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072 謝慈：何為纡尊降貴

第72章 072 謝慈：何為纡尊降貴

謝慈也并不顯得着急。

他和聲：“你仔細想想, 說不定會願意。”

然後謝慈向着黎皎皎伸出手，一副功體被封，要黎皎皎帶着他走意思。

黎皎皎也吃不準真假, 只是方才試探, 謝慈丹府确也空蕩蕩一片, 并無絲毫玄氣。

無論如何, 她總歸要将謝慈帶回靈葉府。

黎皎皎伸手握住謝慈手腕，一如從前。她化出非墨, 禦劍而行。風呼呼從兩人耳邊拂過，黎皎皎心尖驀然升起一團煩躁。

她不是沉不住氣的人, 心下也知曉乃是因為謝慈給了自己莫大的壓力。

想到此處, 黎皎皎驀然扣得緊些。

這般扣着謝慈手腕, 謝慈脈細清晰可聞。仿佛若是如此, 便能知曉謝慈情緒異動。

謝慈卻不肯安靜, 話也不少：“燕不屈那般待你，你可曾想過踢他下去, 自己做個雪川宗宗主？”

黎皎皎淡淡說道：“不曾。”

謝慈循循善誘：“是了，如今你已不想回雪川宗，那便有意壯大靈葉府。借着神山之試，說不準靈葉t府還能跟雪川宗平分秋色。”

黎皎皎答：“我想得可沒有尊上那般長遠。謝劍主，你安靜些如何？”

謝慈笑笑, 也未再說什麽。

黎皎皎滿懷警惕, 估摸着謝慈想試探自己何處有貪欲，以此為軟肋加以拿捏。

所以黎皎皎言簡意赅，盡量跟謝慈少說幾句，估摸着謝慈也探不出許多。

謝慈卻已将黎皎皎相看得差不多。

和謝慈預想差不多，黎皎皎是以情入道, 成立了靈葉府後，大約也未想過靈葉府以什麽樣口號和門派特色吸引弟子，亦未曾想鸠占鵲巢奪燕不屈權位。

謝慈統領的月劍臺就有屬于自己特色，打出物競天擇口號，號稱有多大本事便有多少權勢。

黎皎皎是全憑一股義憤之氣，心存不甘，有意讨回公道，所以才有了個靈葉府存身。

她不善權謀之道，不懂禦人之術，更缺乏畫餅才能，不過倒有一腔真情。

那麽最适合靈葉府的發展路線就走精品路線，收納六七個情投意合能提升到玉液境的大修，以感情為系，将靈葉府擡到中等門派水平。如此好好走精品路線，便是大宗門亦要敬畏三分。

謝慈也稱得上是天生的事業腦，又網絡許多心腹，又有若幹小門派向他折服。他極自然的給黎皎皎做了個職業規劃，暢想一下門派前景。

謝慈又想，黎皎皎雖出生皇室，但卻也不懂權謀禦人之術。

他還不知道黎皎皎。

因早早關注黎皎皎的緣故，謝慈早便瞧過黎皎皎的卷宗，知曉她未入雪川宗前種種。

未入雪川宗前，黎皎皎雙手幹淨，未沾半點人命。

說是逼退三萬大軍，不過是當衆以劍劃出劍痕，以此震懾。

月國也十分有意思，将這個女兒刻意養得十分純善，且無意使其為君。

俗世的皇族大約也有自己智慧，若黎皎皎修得仙術，又懂權謀，且具有野心，四鄰又不過是些凡俗之輩。那麽無可約束之下，指不定會如何的心性崩壞，殺伐擴張。待到反噬時，反倒會給月國帶來滅頂之災。

月國最厲害的武器卻教導以最純白的道德，這小世界的小國皇族倒也有些意思。

謝慈不覺望向了黎皎皎的背影，黎皎皎确實也成長不少，不過這般淩厲之下到底包裹着幾許青澀。

謝慈眼底亦透出了幾分玩味。

待回到靈葉府，黎皎皎便看到了好大的陣仗。

白月情早便在一旁相侯，姿容恭順，本來冷冰冰面頰也透出了幾分激動。

黎皎皎之前見過白月情一次，對方是個心思深沉冰山美人兒。可如今對方見着謝慈，容色卻是急切，更緩步向前，伏地恭順行禮。

黎皎皎微微有些好奇，心忖謝慈養在月劍臺時，旁的下屬見不着謝慈嗎？

白月情的姿态實在太顯恭順了，恭順得讓黎皎皎有些不适。哪怕黎皎皎如今已經是一府之主，也很難想象方惜月這般伏地行禮。

謝慈卻習慣了的樣子，輕輕受用，只覺得理所當然，仿佛天經地義。

他揮手讓白月情起來，白月情也受寵若驚樣子。

白月情雖美，彼此間卻不顯暧昧，瞧着是個被pua得恭恭敬敬的打工人樣子。

黎皎皎看着這次白月情又是大箱拖小箱，又領着許多修士，陣仗很大。

白月情：“尊上從未再此等小門派居住，想來自是不便。我已安排靈匠，必然一日內為尊上修好靈宮。”

謝慈眉頭一皺，白月情察言觀色，立馬反應過來：“黎府主恕罪，非我有心相輕，只是按玄天境規則，門派地無百丈，弟子不足五人，皆劃為小門派。”

謝慈看起來十分看重黎皎皎，白月情說話也和氣得多，不似上次那般張揚。

謝慈難得懂一下人情世故：“也替黎府主修一處靈宮。”

白月情恭順應了一聲是，更覺自己方才應答正确。

她繼續說道：“還有上百修士，皆已煉氣期，願拜入靈葉府，奉黎府主為師。”

說是這麽說，但主要還是來侍奉謝慈的。

尊上向來架子大，又好聲色。百人之數自是少了些，不過靈葉府實是太小，也容不得許多。

在白月情看來，黎皎皎分明也是撿了個大便宜。這一下擴充靈葉府規模，也是迅速壯大靈葉府聲勢，黎皎皎也是撿着了。

黎皎皎終于忍無可忍：“倒也不必。”

謝慈想着剛才盤的靈葉府适合走精品路線，确實也不必太多弟子，故對白月情道：“那也不必如此張揚，畢竟是受罰。”

白月情垂聲應了一聲是，心裏卻想尊上倒是順得黎皎皎得很。

黎皎皎又說道：“靈宮也不必建，我并不願靈葉府大興土木。謝劍主有什麽日常要用，送進來就是。”

謝慈面上有些不快，臉色也冷下來，淡淡說道：“那便這樣吧。”

靈宮到底沒有建，謝慈挑了間房舍住進去。

房間裏擺設極之奢華，最要緊是那一面鏡子，能将謝慈通身照得清清楚楚。

傳言也未必是假，謝慈的怪癖分明也是真的。他孤芳自賞，住所必有一面鏡子，能将他自己照得清清楚楚。

謝慈游目四周，面上不快之意更濃了些。

就像白月情所說那般，他從來未曾在這樣的小門派落腳。

三十三獄固然可怖，可畢竟早有心理準備，知曉自己前去修行，那就無謂十分挑剔。可從三十三獄離開後，他也未曾想到還要繼續委屈自己。

黎皎皎确實十分不懂事。

這般想着，謝慈走至鏡前，手掌輕輕拂過面前鏡面。他撫摸過鏡中容貌，眼底也不覺透出了幾分迷醉之意。

他想謝慈啊謝慈，這世間再無人有你這般容貌，這般聰慧，這般果決。你的智慧如海水般深沉，所得力量更已極可怖。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跟俗人計較呢？你自然能對黎皎皎寬容幾分。

這般自我調理過後，謝慈也漸漸氣平，似也心如止水。

他取出了一具琴，那琴身是梧桐木，卻是通體焦黑，似被火熏過。琴上有五弦，略略撥過，有金石之音。

謝慈撫琴自娛，琴聲傳遍靈葉府。

他容貌姣好，若不知其內在，單見其撫琴姿态，會覺他宛如仙人。

黎皎皎也聽見了，心裏也不由得湧起了一縷焦躁。

其實謝慈琴藝甚佳，琴聲也很好聽。似謝慈那樣的人，無論做什麽，此人必然是要做得最好。

依常情而論，琴聲既然優美，便算不得聒噪。

攪亂黎皎皎的并不是琴音，而是撫琴的那個人。

只要謝慈在自己周遭，她自然會渾身繃緊，十分緊張。

卻不知為何，她近來那等仿佛因升境産生的躁動不适卻已然消失了。

她的身體仿佛在她不知曉時候補足了力量，使得黎皎皎通身舒暢，什麽都很順暢。

黎皎皎隐隐有些古怪，卻想不通是為什麽。

謝慈的話又浮起在黎皎皎腦海，彼時謝慈是那樣說的，說只要黎皎皎一點頭，就能幫襯自己尋出當初小葉村的真相。

她摒除雜思，漸漸入定。黎皎皎這次并不是睡覺，她本不應該做夢的。可這次入定之後，她偏偏做了個一個夢。

夢中她輕飄飄的，身體好似并無實質。

她就這樣飄啊飄，她知曉自己飄至了神山，一顆心宛如擂鼓，咚咚直眺。

修行者不同于凡俗之人，那些夢皆有一定昭示的。

她也看到了神明，神明掩于簾後垂目，面容仍然看不清楚。

驀然間，神明睜開雙眼，眸色亮得駭人。

那雙眼死死盯着黎皎皎，眼神之中充滿了貪婪、熾熱，以及濃濃引誘。

黎皎皎不知怎麽的，十分排斥，竭力掙紮。

黎皎皎啊的一聲，驀然醒了過來，入耳卻是一聲尖銳琴音。

又或者正是這一聲琴音，方才将黎皎皎驚醒。

房中，謝慈面前有琴，已經斷了一根琴弦，他卻面沉若水，面色不免有些陰沉。

他手腕處有一道殷紅的豔疤，謝慈驀然伸出手，捂住了這道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