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節

前走，問道：“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夏天。”他說，“夏天。夜晚。水果攤和你。”又問：“如果讓你從歌單裏找出一首歌，來表達夏天，你會選擇哪首？”

會選擇哪首呢？

康端誠似乎一時間也不知道該選擇哪首，似乎每一首都挺适合這個夏天。

左拐進居民區的小巷，一旁的老年人理發店仍然打着燈，放在平日，老板早就打烊了，這是一家只理老年男性頭發的理發店，老板所等姜路航到了五十歲，就有資格踏入這家理發店了，聽上去似乎是某種榮幸，但是姜路航才不稀罕，換句話說，換作常人也沒見得人稀罕吧。

康端誠只把他送到這裏，準備告別離開，姜路航喊住了他，他問：“怎麽了？”

姜路航大大方方的，不帶一絲猶豫和半分顧忌，連丁點腼腆都沒有，像是認認真真，坦坦蕩蕩的向他跑來，跑進他毫無波瀾的世界，大聲地問他：

“康端誠先生，我可以追你嗎？”

姜路航八字朝天躺在床上，從外頭吹來的風經過紗窗的過濾，似乎變得更加涼快清新了一些，那是前兩天父親特意上來給裝上的，一來防蚊子，二來免得哪天姜路航真的掉下去了，姜路航嚷嚷說自己不是三歲小孩兒了。

他在搖滾論壇發帖：怎麽樣才能迅速追到心上人？

——這不是之前西裝哥哥那個摟住嘛。

——不好意思，我只愛搖滾，我可以給你推薦搖滾樂。

——連在搖滾區都要被虐狗嗎？

姜路航覺得自己白問了，想來也是，這麽久以來，搖滾論壇的各位是個頂個的不靠譜和油嘴滑舌。

早些年姜路航也追過小姑娘，手段也不過是送女孩子上下學，送早餐送水果和零食，這種俗得掉渣的套路，康端誠一三十将近的男人能吃得下嗎？

一來二去，在以查戶口本的态度下，姜路航摸清了康端誠的公司地址，以及每日排班，從此，姜父姜母成天見不到他們的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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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的氣溫仍然在持續上升，體表溫度超30攝氏度，便是在這陽光底下站上三秒，汗水就能跟出故障的水龍頭一樣嘩啦啦地流，來一場渾身通透的熱水澡，姜路航覺得自己渾身黏糊糊的，站在馬路上像一坨醜陋的史萊姆黏在那兒。

他從便利店哥哥那兒讨來一根白糖冰棍，避着陽光走，趁冰棍還沒化成水落地犧牲之前他迅速地吃完，舔舔嘴，殘留的甜味讓姜路航的心情勉強好了一些。

坐幾站公交車，走五百裏的路，就能到達康端誠的公司下。

連着好幾天，他都這樣，又由于不願意打擾康端誠，他只乖乖地坐到一樓大廳左側的沙發上，空調飕飕吹來，瞬間吹涼了他的熱汗。

姜路航帶着耳機閉着眼，聽着惘聞的Lonely God，他已經慢慢的能夠感受到後搖帶來的味道了，是沉浸與憂郁，憂郁和快樂并存的，他險些要睡着。

“姜路航。”康端誠拍了拍他的肩膀，姜路航睜開眼，一雙困意朦胧的眼睛望着他，他說，“去我辦公室吧。”

姜路航點點頭，立馬精神了起來，乖乖地跟在身後。

“康老師。”興許是康端誠的女同事，留了幾眼落在姜路航身上，“您弟弟？”

康端誠回頭看他，姜路航自然是不願意被認作是康端誠的弟弟了，馬上一個快步上前，拉住康端誠的手臂，甜甜笑着說：“我不是康老師的弟弟。”

“噢，那康老師您忙，我先走了。”

康端誠也沒有掙脫開這個小男孩的親密舉動，帶他去了自己的辦公室，康端誠的辦公室十分簡潔，桌面也幹淨得反光，他走到窗邊，拉起了百葉窗，窗外的陽光便直直地落了進來，照亮了整個空蕩的空間，冰冷的辦公司立馬有了溫度。

“你想喝點什麽嗎？”

“康老師喝什麽，我就喝什麽。”

康端誠看了他一眼，出去泡了一杯咖啡和一杯果汁，果汁遞給姜路航，咖啡留給了自己。

他說，“喝果汁健康。”

“欸？”姜路航趁康端誠說話，一把便奪過了康老師手裏的咖啡，險些要甩出來了，然後将果汁遞給康老師，笑着說，“喝果汁健康。”

康端誠有些發愣，接着垂下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康老師，我在追你，你知道嗎？”姜路航說，“你要是對我太好，我會覺得我有非常大的希望能夠追到你。”

“姜路航——”康端誠知道，只要自己當機立斷的拒絕他，他一定不會做過多的糾纏，可就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偏偏不能夠說出拒絕他，讓他不要再來找自己的話，或許在某種程度上，康端誠也知道自己有那麽一些動搖。

而這對于他來說是萬萬不行的，姜路航太年輕了，年輕到讓康端誠懷疑所有來自他的熱情與愛慕是否摻有一時沖動興起的元素。

關于康端誠的種種心思，姜路航倒看得清楚，一點也不像個二十出頭的小孩兒，在感情這件事情上，姜路航格外得明白和确認。

姜路航喜歡這樣的日子，上午出門，讨一根冰棍兒一路聽着歌搖搖晃晃地跑到康端誠地公司裏，一來二去，公司樓下的前臺姐姐都認得了他，康端誠沒有解釋過什麽，衆人也只當他是康老師的某個侄子之類的。偶爾公司發福利時，前臺姐姐會喊住姜路航，從櫃子裏拿出剩餘的份遞給他。

他生來嘴甜，性格又開朗，一口一個“漂亮姐姐”，自然讨人喜歡，抱着零食噔噔噔就一路飛奔到康端誠的辦公室裏，康先生多半已經在辦公了，放任他在躺椅上看電影聽音樂，到了午飯時間才起身喊他。

公司附近就是商業區，美食琳琅滿目，康端誠帶着姜路航一家一家換着來吃，從不問價格的高低，但凡是姜路航多留意幾眼的店面，第二天康端誠都能夠記得清清楚楚地帶他過去，這讓姜路航也十分驚訝，并且打趣兒說，“康老師一個月的工資都要被我吃完了。”

康老師不說話，看着他在眼前擠眉弄眼。

“康老師，你會不會嫌棄我吃太多了，把你吃窮了。”

康老師還是不說話，眼神示意他吃飯不要多嘴。

姜路航算是看明白了，康端誠這個人着實不太擅長和人交流，喜歡把話付諸于行動，即使很多時候都是姜路航對着空氣自言自語，但他仍然雀躍得像夏天樹上的蟬，鳴了一整個炎熱的夏天。

于是在某天清晨，姜父終于一把揪住了準備出門的姜路航，嚴厲呵斥他整日不見人影，去哪兒鬼混了。

姜路航說，“我這哪兒能算鬼混呢。”說完眨巴眼睛又從父親的胳肢窩下鑽了出去。

母親倒也不生氣，只和姜父說，兒子也長大了，興許瞅上誰家姑娘了呢。

夏去冬來，2018年的鐘聲快要敲響了，算起時日來，不知不覺間二人竟已經相識一年有餘。

姜路航裹成一團毛茸茸的熊走在康端誠身邊，康端誠正應酬完趕過來，身上還帶着酒氣，裏頭穿着正式的黑色西服，外搭一件褐色大衣，走在街上惹得姐姐們頻頻回頭。姜路航見了縮縮脖子，将凍紅的嘴埋在衣領裏，伸手将一只耳機塞到康端誠的耳朵裏，然後順勢攙過他的手臂，便成了二人手挽着手走路，模樣就像學生時期一同逛街的好姐妹。

姜路航吸了吸鼻子：“這樣暖和。”

耳機裏在放glass animals的歌，那是一個稀奇古怪的英國樂隊，歌曲十分迷幻，聽了像是在坐過山車似的，讓人輕飄飄裏又帶點沉重之感，大概是由于樂隊主唱在大學主修神經科學的緣故吧，在某種程度上十分對姜路航的口味，連走路的步伐也有了節奏。

康端誠見他蹦蹦跳跳的，也露出了笑意。

“康老師，我們去買點小煙花過過瘾吧。”姜路航努努嘴，上海的冬天是不下雪的冬天，濕冷入骨的冬天，一路走來，夏日裏綠茵成片，此刻都光禿禿得跟什麽似地。

“康老師，你說我以後老了，也這麽光禿禿的，您還樂不樂意和我一塊兒走在道上啊？”

康端誠覺得他又在胡言亂語了，“那也是我先老，你還年輕。”

“行吧。”姜路航邁大了步伐，走路也不安分，“那不一樣，康老師就算老了，也是老頭裏最好看的那個老頭。”

走到到街角破舊的便利店裏去，想買些小孩子玩兒的煙火，剛跨進便利店裏頭，戴眼鏡的禿頂老板見了，一邊盯着老實電視機一邊問，“要什麽煙吶。”

姜路航笑了，“老板，我們不買煙，買點兒小孩子玩的小鞭炮。”

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