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神禁地賞我什麽?你嗎?
第64章 神禁地賞我什麽?你嗎?
寒風撲面,那巨靈豹的速度極快,幾個瞬息間,就把霈都巍峨的城樓都甩在了後面。飛雨中,明濯擡手打了個口哨。
洛胥說:“現在才想起來叫人,未免太遲了吧。”
明濯松開手指,不慌不忙:“怕什麽?我叫我的貓。”
正說着,就聽見一聲吼叫,是弄丢主人的花丞相追了上來。洛胥這只巨靈豹體型實在太大,花丞相追在它的側旁,比它足足小了兩圈,還真像個貓。
因為雨大,洛胥壓低了身:“你的貓我看着很眼熟。”
豹身上的位置褊狹局促,他壓低了,明濯的背部就只能貼着他。那銀甲又硬又涼,硌着明濯,使得明濯聽到的每句話、每個字,都仿佛是在對自己逼供。
他不露聲色:“眼熟嗎?這是你父親送給先主的,可惜它脾氣太差,先主馴了兩日就膩了,最後到了我這裏,是我多年來唯一的玩伴。”
洛胥說:“你就這一個朋友?”
明濯道:“不錯,我就這一個朋友。你覺得它可愛嗎?”
他忽然這麽坦誠,微微勾着笑意,好像與人讨論花丞相是唯一能讓他開心的事情。洛胥眼睛仍然看着前方,語氣很正經:“可愛。”
道路盡頭是個靈石橋,橋下霧茫茫的,隐隐約約能聽見些許流水聲。天海禦衛上了橋,橋身震動,一開始,大夥兒以為是馬匹太重,但是很快,他們就發現根本不是馬匹太重,而是橋底有別的東西在震動!
“君主……”
一只巨大的手扒在橋身上,緊接着,從水中冒出個巨像。它面容肅然,刀刻的五官深邃,站起來的時候,讓在場諸位都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不知是哪個禦衛先說:“是……是先主!”
這長得與先主有幾分相似的巨像已經站直了,它抱起拳,帶着水草猛地擊打向靈石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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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橋身碎裂,石塊亂飛。衆人座下的馬匹頓時受驚,一時間嘶鳴不止,亂了起來。
明濯把指節捏的“咔咔”響,寒聲令道:“砸爛這橋!”
那巨像再度舉起拳頭,砸在橋身。橋身一沉,随即塌了!聽得“轟隆”一聲悶響,衆禦衛都跌了下去。
雷聲轟隆隆的暴響,明濯驟然回擊,衣袖帶起的雨點在半空甩出一道水弧,等水弧散開的時候,他的肘部已經落入了洛胥的掌心。
“咚!”
風吹亂了洛胥的銀發,他握着明濯的肘部:“這也是你的‘貓’?”
明濯說:“這是賞你的。”
洛胥手指施力,人也往前傾,帶着難以言喻的壓迫感:“賞我什麽?你嗎?”
他一路上還算有禮,哪怕把明濯搶到了豹子背上,也沒有強行觸碰,現在握着明濯的手肘,就像是收到了自己的禮物——明濯跟他不熟,因此并不知道,對于這位天海禦君來說,是他的,他從來不會客氣!
黑豹勉力維持了片刻,然而橋身殘破,已經沒有給它支撐的地方了。因此它脊背微沉,想要躍向橋底,誰料花丞相早已按捺不住,趁它蓄力之時,猛撲而上。
豹子吼叫,身體瞬間歪了,背上的兩個人跟着一歪。明濯原本能跑,可是洛胥握着他的手肘,又逼在身前,那渾身的重量如山一般傾壓而來,把他直接帶翻過去,跌入水中。
“嘩啦!”
水花迸濺,兩個人都沒入了激流中。
令——
明濯探手,沒抓住雷電,反被抓住了!因為水流的沖擊,他烏發半散,身上的紅袍微微敞露,又被洛胥從後給攔腰撈住了。
可恨!
兩個人冒出頭來,明濯冷聲說:“松手!”
巨像的一雙手砸入水中,四處抓尋,喊着:“君主……君主在哪兒……”
它砸出的巨浪撲打,把兩個人沖出橋的範圍。這條河原本是條通車馬的大道,當年為了防止亂軍突襲,明氏請月神晦芒将這裏設為了神禁,後來一場守城戰中,這裏又改做了護城河。因此,凡是掉下來的人,都不許借靈。
這本是明濯用以伏擊洛胥的一處寶地,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他叫出的巨像神識不全,是個只會亂砸亂打的笨石頭。
河水湍急,過了一段路,便轉入地下。明濯打了幾個旋兒,覺得腰要斷了,他仰頭避開水花,喘了幾下,不得不用空着的手反推着洛胥的肩頭:“混賬,你膽大妄為——”
洛胥銀發濕了,聽他生氣,只将手臂一擡,讓兩個人挨得更緊。
河道是個斜向下的角度,兩個人入了地下,周遭的光線就暗了。因為河道變窄,水流更加湍急,兩側牆壁上刻着一些簡略單調的石畫。洛胥瞟了幾眼,看到了象征着日月雙神的标記。
水流聲加大,明濯說:“有個坑場!”
“坑場”是個古詞,白薇朝以前,坑場都用以祭祀的地方。當年為了驅趕壺鬼族,明暚女王曾在鸱州某地用坑場活埋了六百個壺鬼族人。明氏就是從那時得到了壺鬼族鑿像的秘法,并以此修築了可以移動的神宮。這就是為什麽明濯會對洛胥說,只要他想,他就能把神宮搬回昶城的原因。
但是自從明暚女王統一六州以後,坑場祭祀就不再盛行。沒承想在這霈都近郊的地下,居然還有一個。
河道越來越窄,前頭有個後天鑿就的斷口。水聲轟鳴,兩個人被推着,直沖向那裏。
洛胥忽然問:“你很想殺我是不是?”
明濯心覺不妙:“你幹什麽?”
洛胥捉了他的手:“帶你一起死,畢竟我們‘生死與共’。”
他咬重最後四個字,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兩個人被沖出斷口,急墜而下!
“嘭!”
明濯再度掉入水中,銀甲貼着他,那銀發散也在他臉頰旁。洛胥水性極佳,一手帶着人,一手向上劃。
片刻後,兩個人終于出了水面。明濯半趴在岸旁,直嗆水,他面容冷冷,猛地推開洛胥:“殺了你!”
洛胥側過身,就勢躺倒:“很痛。”
明濯說:“痛死你!”
洛胥側頭,眸光微亮,看了明濯一會兒,半晌後,他又看向自己的上方,輕輕道:“不是我在痛。”
明濯面色瞬間蒼白,他撐着身,眼前垂着幾縷濕發。那水順着發梢一滴一滴地往下掉,他一語不發。這似乎是一件極難承認的事,或許他還不能相信,自己真的跟一個人結了契約。
洛胥一直沒有再說話,他只是盯着上方,安靜地像不存在。良久後,明濯擡起手,抓住了他的銀甲。
“嗯?”他恢複了那漫不經心的語氣,“要治我僭越的罪?”
明濯說:“脫了。”
洛胥目光一愣,飛快地看向他,疑心自己聽錯了:“什麽?”
明濯神情已然正常,他下巴微擡,重複道:“我說脫了。”
洛胥說:“不脫。”
明濯道:“不脫我就殺了你。”
洛胥不由得笑了,他笑起來很好看。天海禦君才二十歲出頭,只比明濯大一點,縱使他有意遮掩,笑起來的時候也還存有一些少年氣。他似乎聽之任之了:“那你動手吧。”
明濯真的動手了,他冰涼的指尖沿着銀甲的上領圈口,落到洛胥的頸邊。洛胥的體溫很高,有點燙,他被他燙到了,指腹虛虛擡起,找了一圈,沒有找到卸甲的地方。
洛胥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說:“這甲是特制的,想卸掉念句話就好了。”
明濯念了現在最想做的那句話:“砍你的頭。”
洛胥道:“錯了。”
明濯掙手:“我沒想猜。”
洛胥沒放,他脖頸間還殘留着那點冰涼,像是被冷玉滑過。他說:“再念。”
明濯說:“放手!”
洛胥道:“不對。”
明濯氣極了:“混賬!”
洛胥說:“差一點。”
明濯怒聲:“洛胥!”
銀甲頓時卸了,它們化作銀點,一個一個撞入洛胥指鏈上的“卍”字裏。他眼眸間映着銀光,不好說是不是得逞了,反正終于松開了手:“原來你記住了。”
明濯抽回手,手腕微紅。他不能殺洛胥,便只好爬起身,離這個人遠一點。然而他今日實在不走運,事事都不能如願,這裏還在神禁的範圍內,誰也用不了靈能。
兩個人正處于這個坑場的底部,除了身後的那潭水,三面都是牆壁。坑底幽暗,卻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明濯到了牆邊,擡手摸在上面,上面有微微凹陷的痕跡,應該是鑿刻的石畫。
“刺啦——”
洛胥撕了張符,有一簇小小的火光亮起來。他看另一邊,順便問:“這裏你也沒有來過嗎?”
明濯道:“沒有。”
他從前只能待在神宮裏,出門是件很難的事情。小時候,他曾經有個姆媽,對他很好,常抱着他在殿內散步,可是有一回,他想看一看外頭的陽光,姆媽便把他帶到了有窗子的地方,然後——然後姆媽就死了。
明濯摸着石畫的指腹微微用力,他不能再想了,他只要一想起這些,就會很痛,以前沒什麽,誰也不會知道的,可是現在不行了,有個人站在他的不遠處,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痛苦。
契約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是明晗幹的嗎?
明濯突然生起幾分恨意,恨不能把明晗的屍體挖出來——
火光飄到了他的身邊,洛胥微俯身,不知道何時來了這邊。明濯收回思緒,聽見洛胥說:“是雙神的石畫。”
壁面微亮,明濯摸過的地方有幾個石畫。畫上的正是日月雙神森*晚*整*理。
日神旲娋是金烏,月神晦芒是銀牙,以凡人的角度看,祂們應是同時誕生的雙神,分不出大小。明氏供奉雙神,原本也是不分先後,可是白薇朝建立以後,明氏因為是旲娋後裔,便以日神為尊,把日神視為艽母的長女,祂名字中的“娋”字也由此而來。
在通神傳說中,旲娋有三顆頭顱、三只眼睛,每當祂出現,世間就會充滿光明。祂為凡人送來了火,又在凡人耳邊低語,是祂鑄就了這個世間的通神者,因此在白薇朝初建的時候,到處都是旲娋的金烏石畫。
可惜衆神皆有一死,旲娋消散後,金烏石畫的數量銳減。其他地方或許還有殘留,但是霈都作為月神晦芒的誕生地,加之晦芒本尊尚在,為表尊敬,不應該出現這麽多金烏石畫的。
洛胥明明看得見,卻要問明濯:“畫裏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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