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頻繁地遷徙

頻繁地遷徙

第二十二章·頻繁地遷徙

所以什麽事物才能冠以“候鳥”的名稱？這遠遠沒有現實中随季節更替而遷徙的鳥類那麽簡單。在用AutoCAD制作那家雲仙酒莊的建築模型時便想過這個問題，明明漢字這麽多個，偏偏就要取“候鳥”二字。

當時，何青推門進來後，就特意詢問，為什麽要起個“候鳥”。這和旅游度假村裏的那些國風建築的名字——風雅苑、春水亭、浮生殿、梨花水榭......風格完全不搭。

就連李楓眠也認為，既然是個酒莊，按照中國風取名，可以參考王安石在《元日》裏所寫的——“爆竹聲聲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中的“屠蘇”來為酒莊取名。

何青聞言，表示《元日》這首詩就對未來寄予厚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無論是什麽生意，尤其是旅行生意，都要往好的方面發展。但“候鳥”更像是時熱時冷，給人一種忽遠忽近的距離。

他們讨論熱火朝天。兩位設計師最終還是覺得“屠蘇”的名字更好聽，李楓眠正要打電話跟趙德泉說理一下，卻被陳修竹攔住了。

陳修竹目光有些冷淡，惹得李楓眠有些發慌，似乎是生氣了：“李楓眠，我是‘候鳥’項目的主理人。”

想來，陳修竹一定是生氣了。确切來說，他很生氣。事到如今，“候鳥”項目的主理人是陳修竹，同樣他也沒有拒絕何青和前項目主理人李楓眠對自己提供幫助。但是現在，兩個人竟然提議要打電話跟趙德泉投訴，“候鳥”這個名字跟度假村整體建築風格不搭，要讓趙德泉肯定他們從王安石的詩詞裏提取出的“屠蘇”來命名。

真的令人嘆為觀止。客戶是委托者，設計師是主理人，委托者的要求就要主理人全力保障其能夠實現，現在竟然要讓主理人同委托者唱反調，居心叵測。

“趙老板說了，酒莊的名字就叫‘候鳥’。”陳修竹看了一眼李楓眠，又看了一眼何青，“你們可以覺得‘候鳥’的名字沒有你們想的‘屠蘇’好聽，但是趙老板既然打定要叫‘候鳥’，一定是有其含義所在的。”

在兩個人複雜的目光下，他站起來，将電腦連上獨立辦公室的多功能大屏幕，制作出來的3D建築模型通過藍牙連接，顯示在多功能大屏幕上。

“也許我和趙德泉的想法有些許出入，但是從‘候鳥’二字，表面上的‘候鳥’是季節不同周期性而遷徙的鳥類。這些鳥類具有沿緯度季節遷移的特性。夏季時，這些鳥在緯度較高的溫帶地區繁殖，冬季時則在緯度較低的熱帶地區過冬。夏末秋初這些鳥類由繁殖地往南遷移到渡冬地，而在春季時由渡冬地北返回到繁殖地。”

陳修竹一邊說着，便用指尖在建築模型上做标記。

“而我恰好認為，候鳥比喻我們這些為生活奔波的人群。候鳥随着冬來夏往，不斷遷徙，每到一個地方都是短暫停留栖息。而我們又何嘗不是，如果再結合上旅行，旅行的目的是在忙碌的生活中，尋得一處內心的寧靜。雲仙山地處僻靜的地段，周圍是深山幽谷，翠綠層林，雲霧缭繞的視覺盛宴可以媲美陶淵明所寫的《桃花源記》，是不可多得的人間仙境。”

其實有的時候，人們總是抱怨現在生活節奏加快，抱怨現如今容貌的流逝追不上歲月的停留。正因如此，人們開始懼怕生命，懼怕死亡，他們變得安于現狀，把在焦慮之中生存當作追求平淡幸福生活的一部分，其實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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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如候鳥的一般的人群，早出晚歸，背着大包小包在各個城市，各個機場和車站之間來回奔走。時常會被上司的一通電話，惹得一天好心情全都沒了。但候鳥們獲得快樂的方式卻很簡單，那一刻陳修竹又諒解了公司那些談論八卦的員工——只需要碎片化的進食，零散的分類和商讨，就可以重新吸收這些積極的情感。

獨自一個人做飯或者點份外賣，吃完後整理完桌面，又要開始思考自己的下一步該做些什麽。和朋友們去狂歡慶祝，結束之時，卻還是各自揮手，奔向各自的住處。每個人都是一只候鳥，從一個地方來到另一個地方，躲避寒風凜冽，尋找溫暖如春的避風港。

如何尋找？這一直是個未解之謎，不知如何開始，不知如何結束，但過程永遠不變。從一個人海奔向到另一片人海之中。等到人生白首之時，回過頭看以前走過的那些路，才發現德國哲學家叔本華所說“人生實如鐘擺，在痛苦與倦怠之間擺動。”是對的。人生下來，本來就要飽受辛苦和折磨，要想獲得內心的平穩，需要權衡苦痛和疲憊之間的天平。

我到底是誰？

我從哪裏來？

我又要到哪裏去？

聖人始終對這些話沒有任何統一的解答。

但陳修竹總是認為，這個世界是沒有天堂的，同樣也沒有地獄。人在虛空之中睜開雙眼，看到的是一片漆黑；人在人間之中閉上雙眼，看到的還是一片漆黑。所以，生命的終點，不過是向黑夜的奔馳。

可偏偏就在自己真的這麽認為，生命是一片漆黑的夜空。偏偏，先出現了自己的父母，再出現了自己的表姐楊樂歆，緊接着來到自己的面前的是林青原。林青原像是一道拉開帷幕的人，陳修竹朝帷幕內的世界走去，遇到了林素純，品嘗到了愛情的甜蜜。之後，他又結識了崔玮、張程、宋姐、莫小青、卓裕安......這些人各有各的人生劇情，也像是一顆顆星星，在陳修竹漆黑的夜空中，一點一點地，不着痕跡地，不露聲色地挂上了獨屬于自己的一顆。

但林素純懸挂的不是星星，而是皎潔清輝的月光，照耀着古城的漫漫長夜。

或許，愛情也是如此......？

什麽是愛？

應該愛誰？

愛的結果呢？

說來奇怪，愛上一個人已經是一種緣分，單純地來說，有些人看那個人的第一眼，腦海裏有個聲音，提醒自己要小心不要放過那個人。所以，愛情具有雙面性。好的愛情肯定是有，極端的好的愛情那是白頭偕老。壞的愛情多于好的愛情，極端的壞的愛情那是兩敗俱傷，人財兩空，傷透心涼，郁郁而終。

現在這個時代很少會有某些感情是如此刻骨銘心的，雖然有些情聖每天都說會“愛你一輩子”這種話，但是他們都忽略了一點，那些刻骨銘心、用情至深、地老天荒、地久天長的諾言和情愛基本都要經歷生死離別，因為經歷了這些，才足以讓人們發現愛情的可貴。然而現在，平凡人都做不到。

“人類，就是頻繁遷徙的候鳥。”這是陳修竹說完的最後一句話。

然而，何青和李楓眠聽完陳修竹對于“候鳥”這一理念的設計，卻還是皺起了眉頭。他們認為是陳修竹想得太過複雜，實際上趙德泉不可能想這麽多，只是單純地覺得“候鳥”作為酒莊名字更加好聽。

但李楓眠卻反駁道：“那還不如叫‘屠蘇堂’呢！”

何青也點點頭，認為道：“陳修竹，你可能真的想得有點多了。”

“李楓眠制作這個項目時，有知道這個項目是個酒莊設計，酒莊的名字叫作‘候鳥’嗎？”陳修竹駁斥着。

他站起來，去書櫃裏翻找出幾個月前設計的一張草圖，平鋪在陳修竹眼前，再同陳修竹據理力争：“我也有設計過‘鳥類’的設計草圖，只不過趙德泉沒有接受。這就意味着，趙德泉并不希望酒莊同‘鳥類’有了聯系。”

“那又是為什麽非要叫‘候鳥’呢？”陳修竹捉住了李楓眠話語中的纰漏。

這次，他倒是硬氣了點兒，從李楓眠和何青手中，搶過自己為“候鳥”設計的那些資料，而後斷開了電腦同多功能大屏幕的連接。

他淡淡地道：“我大概有個大致思路了，剩下的工作就交給我吧。月底之前，我會将終稿完美地交給趙老板。”

說罷，他走出總監辦公室，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然而，剛坐下沒多久，李楓眠就從不遠處的冰櫃裏給自己拿過來一瓶飲料，他拉過一旁暫無人坐的椅子，坐在了陳修竹旁邊。

沉思許久，才緩緩開口：“陳修竹，你沒有生氣吧？”

“李楓眠，現在‘候鳥’項目的主理人是我，我對酒莊的設計想法，你也無從幹涉吧？”陳修竹沒好氣地道，順勢嘆了口氣。

“我知道。”李楓眠見陳修竹擺手拒絕了自己遞送的飲料，只好自己擰開瓶蓋，悶頭喝了一口。

這檸檬茶怎麽這麽苦，怎麽感覺沒有放糖......他定睛一看，瓶身的包裝上赫然寫着兩字“無糖”。

難怪這麽苦。

李楓眠垂下頭，道：“我只是想說，這個項目我也做了很久了，多少有點感情，你也不能阻止我去關心項目的進展。可能剛才我和青姐所說的那些話，有違你的設計理念，但你也不要這麽快就拒絕。”

陳修竹看見李楓眠從自己工位下方的抽屜裏找出一張開發票報銷完的廢紙，拿起一旁的鉛筆，在上面一筆一筆，仔仔細細地将陳修竹電腦上繪制的3D模型紛紛畫了個簡圖出來。

而後，李楓眠在一層的正面廳堂處，用橡皮擦掉了陳修竹繪制的候鳥模型，而是畫出了一對翅膀。

指尖支着桌子，捏着畫筆，一點一點浮現出翅膀散落的羽毛。

“你為什麽要這麽畫？”陳修竹看着李楓眠認真仔細改着自己的設計草圖。

李楓眠邊畫邊說：“如果真的要刻畫一只鳥的形狀，會顯整個大廳太過笨重，一點都不美觀。翻譯工作要講究信達雅，我們做設計的也要講究信達雅。用少數的線條，構造複雜的設計理念。”

陳修竹點點頭，于是便拿出另一支鉛筆，開始精細二樓的相關內容。

一樓，根據趙德泉所說，要有一個調酒臺，還要有一個舞臺，周圍都布滿卡座。中間是舞臺，打算邀請一些年輕的搖滾樂隊來這裏表演；二樓，根據趙德泉所說，便是給大客人準備的包間，一般是供人聚會、談事用的；而地下一樓，便是儲存酒的地方，這個地方不用大搞設計，重點在一樓和二樓。

這時，李楓眠卻突然地道：“你說，一樓中間的小舞臺。趙德泉說留給那些搖滾樂隊，你就看趙德泉手上的那些勢力，我覺得他請得動李珉羽诶！”

陳修竹一聽，不由得“噗嗤”一笑，而後他擡手捶了捶李楓眠的肩膀。

“李珉羽現在正在進攻體育場，應該不會委屈自己來酒莊這種場子裏唱歌。”陳修竹關切地道。

好似受什麽驚吓一樣，李楓眠慌忙放下手中的鉛筆，連忙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在這些舉動中，李楓眠一邊說着，我記得前幾天李珉羽好像官宣了新主題的巡回演唱會，一邊慌裏慌張地打開手機的開機鍵。

開機之後，李楓眠先是打開聊天軟件，跟自己的女朋友聊了幾句，而後在陳修竹的提醒下，想起了李珉羽官宣新主題巡回演唱會。

果然，李珉羽的IG和微博都官宣了新主題巡回演唱會。

這次的海報設計得很富有科技未來感，海報中的李珉羽脖子上戴着波希米亞風格的毛絨圍巾，圍巾的後擺被風吹起，像披風一樣飄在身後。李珉羽特意在原有棕色長發的基礎上，特意燙了頭發，長發也跟随着圍巾後擺向後飛揚。海報中的李珉羽穿着褐色的風衣，腳踩馬丁靴，手上提着英倫風皮質行李箱。

背景是一艘巨大的戰艦，周身燃燒着濃烈的火焰。李珉羽一腳站在戰艦的甲板上，另一只腳踏上甲板前面的圍欄。她目視前方，雙眼炯炯有神地看着鏡頭。

文字是花體字設計，上面寫着“世界未末日”五個大字。下有一行小字：李珉羽最新世界巡回演唱會。

“哇！”李楓眠看着詳細內容，“陳修竹，這次巡回主題是‘世界未末日’耶！”

陳修竹打開音樂軟件，搜索“李珉羽”三個字，發現最新專輯發行時間是2012年11月19日。看來這次的巡回演唱會的主要歌單還是《世界未末日》裏的歌曲。

“太好了！陳修竹你知道嗎，我特別喜歡她去年發行的這張專輯，真的太有那種末日的殘酷氛圍了。李珉羽在這張專輯裏，批判了社會、人性和道德。我現在覺得她超級偉大，這次演唱會的首場開唱是在高雄世運主場館诶！是體育場！”

看着眼前的李楓眠的雙眼裏似乎墜滿了星光，陳修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所謂“星光閃耀”是什麽概念了。李楓眠一邊拍手，大喊着恭喜李珉羽能開體育場了，一邊開始思考搶票攻略，是買看臺好還是買內場好。

每次，好像李楓眠得到快樂總是這麽簡單。

他在跟女朋友打電話：“親愛的，三月底陪我去高雄世運看李珉羽的演唱會好不好嘛？”

女朋友在電話裏提醒道：“诶呀，你小聲點嘛，我在這工作呢！”

李楓眠搖着椅子，又扭着身子，問道：“到底好不好嘛？”

女朋友語氣有些許無奈，但更多的是寵溺，淡淡地說了一聲：“好呀！”

挂掉了電話，李楓眠問道：“陳修竹，你去不去看一場？我可以幫你搶票！”

他本來想拒絕的，可話還未說出口，李楓眠又道：“高雄首場體育場開唱，她肯定會請那位師哥來站臺，畢竟師哥曾經幫助過她很多，還給她作詞作曲一些，甚至幫她拍MV。”

陳修竹問道：“她還有師哥？”

李楓眠點點頭：“對诶，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謝明景！”

雖然陳修竹也知道一點“謝明景”的資料，但不是粉絲，也談不上了解。看着李楓眠邀請的攻勢愈發強烈，陳修竹最終給了李楓眠一個方案。

“我可以去看一眼，但是搶票這件事我自己來。”他頓了頓，而後對上李楓眠的雙眼，解釋道，“這場演唱會剛好是在三月底，三月底我估計還得跟趙德泉那邊聯系，沒什麽大時間。”

他繼續說：“而且，李珉羽還會去內地開，她本來就是內地人，只不過來臺灣發展。所以，要是這次實在是去不了她的演唱會，我還可以去內地看啊！放心，北城有鳥巢，她這次是不會放過鳥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