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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隋英洗完澡出來時,發現李玉正側躺在床上。屋內暖氣很足,李玉卻和衣而眠,颀長矯健的身體微微蜷起,背對着他,露出後頸一小塊白皙的皮肉。

浴室裏成團的熱霧帶着沐浴乳的清爽香氣,簡隋英面露詫異,一邊擦着頭發,一邊放輕了腳步。

幾天前,公司在廣州那邊督辦的項目出了問題,事兒不大,但卻需要能拍板兒的管理層親自處理。原本應該是簡隋英去的,但是趕上年底,公司內部事多也忙,加之白新羽那邊的安保公司也要人盯着,所以最終李玉替了他。

中午那會兒,李玉打來電話,人還在廣州。簡單跟他報備了一下情況,然後就是膩膩歪歪的情話。簡隋英本來以為怎麽還得再有兩天才能忙完,卻沒曾想李玉動作迅速,居然沒有吭聲,晚上就到了家。

“怎麽困成這樣?”簡隋英嘴裏嘟囔一句,擡手将額前垂耷下來的半濕黑發撩到腦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帶笑的眉眼。

他身上就裹着一件浴袍,松垮領口裸露出大片被熱水沖刷過而透着粉色的緊實肌群,靠坐在床邊,随手撥了撥李玉耳邊的頭發。眼看着李玉被搔癢着縮了縮脖子,似是要醒,簡隋英無聲一樂,彎腰在他耳廓上落了個吻,“什麽時候回來的?還學會瞞着我了。”

李玉眉川蹙緊,等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睜開眼。一雙狹長好看的眸子茫然了一瞬,眨了眨逐漸聚焦。簡隋英真是愛慘了李玉這副模樣,無論什麽時候看上去,都是那麽賞心悅目。

“工地那邊的事兒都了了?”

簡隋英尾音低沉,很普通的一句話,從他嘴裏問出來,卻像是調情似的。李玉愣了一下,猛地擡起頭看向他,原本困頓的雙眼倏然睜大,臉上表情愕然而驚異。

“嗯?怎麽……”

簡隋英一句話都沒問完,李玉身子一震,驀地翻了起來。

任簡隋英怎樣也不可能想到,自己從李玉這兒讨來的不是一枚熱吻,而是上來就照着臉的一記重拳。

“簡隋英我操你大爺!”

李玉這一下來得太狠也太突然,簡隋英根本毫無防備,悶哼一聲跌在地上,從下颌到太陽穴都火燒火燎疼成一片。李玉秀麗精致的臉漲得通紅,滿面怒氣眦目欲裂,他死死盯着被他打倒在地的簡隋英,兩步上去扯住他浴袍的領子,尤嫌不足地補了兩拳,每一下都極狠極重,打得簡隋英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我他媽給你臉你不要!要不是之前看在隋林的面子上不願意計較,你真以為叫你一句簡哥你就了不得了?”李玉聲音陰狠,虹膜上都映着怒火,“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你有幾條命?姓簡的,這事兒我他媽跟你沒完!”

說完,李玉站起身,一腳狠狠踹在簡隋英的肚子上。簡隋英身子一彎,臉色瞬間煞白如紙。冷汗爆漿似的濕了頭皮,無數咒罵湧上喉頭,他卻連呻吟都發不出來,濃烈的血腥味随着痙攣般的疼痛一齊在他嘴中漫開。簡隋英蜷縮在原地,倒了半天氣,才終于緩過來。

卧室天花板上暖色的燈光在他眼底投下大片昏黑的影子,他疼得眼眶都紅了,充血的耳膜反複過濾着李玉剛剛帶着髒字的怒吼。逆着光看向旁邊鬥牛似的怒氣沖天的一張臉,簡隋英斷片的大腦遲了好幾拍才在疼痛中意識過來——這個李玉,看上去也太他媽的年輕了。

這真的不能怪簡隋英反應慢。

任誰也不可能想得到,自己家卧室的床上,躺着的卻不是自己的愛人,或者說,不是自己“現在”的愛人。

這事兒太誇張也太離譜了,說出去根本沒人會信。深受唯物主義教育多年,簡隋英頭一次感覺自己的三觀受到了沖擊。

被怒氣沖昏了頭的李玉此時卻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任何不對,他緊握拳頭看着簡隋英,臉色鐵青,只覺得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不要臉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他的底線,如今更是不知廉恥地趁他醉酒将他帶回了家。

——他姓簡的還真敢!

簡隋英連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他渾身上下都在疼,眼前一陣陣發黑。李玉的拳頭多硬啊,倆人之前沒少動手,簡隋英可是深有體會。但是自從兩年前和好之後,李玉別說跟他打架了,平時就連大聲說話都舍不得。

操,真是讓養嬌氣了。

簡隋英啐了口血沫,模糊視野裏,李玉那雙壓着憤恨暴怒的眼睛卻異常明亮——他太熟悉這個眼神了,就連裏面的厭惡跟抵觸各占幾分他都一清二楚。

當初他對李玉一見鐘情,垂涎美色時沒少出馊主意騷擾撩撥。

李玉十次裏有九次顧及其他不願與他計較,就總是那這種眼神剮他,直到後來攪進了簡隋林……

一想到這裏,簡隋英心裏就犯起一陣惡心。

兩人對峙劍拔弩張,空氣裏都是散不盡的火藥味兒。簡隋英大腦炸開似的疼成一片,根本摸不清這是怎麽一回事。李玉卻壓根不想再跟他多做牽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滿臉厭惡轉身就走。

簡隋英心裏一驚,起身要攔。

面前這個李玉出現的蹊跷,就算簡隋英再遲鈍也能看出來他不是自己的那個“原裝貨”。這種時候,放他出去誰知道會惹出什麽事來。

然而李玉腿長步子急,簡隋英跟後面追出來的時候,他早走到了大門口。

簡隋英氣得直想罵街,他這還穿着一身浴袍,怎麽也不能追到大街上去。結果誰承想李玉剛打開門,腳都還沒邁出去,就跟才出電梯的白新羽和俞風城撞了個正着。

“李玉?”白新羽一臉驚訝。

下午那會兒簡隋英給他打電話,說李玉去外地出差了,自己一個人在家怪無聊的,叫他晚上到家裏來一起吃飯,順便談談安保公司最近的情況。

白新羽自然高興,立馬把之前答應俞風城的二人世界忘了個一幹二淨。本來還想着,簡隋英這兒孤家寡人的,他卻帶着家屬當面秀恩愛,會不會被他哥連人帶飯一起扔出去,卻沒想到李玉居然回來了。

“你什麽時候到的?我哥還說你沒……”

“滾開。”

白新羽的話都沒說完,就被李玉一把推開。面前這個人雖然有些眼熟,但李玉并不覺得自己認識,也不知道從哪兒裝得一副跟他很熟的模樣,這份熟稔搭讪的模樣像極了簡隋英,讓他厭惡。跟簡隋英相關的人或事他都不感興趣,更不想沾染半分。

俞風城眉峰一皺,面露不悅。還沒等他說話,一身狼狽的簡隋英急喊一聲,“攔住他!”

白新羽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倒是俞風城動作迅速,一把扣住了李玉的肩膀。李玉擰身一拳,沖着俞風城的臉就砸過去。

俞風城把白新羽往屋裏一推,側身閃過,利落地反擰住李玉的胳膊。兩個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砰地一聲撞在玄關鞋櫃上,把櫃子裏裝飾的鎏金角馬都碰到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我靠,這什麽情況?!”白新羽瞪大了眼睛,回頭剛想問他哥,就看見簡隋英嘴角破皮,明顯是被人打了。

“操,哥,你怎麽了!這他媽是李玉打的?李玉我操你大爺——”

“給我滾一邊兒去。”

簡隋英疾言厲色,呵住氣到蹦起的白新羽。

他看着被俞風城絞住手臂按在門板上的李玉,額角青筋都要暴起來了。這事兒實在太操蛋,簡隋英用力抹了一把臉,疲憊的擡手指了指客廳,讓他們先去老實待着,自己轉身回卧室,換了身衣服。

等他再次出來的時候,客廳裏杵着的三個大老爺們兒都快瞪出火星子來了。

俞風城雙臂抱胸站在客廳門口,似乎是有意堵着出路。李玉面色青白,也是氣的不輕。最為惱火的是白新羽,拳頭攥得咯咯直響,恨不能沖上去給李玉兩拳。

這逼實在太他媽不是東西了,當初追他哥的時候裝得挖心挖肺,現在轉身居然敢動手了!當他白新羽是吃幹飯的嗎?

剛才如果不是簡隋英攔着,他早就沖上去教訓這個家夥了,就算他打不過,不還有他老公呢!

簡隋英卻沒心思看他們幾個,一邊揉着肚子,一邊拿手機撥了個電話。

聽筒那頭只隔兩秒就接了起來,是李玉的聲音。

“簡哥?你到家了?”

簡隋英跌坐進沙發裏,眉川皺起應了一聲,“你那兒事情辦完了沒?”

“還沒,差一點收尾的工作……怎麽,想我了嗎?”李玉聲音柔和帶笑,簡隋英緊繃的神經一點點舒緩下來。

“剩下的讓跟着你去的助理處理,你趕緊買最快一班航班回來。”

簡隋英聲音裏的疲憊太過明顯,李玉立刻感覺出了不對勁。

“簡哥,出什麽事兒了?”

出什麽事兒?簡隋英苦笑一聲,家裏猝不及防多了個“你”,這算是個什麽事兒?

“你先回來,”簡隋英揉了揉太陽穴,“回來再說。”

電話挂斷,客廳裏瞬間安靜地落針可聞。

剛剛電話那頭李玉的聲音清晰地傳遞出來,白新羽在旁邊聽得真切。他一臉詫異地看了看自己身邊的這個李玉,視線來回轉換了好幾次都沒反應過來。

簡隋英長舒了一口氣,擡頭看向李玉。

“你多大了?”

李玉一愣,像是看一個傻逼似的看着簡隋英,“你說什麽?”

“我說,”簡隋英一字一頓地重複,“你多大了。”

“簡隋英,你他媽有病吧?”

“你他媽說誰有病呢!”白新羽點炮就炸,蹭地一下蹿了起來。邊兒上站着的俞風城已經看出來這裏面事有不對,一把撈過白新羽,按在沙發上沒讓他亂動。

“我換個說法,”簡隋英的舌尖舔過嘴角破皮的地方,尖銳的疼痛讓他喉嚨一緊,“你,現在幾幾年?”

李玉睜大了眼睛,不懂簡隋英到底是什麽意思。客廳裏的氣氛與先前截然不同,李玉看着簡隋英的表情,莫名感覺到,似乎哪裏有些不太對,但是他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不對……

“幾幾年?”簡隋英又問了一遍。

“200X年啊。”

李玉說完,白新羽倒吸了一口氣。

簡隋英用力閉了閉眼——果然……

“簡隋英,你什麽意思?”李玉臉色陰沉,他這會兒真的有些搞不懂簡隋英到底想要幹什麽了。

白新羽表情愕然地擡頭看了看俞風城,只見俞風城表情雖然凝重,卻并沒有太過吃驚,顯然早已發現端倪。

簡隋英站起來,抽出今天早上的報紙,随手甩在李玉面前的茶幾上。報紙版面碩大日期,陳列鋪張地糊在李玉眼前。

“——歡迎來到201X年,小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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