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樣的月光

一樣的月光

第十四章·一樣的月光

春節過後，張程開始操心即将去臺灣省任職的那些員工的資料辦理進程，趁着這段時間，他們對各自的工作進行了相應的收尾，該委托的委托，該取消的取消。到二月中下旬，基本那些員工的資料都已辦理完。

調職員工紛紛給張程“上書”，建議提前到臺北，而不是卡着線到達，這樣子避免火上眉梢的事件發生，其實還有一個原因，調職員工沒有說明的是，他們怕臺北那家公司很多事項自己不熟悉，沒有時間旅游。早點去，還可以避開旺季，有充足的時間旅游。

張程很快就批準了，大概是日子快要臨近，自己也像熱鍋上的螞蟻，心急如焚，想要那些員工快快離開。

2013年2月28日，公司一衆人來到北城國際機場前來送行。

算是幸運，陳修竹的房租正好在前幾天到期，房東問他還租嗎，陳修竹說不租了，房東給了他幾天時間把東西收拾好，像電子鋼琴這種大型物件他一并将其寄回了萍津那裏。

楊樂歆收到這麽個大物件後，先是驚訝，打電話過來，詢問緣由。

陳修竹說：“姐，這麽大個東西，托運麻煩，所幸寄過來了，留給程程培養他的藝術情操。”

父母要求自己落地之後，給自己報個平安，又是囑咐幾句，像錢不能亂花，飯不能亂吃這種家常便飯。

至于剩下的日常用品，他都裝在大行李箱內，辦上了托運。另外，他還帶了一個小的行李箱和旅行包，怎麽看都像是搬家，而不是像去工作的。

他們拿好機票之後，張程招呼着他們過來，特意囑咐道：“臺北那邊的公司給你們安排了住宿，但條件應該跟你們大學宿舍差不多，反正自然而然沒有北城住得輕松。等你們大概穩定下來，可以去向公司申請租房，公司那邊也會有人給你推薦地段較好的租房點。”

崔玮在一旁，給他們每人遞上一包暫別禮，而後又接着張程的話，繼續道：“祝你們一路順風，工作順利！”

她特意看了一眼陳修竹，而後拍了拍陳修竹的肩膀，道：“陳修竹，去臺北之後可別忘記我們！”

“诶，絕對忘不了，我每年逢年過節還得回來呢！”陳修竹笑着，說完，他同張程、崔玮還有公司其他送行員工鞠躬告別，拎着行李，背着背包，手拿着機票，轉身向登機口走去。

在等待飛機起飛的時候，許久未聊的林青原跟自己發了條消息：平平安安，萬事順心。落地跟我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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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修竹剛回複完一個“好”後，飛機的廣播就響起來，提醒旅客在飛機飛行過程中的注意事項。

他關掉手機，看向了那個橢圓形的小窗戶。

飛機正在跑道上飛速滑行，周圍的風景從緩緩流動變成了速速流逝，最後成為虛浮的幻影。它好似離開了地心引力的束縛一樣，從跑道上飛起，收起機輪，向着那片天空飛去。

等到飛機平穩飛行在平流層後，陳修竹看着挂着飛機所屬公司的機翼，陷入了沉思。

其實人類向往天空已經擁有很悠久的歷史了，等到20世紀初，人類才初次完成瞻仰天空的夢想。

人類是如此熱愛天空，那不然為何每次拍照都會以那片碧藍為背景呢？

可是，當陳修竹這麽近距離觀察着天空時，天空又是那麽的普通，不過是波長折射出來的蔚藍色。

上午從北城出發，下午到上海，辦理轉機。一路行程颠簸，陳修竹都有些困了。但是轉機時間卻是明天早上，同事說要組團拼個酒店房間，問陳修竹來不來。

陳修竹搖搖頭，說：“我已經訂了明天一大早的航班，我怕住酒店我趕不過來。”

同事問道：“那你就在浦東機場将就一晚？”

“嗯。”陳修竹肯定道。

同事“啊”了一聲，反問道：“那會很累诶！”

“沒事兒，我訂個膠囊酒店就好了。”陳修竹說完，便跟同事們道了別。

在機場待了一會兒，等到華燈初上。他站在玻璃窗前，看着來來往往，降落又起飛的飛機，心裏還是覺得他前往臺北這個城市，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小時候夢寐以求想要去的省份，竟然就在未來的某一天，就踏上了前往那個省份的旅途。

他在膠囊酒店裏睡了一覺，次日一早，便辦理了退房手續。臨走前，員工還對他說：“小帥哥，一路順風喔！”

登上了飛機後，他看了一眼時間，早上七點半。

等到七點四十五的時候，飛機準時起飛。

經歷了三個半小時的飛行時間，只聽坐在自己身旁的乘客大聲呼喊：“啊！臺灣！是臺灣島！！！”

飛機的高度下降了些許，隔着薄薄的雲層，他看見了那個小島條狀的輪廓。看着那個漸近的輪廓，他突然有些想落淚，就像是看到終于歸家的孩童一樣。

如果在某一刻，自己能共情幾百年前的鄭成功就好了。當年鄭成功在福建給永歷小朝廷封為正統，又按兵部署鄭家軍從荷蘭人手中奪回臺灣；最後清軍攻擊加緊，明朝氣數已盡時，自己落下那藍色的汪洋，估計也是這種心情。

他說不出來悲傷的形狀，想到鄭成功，又是覺得這個小島并非那麽年輕，它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和大陸一樣，同樣有着滄桑的歷史。

等到飛機降落在臺北桃園國際機場後，身旁的乘客如發了瘋一樣，拿了行李就奔跑下了飛機。

陳修竹背起背包，雙腳踏入臺北桃園國際機場的那一瞬間，內心陡然升起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慨來。風扇刮着巨大的風幾乎要将自己的眼鏡刮跑。他摘下眼鏡，跟着同班機的旅客乘上大巴車，前去臺北桃園國際機場的候機樓。

在乘大巴車時，陳修竹特地用谷歌地圖查了查從臺北桃園國際機場到那家公司的遠近。那家公司在臺北市中心，再仔細拉大，放大比例，可以看出是在信義路附近。

坐在自己身旁的人，看到自己在查地圖，問：“你來臺北工作吼？”

聽他的語調，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臺灣腔。時間再往後倒退十年，在這十年的時間裏，臺灣那邊的偶像劇開始流傳到大陸這邊，著名的有《惡作劇之吻》《王子變青蛙》《公主小妹》等。

“從大陸調過來的。”陳修竹看了一眼那個人，原來是個老伯伯。

老伯伯拍拍自己的肩膀，道：“我跟你說，來臺灣省，一定要吃那些裝修破舊一點的餐館，很多裝潢新穎的基本是年輕人開的啦，年輕人開的多是比較商業的。”

“诶嘿，我知道了。”陳修竹說。

老伯伯給自己推薦了好多他常去吃的餐館，又問：“你工作時可別忘了旅游吼，臺北景點還是蠻多的。逛完臺北，就坐火車去臺南逛逛啦，那裏蠻受游客歡迎的。”

“那是，有時間一定會把臺灣省游遍。”陳修竹看着窗外，不急不慢地道。

“诶，你有想去的景點嘛？”老伯伯問道。

陳修竹翻看了手機，而後說：“臺北故宮博物院，101大樓，還有經常在偶像劇出現的西門町。”

“可以去艋舺龍山寺那轉轉，離西門町還近一些。”老伯伯提示道。

一路上，他聽老伯伯說着臺灣的那些景點，心裏大概列了一張旅行計劃表。等大巴車到了候機樓後，他取下自己一大一小的行李箱，背上背着背包，在寫着捷運站和計程車路牌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行李，最終還是決定坐計程車，直接到那家公司。

計程車師傅也很好心，替他将大件行李放進後備箱，又将小件行李放到後座的一角，陳修竹雙手抱着背包坐在另一角。

“大陸哪裏來的哦？”師傅行駛在公路上。

“北城。”陳修竹說。

“哇，那很厲害，高才生！”師傅看向後視鏡中乖巧地坐着的陳修竹。

然而，陳修竹卻擺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

“最近蠻多北城那邊的大學生哦，來臺北當交換生诶！我也接到過和你一樣的，來臺灣工作的打工仔。”師傅說道，“這裏人都蠻不錯的，但不建議長久居住。”

聽到這裏，陳修竹有些驚訝了，他問道：“哈，為什麽啊？”

師傅解釋道：“這裏氣候變化特別快。你知道嘛，前幾天特別熱，結果今天就突然很冷。哦，雖然這是熱帶氣候區吧，但是冬天有時候還會下雪呢，下雪也蠻冷的，很多人家都沒暖氣的，還得自己加熱風诶。”

“而且，夏天還有臺風的侵襲，每天狂風暴雨，還容易被淹呢。就是像這種小轎車，巨型臺風就直接埋進水裏啦！”

“這麽恐怖嘛？”

“是的啦，花蓮那邊每隔不久就地震一次。”

“有看過新聞。”

“你幾歲了，感覺很年輕诶！”

“今年29歲了，明年就30歲了，也不年輕啊！”

“哪裏哪裏，看不出來！我認為吼，無論是多少歲，只要心中樂天，多少歲都是年輕的！”

“确實。”

等計程車到了公司樓下，陳修竹帶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看着眼前的這幢樓，不算很高，也不算很矮，和北城的摩天大樓比起來，臺北這家公司更像是小區裏開設的小型工作室一樣。

進去之後，也沒有什麽打卡機，直接乘坐電梯。這家公司在七樓和八樓。陳修竹到了七樓之後，公司的前臺看了自己一眼，而後露出奇怪的表情。

“先生，這裏不是酒店吶！”前臺小姐道。

陳修竹走上前，打開手機，将郵件打開，供那位小姐查看。

小姐看完後，便收起那副奇怪的表情，說道：“稍等一下。”

在這五分鐘內，陳修竹給家人和朋友發了個已落地，還特意把路上拍的照片發過去。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陳修竹轉過身，看到這家公司的老板，旁邊還跟着一位打扮精致，面相帥氣的員工。

“您好，我是北城綜合設計有限公司的陳修竹。”陳修竹對老板和秘書鞠了一躬。

老板同陳修竹握手，寒暄過後，又問道：“其他人嘞？”

陳修竹解釋道：“和他們不是一班機。”

“沒事。”老板擺擺手，開啓自我介紹，“我叫楊志彬，是臺灣綜合設計國際有限公司的CEO。”他指着身旁的那個人，介紹道，“這個人是我公司的綜合設計部門的總監，也兼我的秘書。”

身後的總監伸出手，同陳修竹握手，和氣地道：“李楓眠。幸會。”

行李暫時放在前臺，楊志彬讓李楓眠帶陳修竹去休息區休息一下，等其他員工到齊後，再給他們統一開會。

“陳修竹......這名字很好聽！”李楓眠給陳修竹從一旁的冷櫃裏拿了瓶礦泉水，“其實，我祖籍是福建省的，那裏姓陳的人也很多。”

“福建哪裏的？”陳修竹接過水，道了聲謝。

李楓眠說：“漳州，你呢？”

“我是萍津的，和北城挨得近。”陳修竹說。

“對了，明天周末，你可以去臺北周圍轉轉。”李楓眠道，“你悠游卡辦了沒？”

陳修竹微蹙起眉頭，問道：“什麽是悠游卡？”

“大概就是跟你們大陸交通卡差不多了，這樣坐捷運不用買票，直接刷卡進閘門就好！”

“還沒辦啊，去哪裏辦？”陳修竹嘆了口氣，“我來得太匆忙了，都沒做多少功課。”

李楓眠擰開手邊自己的檸檬茶，猛喝一口，道：“來臺灣省都不用做功課的，随便一走就可以當作景點。悠游卡的話，路邊的便利店就有賣的哦，各種形狀的都有，像什麽凱蒂貓、布丁狗、庫洛米都有呢！”

多年之後，陳修竹回顧這半輩子所見所聞，想到了那時李楓眠跟自己說過的話——來臺灣省都不用做功課的，随便一走就可以當作景點。

這句話其實是有很大纰漏的，譬如說臺北的一些景點離市區都要十幾公裏，開車還得開四十五分鐘，怎麽可能随便一走都是景點。

直到有個詞突然火了起來，叫作“City Walk”，這才使李楓眠十幾年前說過的話有了具象。

旅行不過是走走停停，留下來的那是風景，忘不掉的那也是風景。

反正，好壞都是風景，橫豎都會有你。

畢竟，月亮只有一個，月光卻有無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