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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年下，即便是李玉歸心似箭，最早的一班航班抵京也要等到明天晚上。

簡隋英剛剛電話裏的聲音明顯不對，李玉放心不下，躊躇片刻，最終一個電話打到了白新羽那裏。

客廳這邊幾個大老爺們兒顯然還沒從震驚的情緒裏緩過來，白新羽的手機鈴聲乍然響起，把這一屋的沉悶撞了個稀碎。

“李玉？”白新羽表情恍惚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簡隋英，見他哥疲倦地點頭，才接起了電話。

“我在我哥這兒呢……啊，嗯，也不是……就，你還是趕緊回來吧。”白新羽一邊說話一邊拿眼睛瞄沙發上表情凝固的小李玉，聽着那張臉的主人在電話那頭語氣擔憂分外關切，他感覺自己都要精神分裂了。

掰扯到最後，白新羽也沒能跟李玉把話說清楚，他挂斷電話惡狠狠地剮了一眼沙發上的小李玉，拽着簡隋英進屋去上藥。看着簡隋英嘴角青紫臉色泛白，白新羽就氣得後槽牙直疼。

他哥是多傲的一個人啊，之前讓李玉夥同簡隋林那個孫子整成那樣。好不容易放下過去，熬過來了，沒事了，結果這他媽八百年前的混蛋玩意兒又跑出來作踐他哥。

他真咽不下這口氣。

客廳裏一下子又回歸到最初的死寂。

小李玉坐在沙發上，目光凝滞地看着面前的報紙，完全沒空理會白新羽離開前的目光。他的腦袋像是灌進了數十噸水泥，混着雜亂的思緒，攪了個天翻地覆。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簡隋英在整他。

畢竟這麽扯淡的事兒，哪兒就如此随便的讓他碰上了？

他記得昨天明明是跟簡隋林一起參加同學的畢業party，結果簡隋英橫插一杠子，攪得他當時就什麽娛樂的心思都沒有了。他真的不懂，為什麽簡隋林那麽好的人，卻有這麽混蛋的一個哥哥。簡隋英走了之後，簡隋林的表情明顯不對，兩個人說不上是為了什麽，賭氣似的猛灌酒。喝到最後的時候，他都已經分不清嘴裏是什麽滋味了。

小李玉醉死過去前最後的印象就是用僅剩的清醒給簡隋英打了個電話，讓他來接簡隋林回家。然後等他再睜開眼，看到的就是簡隋英一身浴袍，暧昧地吻着他的側臉……

這他媽怎麽看都是他被簡隋英坑了。

但是說不出為什麽，他的潛意識卻很莫名地在認同——這件事是真的，簡隋英沒有騙他。

随着卧室房門摔上的一聲響，客廳歸于無聲。俞風城清了清嗓子，将小李玉游走的思緒拉了回來。四目相對，小李玉清晰地在俞風城的眼底捕捉到一抹似笑非笑的譏谑。

“算是我一個友好的建議，”俞風城語氣雖然誠懇，卻總有一股幸災樂禍的意味深藏其中，“不管你在想什麽，都別再招惹簡哥。”

且不說白新羽那邊他過不過得去，趕明兒如果李玉回來，看見簡隋英臉上帶傷——俞風城啧了一下，雖然他沒見過李玉發火，但是如果這事兒出現在他身上，早幾年部隊裏那個混玩意兒突然冒出來這麽欺負白新羽，俞風城感覺他真的能親手撅斷“另一個自己”的腿。

小李玉面色沉郁，眉宇之間盡是陰冷的神色。

俞風城看出來他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伸手點了點冰吧頂上的展示櫃，拳擊獎杯旁邊就是一張親昵合照，照片裏李玉拳套都沒摘，汗濕額頰，一條臂膀緊摟着簡隋英，明眸皓齒笑得格外親昵。

“看見沒？”俞風城樂了一下，“按道理，我跟新羽都該叫你一聲嫂子的。”

小李玉猛地扭過頭，愕然褪去羞憤橫生，那張俊秀的臉上遍布寒氣，一雙漆黑的眸子裏壓着火，無數情緒翻覆起滔天暗湧。

開他媽的什麽玩笑？

他？跟簡隋英？

小李玉噌得一下站了起來，胸膛起伏不停喘着粗氣，下颌角肌肉繃緊露出淩厲線條，似乎被那一張再普通不過的照片折辱了個透。

如果真的說有什麽是比所謂的穿越時空更扯淡的，那大約就是現在——居然有人跟他說，他在未來會跟簡隋英在、一、起。

俞風城原本還想再說什麽，一擡頭才發現簡隋英跟白新羽已經出來了。

白新羽低頭用濕巾擦着手上的藥油，面無表情地瞥了小李玉一眼，沒說話。簡隋英倒是神情淡定，只是身上的居家服沒系好扣子，露出了線條硬朗的鎖骨和一小片被藥油搓到泛紅的胸膛。

“哥，你還沒吃東西吧？先吃飯。”

簡隋英是不可能進廚房的，以前家裏都是李玉操持這些。白新羽知道李玉沒在家，來的時候專門打包了他哥愛吃的麻辣小龍蝦和角樓館子那家的菜，都是按現成的準備着，只不過這會兒早就放涼了。

他扔了手裏的濕巾，轉身去廚房熱菜。俞風城一看這個，站起來麻溜的跟着走了。

小李玉還脊背僵直地站在原地，他梗着脖子不願意看簡隋英，簡隋英也随他。

這混小子擰起來的勁頭，真是數十年如一日。

一頓飯所有人都吃的食不知味。

白新羽賴在簡隋英身邊，明顯是不願意走想要留宿。俞風城臉都快黑了，本來他現在就沒有多少時間能出軍校，這好不容易跑回來了，媳婦兒又要粘着他哥。

簡隋英卻沒慣着白新羽，吃飽之後毫不客氣地把他倆都趕出了門。

看着白新羽滿臉擔憂欲言又止，簡隋英嗤笑一聲，咬着煙神态倨傲，“李玉再混蛋的時候我都見過，我還能治不住他？”

俞風城連道幾句簡哥威武，拉着白新羽就走。兩人漸行漸遠的争吵聲消失在電梯間裏，簡隋英這才失笑搖頭，轉身回屋。

餐廳裏只剩一室餘味早沒了人，簡隋英把煙掐滅，尋了半天，最終在書房找到了小李玉。

那邊有一面牆都是他倆人的合影。之前有段時間，李玉莫名喜歡上了攝影，用那種老式的膠卷相機拍了好多照片。剛開始廢片很多，但是随着時間越來越長，照片也拍得越來越好。

李玉挑了那麽十幾張都洗出來，專門布置了一面牆。

“行了，甭看了。”簡隋英雙手環胸，肩膀靠着門框，歪着頭看着小李玉，好像天大的事兒到了他這裏都不足以撼動他，“去上樓，洗漱睡一覺。沒準兒明天一睜眼，一切就都恢複正常了。”

小李玉目光灼灼，他轉過頭看着簡隋英，嘴唇抿緊沒有說話。

簡隋英帶着小李玉去了二樓客房。他倆都不喜歡家裏留宿外人，所以這間屋子平時根本沒人用。洗漱用品和換洗衣服都是現成的，臨走前，簡隋英頗為體貼的叮囑了小李玉一句，為了他搖搖欲墜的三觀着想，他最好是老老實實直接睡覺，別在屋裏随便亂翻，畢竟就連簡隋英也不能保證，哪個架子上放着情趣潤滑劑，哪個抽屜裏有安全套。

小李玉臉色鐵青，簡隋英戲谑的言外之意太過明顯，讓他想聽不懂都難。

久違地見到小李玉一臉吃癟的表情，簡隋英都忍不住想要吹聲口哨。直到回到他自己的房間，徹底安靜下來，那種沉重的、凝滞的疲乏感才如潮水一般漫了上來。

他仰身跌進床裏，給李玉發了一條安撫信息。

本以為肯定會整夜無眠，然而骨子裏的困頓疲憊越來越濃烈，他這一閉眼，居然就直接睡到了天亮。

簡隋英從床上起來的時候，嘴裏禮節性地問候了一下小李玉的長輩。被搓過藥油的小腹仍舊青紫了一大片，鮮明的疼痛提醒着他昨天的一切都不是一場別出心裁的夢。

自從認識了李玉，簡隋英這張帥氣的臉就沒少遭罪。他看了一眼鏡子裏淤青的腮頰和破皮的嘴角，認命地給助理發了條信息。

晨起陽光傾瀉而入，簡隋英推開房門，猝不及防地和小李玉打了個照面。

小李玉似乎剛剛洗過澡，黑色短發半幹，垂耷在額前。一雙眼睛清亮卻又淡漠，挺拔健碩的身體包裹在一套休閑裝裏，身上那股子英氣勃發的少年感直逼簡隋英心房。恍惚間讓簡隋英回想起當初在他家客廳裏，第一次見到李玉時的場景。

兩人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經過了一晚上的沉澱，小李玉也徹底冷靜了下來。他看着簡隋英臉上的傷，心裏多少有幾分愧疚。

兩人默默無言地吃完了一頓早飯，簡隋英今天不用去公司，小李玉也不可能出門。橫亘在兩人之間的空氣像是一堵厚重的牆，情緒凝滞，絲毫無法溝通交流。

簡隋英最受不了這種跟冷戰似的氣氛，他來回來去地瞥着小李玉那張冷漠無言的臉，企圖打破死寂的調侃在喉嚨裏滾了好幾個來回，也沒能吐出來。

到底是跟幾年前不一樣了。

放在以前，他有的是心勁兒去逗李玉，再多的譏言冷語他都能消化。只要李玉一個眼神，他就覺得渾身都是幹勁兒，不征服了這個小崽子，他就不是簡隋英。

但是現在呢？

簡隋英暗嘆了一口氣，尚有自嘲之力地暗諷自己一句真是歲月不饒人。

他站起來打算去書房，助理剛剛給他發了公司年會的細節章程，年底本來事情就多，現在還要騰出時間來料理家裏這個，他實在是沒有多餘的功夫在這兒跟他大眼瞪小眼。

然而在他起身的一瞬間，小李玉也擡起了頭。烏黑的眸子裏壓着翻覆的情緒，似有話要說，突然伸手拉住了簡隋英。

簡隋英滿腦子雜七雜八在走思，根本沒留意小李玉這一手。被他這麽一拽，腳下不穩向後一栽，整個人失去了平衡。

小李玉心下一驚，眼疾手快想要拽住簡隋英，卻被他帶得也向前跌去。

兩個大男人交疊着一齊摔在地上，簡隋英後腦勺撞上大理石磚面，只覺得眼冒金星，“你他媽……”

“簡哥，我回來……”

門口揚高的聲音戛然而止，簡隋英吸着涼氣擡起頭，發現小李玉摔在他身上，剛剛支起上身，兩人相距不過十多公分，他卻絲毫沒有任何旖旎的心思。客廳盡頭的門洞大開，他脖頸僵澀地扭過頭，跟門口風塵仆仆的李玉視線相撞。

一時間，屋內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下來。

簡隋英背脊一僵，臉色瞬間黑透。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