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生日

生日

他們兩人都是彼此的初戀,在談戀愛的初始階段,任願就已經發現了蔣光昀的缺點。

缺乏同理心,又悶又拽,自大自我,還有點自私……這些小缺點合在一起,常常把任願氣得跳腳。

可他也明白接受一個事物或人,就要全盤接受,甚至忍耐,沒有一個人會完美切合标準,再說蔣光昀優點也挺多的。

長得帥,很大方,做事認真,偶爾說些關于野外的小知識也挺有趣,那時候的他就格外有耐心,溫柔的時候也是真好。

而且蔣光昀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若即若離,似情非情,任願說不上來,将其歸類是戀愛上頭的濾鏡。

他覺得蔣光昀是喜歡自己的,蔣光昀對他身體的癡迷應該就能說明這段關系了。

任願想,其實有時候蔣光昀別扭生氣的樣子,他覺得還挺可愛的。

外人不知道蔣光昀的樣子,只以為人只是冷淡了些,但任願很清楚,蔣光昀性格真的很差,而且他只對任願展現這差的一面,給外人看的都是精致虛假的殼子。

在他們談戀愛的時候,蔣光昀對任願生氣的次數和笑的次數比所有人都多,他在外面溫和有禮,連笑都是有模板的,這樣一個計較的人,卻在任願面前,笑得最開懷,最真實。

也幼稚得很真實,讨厭得很真實。

這樣的真實就是把任願迷得不行,就想讓蔣光昀開開心心的,蔣光昀喜歡和他親熱,任願就恨不得天天如此,就哄蔣光昀一個笑而已。

冷戰和矛盾雖然多,可他們同樣也有很多美好的回憶。

可任願忙起來後,蔣光昀就不怎麽笑了,總是嫌任願太忙,可他悶着不說,任願也忙碌于拍戲和照顧母親,對他少了幾分上心。

太累了,太忙了。

任願察覺到蔣光昀不高興,用嘴,用手就可以讓人消氣。這也讓任願不停地使用這個捷徑,忽略了蔣光昀到底是在氣什麽。

蔣光昀到底在氣什麽?

那一大桌菜,任願一直想不通。

直到他們分手後的某一天,任願滿臉憔悴地吃着飯,周圍全是煙頭和外賣。

那時候他已經一個人了,再也不用為別人做菜做飯,無論是母親還是男友……他醒了就喝酒,然後醉醺醺地入睡,卻還是一個夢也沒有,始終見不到想見的人。

好朋友餘新擔心他,去勸過他很多回,最後還是強制把他送進醫院。

醫院裏,餘新看着數項标紅的檢驗單,紅着眼嘆氣:“任願,阿姨肯定不想看到你這樣的。”

任願躺在病床上,無聲地哭着。

于是出院後,他不再喝酒了,卻還是不出門不社交,點的外賣只是固定一家,已經吃到快要吐了。

任願想,明明都是食物,果腹就可以,為什麽就這麽難以下咽……

就在那個時候,任願忽然想起了蔣光昀,知道了蔣光昀舍棄那一桌菜時的想法。

蔣光昀哪需要自己做菜去哄?一個六位數襯衫說丢就丢的富家子,就算是山珍海味他也不稀罕。

就像自己吃外賣一樣,不稀罕的……人那時候只對他的身體感興趣,怎麽會瞧得上他的心?怎會在意他費力的讨好呢?

自己用錯了方式,偏偏還遇上了蔣光昀這種悶葫蘆,再多的怒氣只能自己吞。

任願在那一刻恍然大悟,湧上心頭的有委屈,有痛苦,還有酸澀,他苦笑着掉下眼淚,覺得一切都很荒謬,很可笑。

他也不知道該怪誰,倒是把很多事都想開了,那天晚上他做了個夢,終于夢到了他一直想見的人——

年輕的任霞景帶着年幼的他去游樂園玩,快樂的一天結束後,任霞景蹲下,平視任願,問他:“願願開心嗎?”

小小的任願開心大叫:“開心開心!”

任霞景輕撫耳邊被任願搖亂的長發,笑着親他:“要記住這種感覺哦!”

夢裏的任願咬着棒棒糖:“為什麽?”

“因為人一長大,就很難獲得這種開心了,願願想長大嗎?”

“不想了!”任願琥珀一樣的眼睛包着淚。

任霞景連哄着他:“可是每個人都要長大的。”

小任願皺着臉:“那……我怎樣才會開心啊?”

“你會慢慢學會的。”

一大一小兩個人手牽手越走越遠,身影模糊。

任願醒來,滿臉是淚。

他頹廢了四個月之後,終于決定重新拍戲了。

只有進入另一個空間的角色才能讓他換一種狀态,從這迷茫和痛苦中脫離出來。

可是這個圈子更新換代很快,他錯過的不止是四個月,還有很多轉瞬而逝的機會,帶在身上的,卻是很多從前在劇組裏帶來的陋習匠氣,和不再自信的喪意。

找不到和角色的共鳴,這對他來說是致命的,他的演法流于表面,所包含的感情太少了。

無論是演技還是心境,他都退步了很多……

任願其實偶爾會想起蔣光昀,會想象蔣光昀會做什麽行業,是否真的去實現了戶外探險的目标,身邊是否會有另外一個人陪同。

但這些想念只存在于零星的空閑之中,偶爾才會蹦出來擾亂任願的腦海。

他甚至想過蔣光昀家裏這麽有錢,說不定是回去繼承公司了,可他萬萬沒想到……蔣光昀居然還是踏進了演藝圈,還演了部電影,得了獎……

人現在是變了啊,變了很多。

不僅想法變了,目标變了,性格也變了不少。

有什麽說什麽,昨夜用行動撫慰了彼此身軀,還會主動問他的初戀。

挺好的……

不知道是誰能讓他變成這樣。

……

柴火旁,任願垂首想着過往,手拉動着繩藤,帶動着尖長的木頭飛速地鑽着。

火絨漸漸冒出了煙氣。

“有了有了!”陳開在一邊低聲激動,見有火星出來,小心翼翼地加上燃料枯枝。

微弱的火苗終于成了火焰。

節目組給的任務總算成功了。

任願手腕酸痛,手掌又麻又疼,滿頭是汗。

沒想到鑽木取火這麽難,看來人類的火種實在來之不易。

任願想坐着休息一會兒,節目組卻又立馬發布了任務:

【找出蒲公英,作為今夜的晚餐】

陳開看了看遠處不知在忙碌什麽的蔣光昀和夏潤,張瑞也圍在那裏。陳開說:“蔣老師和夏潤他們還沒忙完,我們先去找找吧。”

反正完成任務越多,個人積分也越多。

任願點頭答應了,捶了捶腿,歇了一會,又跟着陳開走進叢林。

這是他這些天第一次離開大本營,還有些新奇,轉頭看來看去。

他們拿着節目組提供的圖片,一個一個地比對。

“聽說你和蔣老師是老同學?”陳開忽然問。

任願一驚,面上不動聲色:“是,陳哥怎麽知道?”

陳開笑說:“蔣老師說的。”

任願覺得好笑:“他怎麽會忽然提起這件事?”

“呃……”陳開想了一下,“就是無聊随口說的,我看你跟他挺熟,我也好奇問了一句。”

任願對這件事沒放心上,繼續和陳開找着蒲公英。

蒲公英挺多的,通常是一窩一窩長着,兩人找了沒多久就摘了小一籮筐。

陳開說:“再找些吧,這東西清熱,多吃點挺好的,反正天還亮着,我估計夏潤他們還在忙。”

任願是個随波逐流的人,對此并沒有意見,兩人又找了很多,将周圍都薅盡了,才慢慢悠悠往回走。

路上陳開一會兒問這是什麽,一會兒問那是什麽,任願有也捧場地感嘆,留下幾個拍攝素材。

直到夜幕降臨,陳開不再拖拖拉拉唧唧歪歪,忽然加快了速度。

他們兩人回到大本營,任願卻發現其餘三人都不在,只有一排的節目組和攝像在那裏,鏡頭對着他們兩個。

人呢?

是又接到新的任務了嗎?

任願正想着,夏潤忽然從背後冒出來。

“生日快樂!”

任願吓了一跳,轉頭,看見夏潤捧着個醜醜的蛋糕,尺寸還不小。

蔣光昀和張瑞站在夏潤身後,輕輕鼓掌唱着生日歌。

任願驚訝一下,而後才遲鈍地想起。

今天竟然是自己的生日……

然後第二反應就是,蔣光昀唱歌真難聽,生日歌還能走調……

任願想明白陳開方才的種種舉動居然都是為了拖延時間,他笑着,心裏也很感動:“謝謝……你們居然能做出一個蛋糕出來,很難吧。”

“節目組提供的材料和教程,我還是挺有能耐的!”夏潤驕傲地說,“我第一次做!醜是醜了點,但味道應該不差。”

任願比個大拇指,說:“廚神!”

“不敢當不敢當!”

“怪不得你們任務能做這麽久,還神神秘秘的。”任願笑道,“看來你演技不錯喔,考慮拓展業務。”

“不不不,別捧我!”夏潤擺手,往蔣光昀方向一擡手,“蔣老師在此,不敢造次!”

蔣光昀愣了一下,笑道:“男配而已。”

任願問:“你們怎麽知道我生日?”

“他說的,”陳開指了指蔣光昀,笑得開懷,“你跟他不是同學嘛!”

任願順勢看向蔣光昀,眼裏有些複雜的感激,在蠟燭的微光前,眼中隐約有淚花。

他輕聲說:“謝謝……”

陳開拍拍任願的肩,“快吹蠟燭許願。”

夏潤笑着說:“任哥名字就有個願字,許的願望一定能實現。”

任願笑了笑,雙手合十在心裏默念。

順利違約……

他想起逝去的母親,又許了個希望所有他愛的人身體健康。

任願睜開眼,吹滅蠟燭。

他很久都沒過生日了,自任霞景走後,他就沒有再過生日,他孤身一人,不願意回想熱鬧,也不願提醒自己日子冷清。

幾個人唱着生日歌,分着吃了蛋糕,給了導演林文賽一塊。夏潤是偶像,要嚴格控制飲食,陳開是武替,常年練武,對這甜的不感興趣,就吃得比較少。

他們邊吃,邊讨論剛剛支開任願的事,背着任願怎麽做的蛋糕,要任願跑去跑來,就是不讓任願發現那個簡陋的磚頭烤箱。

蔣光昀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還是有點緊張,生日歌都走調了。”

“小蔣沒給女友準備一次生日驚喜?”張瑞接收到導演的傳遞的眼神信號,開始詢問。

任願垂着眼,蔣光昀淡笑搖頭:“沒有。”

張瑞順勢而追,又問:“是沒搞過驚喜還是沒有女朋友?”

蔣光昀出道就是拍電影,網上的人對他的身份和背景都有很多猜測,更好奇他的感情生活,可惜扒出來的只有大學生活的照片,其餘的再也沒有找到。

蔣光昀頓了頓:“有對象的,但以前沒給人搞過這些。”

張瑞又問任願:“任願,蔣老師有沒有說真話?壽星來答一答,蔣老師可不能生氣嗷。”

蔣光昀看向任願,笑着說:“我不會生氣。”

任願說:“是真話吧,”他頓了頓,“其實我跟蔣老師不太熟的,只是有時串寝聚會,我并不知道蔣老師的女朋友長什麽樣。”

這可是真話,他本來就不知道蔣光昀的女朋友長什麽樣,因為他是蔣光昀的前男友。

張瑞聽出兩人嘴嚴,點到即止,不再挖掘。

陳開說:“這可不行,生日是獨屬于自己的節日,我每年都給我老婆買花呢,都不同品種的,她生日我買,我生日她給我買……”

蔣光昀還是沉默着,邊聽陳開講那些趣事,邊點頭。

陳開又開始秀恩愛,任願沒說話,拿起水杯喝水。

蔣光昀沉默片刻,忽然說:“其實是我并不太在意儀式感。”

不在意?!

任願嗆到喉嚨,咳嗽起來。

蔣光昀擡手想替任願拍背,卻被離人最近的夏潤搶先,于是縮回了手。

他低垂着眼,面色認真,繼續說:“生日什麽的,我不是很在乎,只要兩個人好好在一起就已經滿足了。”

任願面色古怪,幾乎不相信是蔣光昀說出來的話。

他哪裏會不在意?明明就看重得很,以前為了他們戀愛後的第一個生日,明裏暗裏對任願說過很多次一定要記得。

可是任願最終還是沒能履約,并且在那一天深夜才回來,他們大吵了一架,甚至動了手。

這麽激烈的争執,數落對方種種不是,每個人都說出最不該說的話,那一天對他們兩個人來說,都是不可磨滅的陰影……

任願的臉在篝火下忽暗忽明。

蔣光昀想法的改變,是因為那次的分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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