頭,一看時間,立馬給秘書打了個電話,交代今天重要的事項。

打完電話拉開窗簾,正午的陽光刺眼,他下意識閉上眼睛,再睜開時才适應光亮。

回身時又瞧見那空蕩蕩的大床一側,他咬了咬牙,奮力壓制住想撕了那“狗崽子”的沖動,邁着緩緩的步伐去洗手間洗漱。

出來時也沒看見謝陳身影,難道出門了?

懷着疑惑下樓,餐廳傳來丁零當啷的碗筷聲,他以為是孟姨,便喊了一聲。

“醒啦?快過來吃飯。”謝陳從門後探身,臉上帶着淺淺笑意。

梁舟淮頓了頓,擡腳邁下最後一階樓梯,進了餐廳,近看才發現謝陳此刻的裝扮和昨晚上那喂不飽似的兇狠模樣天差地別。

他身上是平常的家居服,只不過紫色圍裙箍在緊實的上身,略顯緊繃。

謝陳額前的頭發柔順,擺放着桌上的菜時,從側面能瞧見他纖長的睫毛一顫一顫。

謝陳舀好白粥,又給梁舟淮面前的空碗添了些清淡的菜,随後,目光溫柔地看向他,示意他快吃。

總之,是讓他很不習慣的模樣。

舀了勺白粥喂進嘴裏,和別的白粥沒什麽區別,事實上白粥确實也沒有什麽豐富的味道選擇,但瞥見謝陳期待的表情,他還是配合的說了句“挺好”。

肉眼可見,謝陳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怕他尾巴翹上天,梁舟淮又道:“以後不用麻煩。”

果然,和他想的一樣,謝陳上揚的嘴角一頓,無形中似乎有一雙耳朵耷拉下來,站在桌邊的大高個也莫名顯得委屈,他低聲問:“為什麽?”

問完擡眼,注視着他道:”我以後給你做飯都不行了嗎?”

梁舟淮不容置疑道:“這樣并不會造成我對你昨天行為的心軟。”

簡單點來說,就是讨好無效。

”……“謝陳一噎,立馬辯解,“我是那種為開脫自己不擇手段的人嗎?我只是想給你做飯,別說今天,明天、後天、大後天……我都給你做飯!還有,那個什麽洗襯衣洗內褲的事兒,我都包了!”

梁舟淮面無表情瞥他一眼,淡淡道:“內褲就不麻煩了,其他随你。”說罷,低頭繼續扒拉碗裏的白粥。

不知道這小子又打什麽主意,昨天折騰他就算了,今天還要來折騰他的大別墅,他看起來像那種缺人做飯打掃洗衣服的嗎?

但看在他一大早做了這一大桌菜的份上,暫時不跟他計較,他随手指了指對面的位置,讓謝陳趕緊坐下吃飯。

吃完飯,碗筷有洗碗機負責,梁舟淮叫住謝陳:”來書房。”

謝陳雖然懵,但還是跟着他上了樓。

梁舟淮在梁總專用超舒适人體工學椅上坐下,擡眸看向對面站着的青年,聲音依舊淡淡的:“坐。”

謝陳聞言,拉過椅子坐下,并問:“怎麽了?”

梁舟淮遞給他一個文件:“我的資料,背一下,晚上見我家人。”

“啊?”謝陳一臉懵逼。

梁舟淮繼續說:“結婚本就是為了應付家裏,我父母雖然催婚,但不會為難你,但旁支的那些對我這個位置虎視眈眈,恐怕不會輕易相信。”

謝陳拈了拈那四五頁紙,不确定問:“所以我要在晚上之前把這玩意背住,然後回家陪你演一出大戲?”

“嗯,和你背臺詞演戲差不多,你演技不是很好?”梁舟淮說。

謝陳撇嘴:“這會兒你又說我演技好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好歹是專業學過表演的,梁舟淮想應該也演砸不到哪兒去,就算砸了,他圓回來就是了。

眼見謝陳耷拉着腦袋,自顧挪到桌子角抱着頭背書,他故意道:“我有忌口。”

謝陳沒翻文件,立馬偏頭看他,對這道題勝券在握,他道:“胡蘿蔔洋蔥大蒜秋葵芹菜絲瓜,不吃內髒,不吃牛蛙,不吃稀奇古怪的肉類。”

“怎麽樣?”謝陳得意道,“夠了解你吧?”

梁舟淮毫不猶豫戳穿:“孟姨說早上是你買的菜,是她告訴你的吧?”

“……”謝陳食指擦過鼻尖,尴尬道,“我背。”

梁舟淮“嗯”了一聲,淡淡開口:“回去背吧,你還有五個小時。”

謝陳不幹了:“我不可以在這兒背嗎?”

梁舟淮握着鼠标的手一頓,道:“可以。”

說罷,便合上電腦往門口走,謝陳在身後問:“你去哪?”

梁舟淮:“回房間看文件。”

說完便頭也不回走了,順便還帶上了門。

梁舟淮看着被自己拉上的門,唇角微揚,不過那笑意只出現了幾秒,随後便消失不見。

雖然他在外叱咤風雲,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私下偶爾也會有那麽點惡趣味。

逗逗小六歲的小年輕什麽的,足夠給他一成不變的生活增添點樂趣。

*

邁巴赫在宛若古堡一般的別墅樓群前停下,穿黑西裝戴白手套的司機拉開車門,恭敬地立在門邊。

梁舟淮下車,剪裁合體的白色定制西裝凸顯出他比例恰好的身材,即使年輕,但他只要站在那兒,便給人一種不容輕視的氣場。

梁家的司機恭敬叫了聲“二少”。

梁舟淮點頭,朝身後的車裏伸出手。

謝陳握住他手腕,躬身從車裏出來,雖然沒穿正裝,打扮卻比平時正式不少。

手腕處的溫熱不容忽視,梁舟淮幹脆手腕一轉,直接牽住了謝陳手掌。

比他高出半個頭的青年有一瞬詫異,很快便反客為主,十指霸道地塞進他指縫。

司機擡手道:“二少,謝先生,梁董和夫人在等了。”

梁舟淮帶着謝陳走進別墅,走了許久卻還沒到目的地,謝陳好奇地問:“哥,你家到底多大?”

梁舟淮回答:“梁家在江城多年,祖祖輩輩的根基都在這裏,就算到了現在,這裏也是梁家本家,家族裏每個人在這都有住處,像個分公司。”

“每個人都有住處?”謝陳說道,“那平時一大家子住這,矛盾很多吧?”

謝陳的關注點說變就變,別墅裏又人多眼雜,梁舟淮只好耐着性子解釋:“平時不住這,他們都有自己的私人居所,只有辦宴會才會留宿這裏。”

“所以,今晚你們一大家子為了見我,辦了個宴會?”謝陳問。

“沒那麽誇張,只有家族裏的人。”

只不過結婚的是他梁二少,排場稍微比梁家其他子弟大了些而已……

穿過花廳,燈光明亮的小花園出現在眼前。放眼一看,室外餐臺吧臺一應俱全,還有樂隊現場演奏。

花園中央擺了三張圓桌,每張圓桌上都坐滿了人,粗略估計得三十個左右。

梁舟淮看了一眼謝陳,後者也正把目光投過來,視線交彙,那眼神仿佛在疑惑——這叫沒那麽誇張?

他裝作沒看見那眼神裏無聲的抗議,挂上得體的淡笑,十指緊扣牽着謝陳走向衆人:“各位晚上好。”

聞言,桌上大半人都站起來迎接。

“舟淮來了。”

“二哥晚上好!”

“二少!”

……

此起彼伏的聲音疊在一起,聽不清是誰開的口,以至于謝陳沒法通過稱呼判斷出各人的身份。

梁舟淮拉着他走到主桌的兩個主位面前:“爸媽,這是謝陳,我的伴侶。”

謝陳主動鞠躬打招呼:“伯父伯母好!”

梁父表情嚴肅地點點頭,算是回應了這聲稱呼,梁母笑着拉過身邊的椅子,溫和地對謝陳說:“好好,來坐這。”

謝陳看了一眼桌上,梁父梁母兩邊各空了一個位置,應該是留給梁舟淮和他哥哥的,按理來說,他應該坐在隔梁母一個椅子的位置。

他看向梁舟淮,對方推了他後腰一下,道:“坐吧。”

謝陳點頭,在原本屬于梁舟淮的位置坐下,而梁舟淮則坐在了他旁邊。

“哥呢?”梁舟淮問。

梁母道:“剛從學校回來,換衣服呢。”

話剛落,花園入口走來一人,穿着襯衫西褲,身形和梁舟淮差不多,容貌也有許多相似之處。

梁舫徑直朝主桌走來,先向父母問好,接着目光轉向梁舟淮和謝陳,他拍了拍梁舟淮的肩膀,随後對謝陳說:“你好,我是梁舫,小淮的哥哥。”

“哥好,我是謝陳,叫我小謝就行。”說罷,梁舫點頭,繞過他們,在梁父梁母的另一邊坐下。

謝陳回味剛剛聽到的“小淮”這個稱呼,心想這兩兄弟倒是挺親近的。

很快,梁家的大家長梁父起身,聲音洪亮:“我兒結婚,今天算是辦個家宴,都是一家人,別拘束。”

衆人舉杯,紛紛應和。

梁父坐下後和梁母對視一眼,梁母從手包裏拿出一個紅包和一個盒子:“這是我和他父親的一點心意,希望你們順順利利長長久久的。”

謝陳看了梁舟淮一眼,見他點頭,雙手接過禮物:“謝謝伯父,謝謝伯母!”

梁舟淮提醒:“改口。”

“啊……”謝陳一愣,立馬反應過來,“哦哦,謝謝爸,謝謝媽!”

梁母一笑,溫柔地“哎”了一聲,見梁父依然是那副嚴肅表情,她用手肘拐了拐丈夫:“叫你呢!”

梁父瞥了謝陳一眼,“嗯”了一聲,算是應答。

他嘆了口氣,好像終于接受了他最驕傲的二兒子最終還是找了個男人回來這事兒,操心地叮囑:“既然結婚了,就好好過日子。”

梁舟淮:“知道。”

梁母低聲朝謝陳道:“讓小淮帶你去和家裏人打個招呼,別緊張。”

謝陳點頭,牽着梁舟淮起身,等梁舟淮走出一步,他才乖乖跟在後面。

梁家是傳承百年的家族企業,這樣的大家族,人丁可謂十分興旺,敬了一圈酒下來,謝陳都沒記住幾個。

好在梁舟淮在梁家地位高,就算在大街上遇到認不出來,別人也不敢說什麽。

家宴過半,演奏的樂隊換了一支,家族裏的人各自閑聊。

謝陳正和梁舫聊着天,突然,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我二侄子結婚這麽大的事兒,怎麽沒人通知我啊?”來人一身煙灰色西裝,右手拄着拐杖,金絲眼鏡鏈在略顯消瘦的臉頰兩側微微晃動。

花園裏安靜一瞬,幾秒後衆人紛紛起身,就連正和他交談的梁舫都起身道:“小叔怎麽來了?”

小叔?

原來那就是梁舟淮的小叔。

梁父那一輩排行最小的兒子,只比梁舟淮大十歲,比梁舫大六歲。

梁遠之是梁舟淮爺爺老來得子,同兩個哥哥一個姐姐的年齡差都比較大,因此得到的寵愛和關注也更多。

而且,這位梁家小叔聰明過人,在商業上極具天賦,是原本的梁氏接班人。

只不過他三年前出了一次意外,右腿留下了殘疾,這也成了他後來沒能從他大哥,也就是梁舟淮父親手裏接過交椅的原因。

謝陳聽過不少傳言,都說梁遠之的意外是梁舟淮做的,為了那把屬于梁氏掌權者的交椅。

“喲,”梁遠之在主桌坐下,瞧見謝陳便道,“這就是我那侄媳婦?人高馬大,挺結實!”

謝陳淺笑着問好:“小叔好。”

“你好你好!”說罷目光轉向梁舟淮,語氣狀似埋怨,“你這小子,這麽大事兒不告訴家裏,連家宴都不通知小叔我。”

梁舟淮自顧倒了杯酒:“是我不對,只是聽管家說小叔最近在國外修養,不想因為這事打擾到小叔。”

“向小叔賠罪了。”說罷,擡手喝了杯裏的酒。

梁遠之擺擺手,笑着打趣:“得得得,我知道你好心。“說完看向梁父繼續道:“我閑着無聊湊個熱鬧,大哥肯定是歡迎的吧?”

梁父冷哼一聲:“來就來吧,也沒人跟着,家庭醫生呢?”

梁遠之笑道:“大哥,我回自己家還要醫生跟着,傳出去多不好。”

梁父說不過他,只吩咐管家:“把他面前的酒撤了,盯着點別讓他沾。”

管家點頭讪笑着走到梁遠之面前:“小四爺,身體要緊。”

梁遠之看了大哥一眼,只得乖乖把酒上交,末了嘆了口氣,道:“都聽大哥的吧!”

梁遠之的突然到來,讓在場衆人心思活絡,紛紛觀察這對叔侄到底是不是表面和氣?

只可惜這兩位都是不露聲色的主兒,就算把他們盯着看出花兒來,也無法知曉他們真正的想法。

于是衆人又把打量的目光轉向謝陳。

現任當家人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新婚對象。

謝陳察覺到周圍越來越多的打量和注視,只得按和梁舟淮在家裏決定的一樣。

硬着頭皮開演!

梁舟淮正和梁舫讨論一個酒店項目,猝不及防被喂到嘴邊的蝦打斷,兄弟倆目光一致望向梁舟淮唇邊的那只手。

“別只顧喝酒,吃點東西。”謝陳道。

“咳咳,”梁舫喝了口酒,“吃飯吧!改天再說這事兒。”

注意這邊的不止梁舫一個,主桌上一衆長輩都笑盈盈地看着梁舟淮。他清了清嗓子,別扭地張開嘴吃掉那只蝦,唇瓣不小心擦過謝陳手指,像是刻意的親昵。

好在謝陳面色如常,沒有表現出一絲驚訝。

謝陳收手,順手挪走了他的高腳酒杯,換了一杯溫水過來。

這膽大包天的人!

不過,這半吊子演技确實也夠糊弄過去,只見桌上衆人都假裝沒看見,互相笑盈盈的,有長輩道:“哎哎,吃飯吃飯,少喝酒,喝酒回家挨老婆罵!”

另一人回:“老哥說得對,聽老婆話會發達,不喝了啊!”

梁舟淮:“……”

恕他眼拙,在謝陳身上看不出一點老婆的樣子。

本以為這就完了,結果他一偏頭,瞧見謝陳正在挑炒牛肉裏的洋蔥,挑完之後,連碗帶牛肉放在梁舟淮面前:“快吃。”

梁舟淮淡定喝了口溫水,拿起筷子,開始認真吃飯。

在宴會上一向不會動筷的小梁總,在自己的新婚家宴上,被自己的新婚對象投喂得有些微撐。

偏偏宴會上盯着他們的大有人在,他只得和謝陳演出一副十分恩愛的樣子。

即使許多人仍然不相信這個莫名其妙的結婚對象,但也不敢有人上前來自讨沒趣打聽他們的戀愛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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