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 ◇

43   毒計 ◇

◎思情未抵此情深。◎

夜幕降臨, 衛铮與沉魚坐在一棵巨大的槐樹下,望着面前川流不息的小河,只覺日子平穩和緩的恰到好處。

“若是将來……”沉魚正說着, 卻見身邊燃起星星點點的火光,這火光環繞在她身邊,溫柔而明亮, 如月光般晶瑩好看。

她眼睛一亮, 道:“螢火蟲!”

衛铮笑笑,握起她的手腕, 讓她将手掌伸出來,沉魚剛要掙紮,卻聽得他“噓”了一聲, 輕聲道:“它們膽子小, 仔細吓跑了它們。”

沉魚一聽, 也趕忙屏住了呼吸, 小心翼翼的望着面前的螢火蟲,等待着它們飛到她手掌中來。

兩人凝神瞧着,只見一只螢火蟲飛到了沉魚的掌心, 将她手掌照出一個小小的光暈。

沉魚驚喜的望着那螢火蟲,趕忙回頭去喚衛铮,卻發現他也正看着她。

兩人四目相對,連鼻尖都幾乎相觸。

沉魚趕忙避開了他的目光,喉嚨卻幹澀得厲害, 連語調都與尋常不同,道:“看……是螢火蟲。”

衛铮輕笑着望着她, 目光如流水般溫柔, 他伸出手來, 捧住了她的手掌。

沉魚不覺一顫,幾乎驚着那螢火蟲。

還好,他握住了她的手腕,螢火蟲似乎感到腳下平穩安全,便又停了下來。

沉魚不敢再動,便只任由他握着,他手掌溫熱,手指微微有些粗粝,紮得她有些癢,卻并不讨厭。

這種觸感一路燒到她的耳朵根,心底是酥酥麻麻的,耳朵根卻已紅透了,燙得厲害。

她仔細盯着那螢火蟲,小小的一縷光亮,卻實在可愛得緊。

她不覺輕笑,猛地回頭,卻發現他也正望着她,眸光深邃,卻又亮如星子。

“今日,我算不算陪你逛了一整天?”衛铮開口道。

沉魚一怔,道:“算吧。”

衛铮聽到她的答案,不覺低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再不許反悔了。”

沉魚不解的望着他,道:“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衛铮湊到她面前,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姜沉魚,你是我的了。”

*

沉魚臉頰緋紅,直到馬車行至堂邑侯府門前,她都沒緩過神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手指的溫涼與臉頰的滾燙形成了鮮明對比,剛一相觸,她便趕忙把手放了下來。

衛铮輕笑着跳下馬車來,扶了沉魚下車,道:“等你回去了我再離開。”

沉魚“唔”了一聲,連道別都不敢,便急急離開了。

即便不看他,她也想象得出,他現在一定勾着唇角,笑得邪魅張揚。

守門的小厮見是沉魚回來了,趕忙将門打開。

沉魚正要擡腳進去,卻聽得有人喚她。

“姜沉魚!”他突然開口。

沉魚腳下一頓,道:“做什麽?”

衛铮道:“生辰快樂!”

沉魚一愣,腦子裏突然想起,她曾說過的一句話。

“你若肯在我生辰時也陪我出去逛上這麽一天,我便嫁給你。”

這話,是她對傅恒之說的。

沉魚頓時紅了眼眶,她趕忙回頭,身後的馬車卻已不見了。

“所以你說,我是你的嗎?”沉魚輕聲說着,不覺破涕為笑,道:“我一直都是你的啊!”

守門的小厮看着沉魚一會子哭,一會子笑的,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只得靜靜的陪着她。

不多時候,鳶尾便走了出來,道:“二娘子,咱們進去吧。”

她說着,将披風披在沉魚身上,道:“今日是二娘子的生辰,侯爺和殿下等了娘子一天,也不見娘子回來呢。娘子哪兒去了?”

沉魚擦了擦眼角的淚,道:“只是出去走了走,景色絕美,這才耽誤了。”

鳶尾笑着道:“奴婢料想也是。娘子快進去吧,侯爺和殿下送來許多生辰禮,娘子快去瞧瞧。”

沉魚點點頭,随着鳶尾一道走了進去。

*

沉魚的院子裏燈火通明,因着是她的生辰,陳嬷嬷定要等着沉魚回來吃過長壽面才肯安心。

沉魚坐在桌子旁,含笑聽着鳶尾和桔梗介紹今日送來的生辰禮,陳嬷嬷則一臉凝重的站在沉魚身側,督促她務必要吃完那碗長壽面。

“今日侯爺說了,原該宴請賓客,給二娘子好好過個生辰的,只可惜二娘子不喜歡也就罷了,可這面務必要吃完,生辰禮也務必要收下才是。”

鳶尾說着,獻寶似的将那些禮物一樣樣的拿到沉魚面前,介紹的極是詳細,除卻送禮物的人,連這禮物的來頭都摸得一清二楚。

沉魚笑着道:“我不過生辰,阿爹是知道的。”

陳嬷嬷聽着,只覺心疼。沉魚從前最愛熱鬧,可自從三年前出了那些事,沉魚就不肯過生辰了,連同及笄宴都沒做。否則憑着太後對沉魚的寵愛,那及笄宴定辦得驚絕長安。

陳嬷嬷提醒沉魚,道:“旁的吃不下便罷了,這兩個雞蛋定要吃掉的。”

沉魚笑着道:“我都能吃下。這面是嬷嬷親手做的,好吃的緊。”

陳嬷嬷這才舒展了眉頭,笑着道:“娘子吃了這碗面,今年定能過得圓滿。”

鳶尾将一份生辰禮拿到沉魚面前,道:“這份是二殿下送來的,是一對绾臂雙金環,奴婢還從未見過這樣精美的金環呢。”

“這上面還有一封信呢。”桔梗說着,将賀禮上的信箋遞給沉魚。

沉魚看也不看,道:“将這金環封好,明日我拿去還給傅言之。”

“那這信呢?”桔梗問道。

“你們念給我聽聽也就是了。”

鳶尾聽着,便拿過那信箋,念道:“思情未抵此情深,娘子,這是什麽意思?”

沉魚道:“沒什麽意思,矯情之言,不必理會。”

上一世時,傅言之也曾送過她這麽一對绾臂雙金環。

那時他已勝券在握,得了太子之位,一時間風頭無兩。許是怕沉魚受不住深閨寂寞,去找薄太後告狀,這才送了這金環給她,算是安慰。

那時候,她還真是高興了許久,滿心歡喜的以為傅言之心裏有她。

誰曾想,她皇後的位置還沒坐熱,傅言之便帶了周姒回宮,兩個人郎情妾意,別提多怄得慌了……

沉魚擺了擺手,道:“收起來吧。”

鳶尾道了聲“諾”,自去收着禮物,桔梗卻突然驚叫出聲,道:“二娘子,您瞧瞧這是什麽?”

不同于鳶尾,桔梗一向內斂,這東西能讓她如此驚訝,也實在是難得。

連陳嬷嬷都不覺多看了兩眼,贊嘆道:“這是一整套的琉璃頭面啊!”

不同于金銀,琉璃的制造工藝極難,這一套頭面用孔雀石和藍琉璃燒制而成,再以瑪瑙和金線攢絲鑲嵌,實在是絕妙至極。別說是尋常王侯之家,就是宮中也少有。

陳嬷嬷道:“這是誰送的賀禮?這樣的好東西便是做聘禮也壓得住場面了。”

沉魚取了一支步搖細細瞧着,饒是她上一世做過皇後見慣了好東西,也不得不稱贊其做工精美,巧奪天工。

“真是的,這樣的東西是打哪兒尋來的?便是搜遍了長安也沒有的。”鳶尾一邊說着,一邊細細翻着禮單。

沉魚思忖道:“看這形制,倒像是樓蘭的東西。樓蘭多的是能工巧匠,能做出這樣的東西也是有的。”

“娘子,這是衛铮将軍送來的!”鳶尾道。

“衛铮……”沉魚呢喃着他的名字。

陳嬷嬷勸道:“娘子,這東西太貴重了,只怕收不得,還是封起來明日一早還了吧。”

“為何?”鳶尾不解。

陳嬷嬷道:“娘子和衛将軍之間本就有些風言風語的,若是讓旁人知道娘子收了這樣貴重的禮物,只怕會誤會娘子和那衛将軍之間有什麽,到時候反而對娘子的婚事不利。”

沉魚笑笑,道:“收着吧。”

鳶尾道:“可是嬷嬷說了,這東西怕是會讓旁人誤會。”

“沒什麽好誤會的,”沉魚道:“我和他之間,原本就不是說得清的。”

陳嬷嬷和鳶尾、桔梗聽着,都不覺詫異,可見沉魚眼底含笑,她們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本這世上也再沒有比沉魚高興更要緊的事了。

*

翌日一早,沉魚便帶着那绾臂雙金環入了宮。

傅言之甫一下朝回來,春陀便忙不疊的迎了上來,他一臉的喜色,道:“殿下,二娘子來了,在偏殿等着您呢。”

傅言之手上一頓,道:“二娘子,哪個二娘子?”

春陀笑着道:“自然是姜二娘子了。”

“沉魚?”

“是啊,一大早就來了,想是有話要和您說呢。”春陀說着,還未及給傅言之更衣,便見他急急走了進去。

*

等了一炷香的時辰,沉魚面前的茶盞都上了兩次,她實在是厭煩得緊。她皺了皺眉,看向身旁的宮女,道:“我還有事,等你們殿下回來,你将這東西給他便是了。”

那宮女趕忙道:“奴婢實在不敢答應娘子,娘子還請稍等片刻,殿下很快就回來了。”

“想來今日朝堂上事忙,他一時半會兒的回不來。”沉魚說着,站起身來,道:“東西放在這裏,我先走了。”

那宮女忙上前阻攔,道:“娘子再等等罷。”

沉魚剛要開口,便聽得門外響起傅言之的聲音,道:“混賬東西,你就是這麽侍奉貴人的?”

那宮女一驚,趕忙跪下身來,道:“殿下恕罪!”

傅言之任由她跪着,只走到沉魚身邊,道:“怎麽才來就要走了?”

沉魚看了那宮女一眼,道:“起來罷,不必跪着了。”

那宮女不敢,只低頭跪着。

傅言之道:“二娘子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還不快起來!”

“諾!”那宮女應着,趕忙爬起身來退了出去。

沉魚拍了拍桌上的東西,道:“你昨日送的賀禮太過貴重,我不敢要,你還是自己留着罷。還有,我與你之間還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以後這些往來還是免了吧。”

沉魚說完,就要往外走。

傅言之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他力道很大,握得沉魚的手腕生疼。

沉魚猛地回頭,蹙眉道:“傅言之,你弄疼我了!”

傅言之卻并不松手,反而一把将她拽向自己,他掐着她的下颌,迫使她看向自己,一字一頓道:“姜沉魚,你就那麽恨我?”

沉魚掙紮着想要推開他,道:“你放手!”

傅言之道:“他就那麽好?”

沉魚挑眉道:“你說什麽!你快放開我!”

傅言之自顧自道:“衛铮不過和他長得有三分像,你便與他那般親厚。那我呢?我和他是親兄弟,你怎麽不對我投懷送抱?”

“啪!”

沉魚狠狠摔了他一個耳光,道:“你便是不尊重我,也該自重些!”

傅言之死死望着她,眼底猩紅一片。

“傅言之,你不能指望你傷害過的人還會在原地等你,就像破了的鏡子,永遠都不可能重圓。”

“若我偏要破鏡重圓呢?”

“你妄想!”

沉魚猛的推開他,轉身走了出去。

傅言之冷笑一聲,陰鸷的看向門外。

很快,門外便沒了聲響。

傅言之頹然的揉了揉眉心,望着桌上的绾臂雙金環,只覺諷刺。

“你就那麽不願意嗎?連與我好好說句話,都做不到嗎?”

“你從前不是說,要做我的妻子嗎?”

傅言之緩緩閉上眼睛,像是疲憊至極。

*

沉魚行色匆匆的走了出去,剛行至宮門前,正撞見宮女引着賀蘭止進來。

賀蘭止眉頭微蹙,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道:“怎麽回事?”

沉魚抽回手腕,道:“沒什麽事,不過是被狗咬了,不過我也沒吃虧。”

賀蘭止眼眸沉了幾分,剛要開口,便聽沉魚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她不過随口一問,他卻不由得緊張起來,道:“陛下命我來尋二殿下,有些事要和他商議。”

沉魚點點頭,道:“既是要緊事,我便不耽誤你們了。”

“也沒怎麽要緊”,賀蘭止道:“我陪你回去。”

沉魚淺淺一笑,道:“不必了。”

“沉魚!”有人喚道。

沉魚回過頭去,只見衛铮正站在不遠處,含笑望着她。

沉魚笑笑,看向賀蘭止,道:“衛铮送我便是了。”

言罷,她便笑着走到衛铮身邊,衛铮伸出手來,很自然的握緊了她的手。

沉魚沒有掙開他,只是輕笑着,側過頭去望着他。

賀蘭止望着他們,眼眸一寸寸的黯下去,連手中的奏折都捏得發皺。

*

門“砰”的一聲被踢開,随即傳來門外宮女驚叫的聲音。

賀蘭止随即沖了進來,他臉色難看的吓人,道:“二殿下真是好本事。”

傅言之冷不防被他這樣說,冷聲道:“賀蘭止,你放肆!”

賀蘭止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全然不像是臣子,反而像是上位者,道:“若有下次,便休怪我翻臉無情!”

傅言之瞳孔猛的一縮,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你和姜沉魚是什麽關系?”

賀蘭止沒答話,只道:“殿下若還想要這江山,便警醒着些。否則,我能給殿下什麽,便一樣能收回來!”

言罷,他便拂袖而去。

“你站住!”傅言之硬聲道。

賀蘭止卻頭也不回,徑直離開了。

傅言之猛地拂袖,将那一雙绾臂雙金環狠狠的拂到了地上,他盯着那地上的金環,五指一寸寸的攏緊。

*

衛铮一路攥着沉魚的手出了宮,直到兩人上了馬車,他才略略松開了她的手。

“你今日怎麽會在這裏?”

“我下朝時聽聞你在傅言之宮裏,就急急趕來了。”

沉魚輕笑一聲,道:“我在他宮裏有什麽要緊?”

她觀察着他的神色,他緊抿着唇,一言不發,卻把她的手握得更緊。

半晌,他突然開口,道:“沉魚,嫁給我吧。等一切塵埃落定,便嫁給我吧。”

沉魚笑笑,道:“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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