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節

朝上指了指說是不是螺絲松了。

母親不做聲，半晌才回答，你回頭修修吧，确實有些不太安全，晃得我心頭慌。

“小航，下午跟我一塊兒修電風扇。”

姜路航點了點頭，父親是電工出身，五花八門的東西都會修上那麽一手，母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當年學的也是理工科，所以對于姜路航大學選了一門外語作為主專業，二老着實非常不滿。

只說到，這種文科女孩子學學合适。

姜路航打小就沒有不叛逆的時候，什麽有趣就折騰什麽，和附近的壞小子成天混在一起，站在街頭超漂亮姑娘吹口哨也是常有的事兒。不過如今，姜路航似乎成長了不少，對以往的自己多少有些嗤之以鼻。

音樂與滑板是他最擅長的，高中放學唯一的運動愛好就是繞着小巷子滑滑板，折過腿也斷過胳膊，剩餘的時間就是窩在房間裏聽磁帶聽黑膠唱片。

二老管不住他，也随他去了，心寬得跟大海似的，覺得只要不和違法沾邊就行。

好在姜路航一路叛逆仍然也成為了一名三觀正的社會主義接班人。

協助父親修理吊扇，他也不過是站在下邊給父親遞螺絲和工具，螺絲與扳手碰撞的刺啦聲，與門外少年騎着自行車飛馳而過發出的鏈條快速滾動之聲，混在了一起倒有了些重金屬的味道，再和上鄰居和路人說話的細碎的聲響，和聲，混音，伴奏，都有了，就差加入幾句押韻的歌詞，一首夏天獨屬的曲子就此誕生了。

“姜路航！”

姜路航的思緒被拉回現實，“哎，您說。”

“螺絲。”父親接過螺絲又碎碎念了起來，“多大的人了成天不知道再想些什麽，學語言，學什麽語言，還不如去學你那破音樂更有出息——”

再後來的話，姜路航自動篩選過濾了。

漫長的夏日暑期，在日複日的，來自母親的唠叨之下，不知不覺過了一大半，姜路航甚至懷疑康端誠是不是已經忘記了還有他這麽個人的存在。

他戴着耳機，裏頭循環播放着Led Zeppelin的Thank You，安靜地坐在窗頭眺望遠處的舊居民區，以及擡頭望這棟與對面那棟老樓之間橫起的繩子，繩索上曬着五顏六色的衣裳，随風搖搖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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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網易雲的消息”落在手機屏幕上。

“康端誠：非常抱歉，前陣子工作太忙了，沒來得及回複你。真的很抱歉，我的工作是貿易類型的，所以最近一直加班和出差，日夜颠倒，今天才回到國內。忙過頭的時候，我甚至不會去看不重要的消息。

康端誠：抱歉，不是說你的消息不重要，希望你不要誤解。”

不得不說，康端誠這個人是真真實實地踩中了姜路航的心，一本正經道歉的樣子，連忙說抱歉的模樣，姜路航甚至去想象，如果是他本人站在面前，會是以怎樣的口吻和深情來說這樣的話呢？

姜路航回複說工作最重要，人是鐵飯是鋼，掙錢是人生首要之事。

“姜路航：分享「All Night-The Vamps」

姜路航：你知道嗎？通常情況下，給別人分享音樂，會分享自己喜歡的以及分享能夠表達自己內心的。

康端誠：是嗎，那你是哪種。

姜路航：我啊，當然是兩者都是了，而且音樂這麽私人的東西，我以前從來沒有去和別人分享。

康端誠：謝謝。”

你看，又是這樣的生分，姜路航覺得康端誠這個人要麽不知道自己的心思要麽就是在逼自己把話捅破紙窗。

他想了想，問道能不能請自己吃頓飯，道歉也要有實際行動才是。

康端誠說好。

“小航，太危險啦！”

對面樓下洗發店的阿姨沖姜路航喊道，聲音太大将姜路航的母親招了出來，便見母親朝他揮手，示意他不要坐在窗臺那麽危險的地方。

“姜路航，你要死啊。”

吓得他一骨碌從窗臺上爬了下去，躺在地板上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發呆，接着便見着他一點一點露出笑意，抱着手機縮成一團，掩着臉偷笑，人間樂事不過如此。

這天見面的時候，姜路航倒也沒想過怎麽去刻意打扮，只不過離開家門前在廁所鏡子前照了半個小時，鏡子上有幹涸的水漬，照得不太清明，但也能依稀看得出他唇紅齒白，活脫脫一小白臉的模樣。

姜路航隔着街就看到了穿着常服的康端誠，三十秒的紅燈插在他們之間，讓姜路航有些煩悶，當紅燈變成黃燈的那一瞬間，他便揚着笑意快步奔了過去，奔到了康端誠的身邊。

二人也沒有提前商量吃什麽，互相一問，都說随便，相視一笑，最後決定沿着淮海中路這條街走着，瞧見哪家順眼就吃什麽。

當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的時候，夏風也稍微帶了些涼意，吹得姜路航心坎甜蜜蜜。

康端誠垂着眉眼，聲音十分具有磁性，“上回你推薦給我的the vamps的歌我都聽了，非常少年青春。”

姜路航手扣在背後，踱步到他面前，倒着走，于是和他面對面，歪着頭問：“你最喜歡哪首？”

康端誠低頭看他，路燈從側面落到姜路航的臉上，能将姜路航臉上微小的絨毛和長而卷的睫毛照得明明白白，似欲言又止，道：“All night。”

“康哥哥，你這樣不對哦。”姜路航突然停下腳步，微微彎腰朝他笑來，他一個踉跄差些裝上了少年的身體，“你這是在撩撥少年的心。”

你要說一個年近三十的單身男士不懂別人投來的愛慕之情，那絕對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像康端誠這樣一板一眼的人都知道姜路航對自己抱着怎樣一種興趣。

姜路航和他認識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樣。

大膽，活潑，頑皮甚至又帶有可愛，這讓他聯想到了年少的自己，呆板煩悶，不善交際，獨來獨往，以至于到了社會上吃了不少虧，然而好在人類創造了音樂這種東西，在某種程度上能夠填補內心的空洞。

“我挺不好的。”他說。

“什麽？”姜路航退到他身邊，靠近他，試圖讓自己聽得清楚些。

“我沒你想得那麽好。”康端誠蹙着眉說，他是真的覺得作為一個成年人有義務去正确的引導年輕人的思想，“你可以多去參加學校裏的社交活動，多交朋友，多走動，對你好。”

“唔。好。”姜路航說，然後指了指對面的港式餐廳，“我們吃那個，我想喝港式奶茶了。”

“好。”

康端誠領着姜路航過去，就像爸爸領着小孩似的，當然了，姜路航不會同意這種說法。

其實姜路航也并沒有想喝港式奶茶，他只是不想讓康端誠繼續剛才的話題，他讨厭那種話，就好像要把他推出千裏之外似的，如果康端誠不喜歡自己這樣，大可直接告訴他“我不喜歡你纏着我”“我不想和同性有過分的交流”等等，可康端誠沒有，反倒是勸他去“多社交。”

你能懂這種語境下這種話嗎？姜路航是實打實的文科生，從小到大，數學老師常拿着棍子追着他跑，罵他是學生中的敗類，但到了語文課，他又成了語文老師手裏的寶貝，在班裏那他的文章當範文，誇獎他的天賦。

所以，姜路航最會做語文閱讀理解了，在他的理解之下，康端誠的意思就是：我對你有興趣，但我怕你只是因為年紀尚輕而産生的一時沖動。

吃飽喝足，二人沿着樹蔭一路走下去，此時似乎産生了一種極其默契的寂靜，這種默契的寂靜并不會給人帶來尴尬之感。

姜路航喜歡夏天，尤其喜歡這樣的夜晚，會有溫柔的夏風拂袖而過，夜裏蟬鳴也消了，路旁的水果店仍掌着燈光，水果店老板坐在紅色塑料小板凳上，從裏頭拉出來一條插線板，接上一臺老舊的小型臺式電風扇，矮小的電風扇只能吹到水果店老板裸露的大腿。

當你路過時，你會聞到水果的芳甜，以及混在芳甜裏微弱的腐爛味道，想象着微生物躺在潮濕溫熱的環境裏迅速滋生，或許它們其中也有熱愛音樂的，組建成一支常人瞧不見的樂隊，在水果上蹦出高低不一的音符。

姜路航想得出神了，康端誠拉住了他的手臂，也拉回了他神游千裏的思想，“走路不要瞎想。你要撞樹了。”康端誠指了指即将和姜路航親吻的樹幹。

姜路航嘿嘿一笑說：“康先生麻煩您走路多看着點我了，我經常走神，從小注意力不太集中，所以學習也差，幹啥啥不行。”

康端誠不說話，伸手将姜路航的手拉上自己的衣尾，才繼續慢慢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