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粉面仆這裏不能殺人呀
第72章 粉面仆這裏不能殺人呀。
“我是啊,”明濯含笑,“禦君派我留守這裏,我正愁無聊,你來得剛好,如不嫌棄,我送你去會客堂好嗎?”
江雪晴已經在雪中徘徊許久,聽他聲音悅耳,不像壞人,便感激道:“多謝,只是這樣不會耽誤你的差事嗎?”
明濯說:“不妨事,從這裏到會客堂也就幾步路的功夫。況且你既然是散還君的高徒,那就是貴客了,貴客臨門,豈有怠慢的道理。”
江雪晴又道了聲謝,跟着明濯走出洞門。路上雪還在下,明濯問:“你的眼睛受了傷,你師父怎麽就讓你一個人出門?”
江雪晴搖頭:“我不是一個人,我是陪我師父來的,但是她喝醉了容易忘事,所以……”
這個回答出乎意料,令明濯啼笑皆非:“有意思,天底下居然還有這樣的師父,因為喝酒把徒弟都給忘了。”
江雪晴道:“論修行,我們北鷺山不是最拔尖的,但是論喝酒,天底下是沒什麽人能比得過我們了。”
明濯說:“這也是你師父講的?”
江雪晴颔首:“這是我師父的師父講給她,而她又講給我的。”
明濯又笑:“別人通神修行都是為了恃強争霸、橫行天下,怎麽到了你們北鷺山,就像是為了一口酒?”
江雪晴說:“這不好嗎?我師父常說,要是通神修行就是為了那些事,那還不如喝酒。”
明濯道:“哦?倘若你師父通神不是為了那些事,那她是為了什麽?喝酒嗎?”
江雪晴說:“是啊,為了喝酒。我師父是個怪人,她常說這世上沒道理的事太多,她理不清也救不完,只好喝酒、喝酒,再喝酒了。”
明濯吹開幾片飛雪:“原來她是借酒消愁。看來這世上愛喝酒的人裏,沒幾個是快樂的。以前有個人常對我說北鷺山,我還以為姓江的是世上最逍遙的。”
江雪晴說:“這話說得也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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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濯道:“嗯?是嗎?”
江雪晴微偏頭,“看”了下明濯:“你看我師父,別人打架她喝酒,別人作亂她喝酒,要是有一日天塌了,她也許還在喝酒。這還不算逍遙嗎?”
明濯放慢腳步:“要是真的很逍遙,就不會到這裏來了。”
他們邊說話邊走,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會客堂附近。石板路上有幾行淩亂的腳印,幾個人圍在外頭,正在說話。
“飛送令傳回去,讓大夥兒評評理……”
“我看萬宗會現在就該開,再拖下去,只會惹出更大的禍事!”
“永澤實在可恨……也不知道他施了什麽妖法,讓禦君這樣保他。我們雖然人多,卻都上不來啊。”
居中的青年面孔蒼白,衣衫不整,像是剛被人拖出來的,看着很凄恻。他本來抱起拳,想說些什麽,忽然餘光一亮,見雪中走出兩個人。
“雪晴小師妹!”他推開人,幾步走到跟前,“你也來了?怎的不傳音給我,雪這麽大,我可以接你的!”
江雪晴聽出他的聲音,禮貌地說:“崔師兄,好巧。”
崔長亭見到她原有幾分激動,但又見她身旁立着個男子,不由得打量起來。只見這男子長身玉立,生得極出挑,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似有笑意,瞟向人的時候,幾乎讓人不敢直視。
“這位……”崔長亭險些咬着舌頭,“這位兄弟是?”
江雪晴說:“這位是禦衛大哥,我半道上迷了路,是他送我過來的。”
崔長亭看明濯身穿黑色常服,只覺得眼熟,可是倉促間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他剛被趕出來,對天海禦衛難有好臉色,只是當着江雪晴的面,也不好發作,只能勉強點了點頭:“多謝這位兄弟。雪晴小師妹,你師父也到了嗎?”
江雪晴奇怪道:“早到了,你們沒有碰見嗎?”
崔長亭嘆口氣,想引着江雪晴走幾步,可是明濯占着位置紋絲不動,只拿眼瞧着他。他只好說:“沒有碰見,唉,此事說起來也是誤會……”
跟着他的弟子道:“哪有誤會?我算是看明白了,什麽叫虎落平陽被犬欺?這就叫虎落平陽被犬欺!從前瑞泉、瑞山仙師還在的時候,六州哪有人敢這麽對咱們?如今人死了,可算給着機會了。”
明濯聽得有趣:“你說虎落平陽被犬欺,嗯,你們乾坤派是虎,那個洛……禦君是犬咯?”
他問得這麽直白,誰敢真回答?那弟子躲閃搪塞:“我打個比方,可沒真說禦君是……”
崔長亭雖有不滿,但也深知這裏是誰的地盤,把話截過去:“禦君受永澤的妖言蠱惑,與咱們有誤會,這都是一時的,沒什麽可說。雪晴小師妹,你帶我去見你師父好嗎?我有大事要與她詳談。”
江雪晴說:“我師父今日前來,亦有大事與禦君詳談,恐怕……”
又一弟子道:“六州現在最大的事就是殺永澤!雪晴小師妹,別人都說‘四山一體,同舟共濟’,可是你們婆娑門怎麽次次都有其他大事?”
崔長亭說:“休要無禮!散還君近年來時常閉關,這是大夥兒都知道的事情,偏你要拿出來饒舌,真是沒規矩!雪晴小師妹,請你不要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他是情急,才會這樣口不擇言。”
他又嘆一口氣,愁容滿面,半晌後,忽然落了淚:“你瞧見我這身喪服了嗎?是我師父……我們乾坤派接連失了兩位魁首,如今是真的窮途末路了。原本只是我們乾坤派遭難也就罷了,可是你還不知道吧?這次前去朝見的宗門弟子也全死了。”
另一個人說:“那永澤發了狂,先殺了入都的人,接着又把沒入都的也殺了。霈都現在血流成河,禦君還要保他,這如何不讓人寒心?”
明濯原本看他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還算有耐心,聽到這裏不禁眼皮微跳:“你們去了數萬名宗門弟子,永澤就是想殺,一夜間也殺不完。”
一個人說:“永澤有白薇武士,怎麽殺不完?他當時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沒有跑掉!”
另一個人道:“除了禦君,便只有個神州門的魁首還活着,他當時跑出霈都,親眼看到白薇武士在城外殺人!”
雪片掉進衣領裏,立時化了。明濯眯起眼:“白薇武士?”
白薇武士早從明晗時期就被清理掉了,明濯用的都是紙人所化的贗品,他昨晚人都不在霈都,又怎麽操控白薇武士殺人?
崔長亭說:“那神州門的魁首名叫傅征,是我師父的至交好友,若非他親眼所見,我怎麽敢到天海來問禦君要人?雪晴小師妹,此事事關重大,我須得跟你師父散還君好好談一談。”
幾人紛紛道:“現在十幾個宗族門派都守在南皇山頂峰,只盼着能有個說法。”
“永澤離奇發狂,恐怕另有所圖。他當日不肯交出瑞泉仙師的屍體,會不會是因為知道了咱們乾坤派調靈的秘法?”
“我看就是用了咱們的秘法,不然憑他那樣的靈根,如何能殺這麽多人?”
“聽那傅征說,永澤還養了個花豹子,封為丞相,真是荒唐……”
衆人激忿填膺,突然看見一只花豹貼着明濯的腰冒了出來。那豹子尾巴微勾,貓似的,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你們管天管地,”明濯垂手,兩指輕輕滑過花丞相頭頂的紋路,“還管豹子能不能做丞相?”
衆人皆愣住了,不知是誰先退了兩步,倉皇喊道:“你,你你是——”
崔長亭面色已變,他顧不得江雪晴,連退數步,手摸到腰間的刀柄,厲聲說:“永澤!”
風吹動江雪晴手中的火魚燈籠,她微皺眉:“誰?”
刀已出鞘,寒光暴起。漫天的雪花驟然旋動,如似柳葉飛刀,在風的作用下盡數向明濯沖去!
江雪晴衣着單薄,一雙手在路上凍得通紅,被風猛地一吹,不自覺地壓住劍柄:“崔師兄,且慢——”
她肩頭一沉,落下個寬大的外袍來,把她罩在了身後。明濯捏着指環,烏發讓風吹得飄動,他悠悠道:“不是說‘四山一體,同舟共濟’嗎?怎麽害怕的時候,就連小師妹也不要了?”
崔長亭見飛雪沒能傷到他,不禁喝道:“拿下他!”
四周的風呼呼狂響,霎時間,飛雪又旋做無數薄刃,急促殺來。這次衆人齊力,在明濯面前亮出一排刀光。
霏霏雪塵中,一只紙人經風而起。明濯打響指節,紙人立時變作粉面官仆。粉面官仆一落地,便從兩側抽出雙刀來。
說時遲那時快,刀與刀猛地相碰,在雪中震出一道風浪。
“呼——”
崔長亭不顧風雪,帶着衆人向前壓去:“時機難得,他氣力不足!”
粉面官仆獨自架着衆人的刀,雙臂隐隐抖動,衆人向前壓一分,他就向後滑一分。這崔長亭确實有點本事,明濯受制“卍”字指鏈,能調動的靈能氣力沒有多少,現在的的确确算得上“氣力不足”。
不過,明濯最讨厭的就是讓人逼,他面色不改,又打了個響指,眼眸寒冷:“你說誰氣力不足?”
雪風遽散,像是被人捏碎了。那粉面官仆雙臂一穩,突然反絞,将衆人的刀全部斬斷了。殘刃紛紛落地,衆人都呆住了。粉面官仆哪管這許多,他雙刀一錯,先取崔長亭的人頭!
崔長亭反應很快:“箭鳴!”
“箭鳴”是個令風訣,也是乾坤派的常用咒訣。它調風如箭,厲害的時候,甚至能破百敵。
可惜粉面官仆如同明濯的左右臂膀,箭鳴根本擋不住他的雙刀。那刀已迫近崔長亭的脖頸,眼見人要死——
“锵!”
一把劍擋了粉面官仆的去路,江雪晴白緞飄蕩,肩頭還披着明濯的外袍。少女雖然只露了半張臉,但已經能窺見日後的風華絕代。她偏頭,似乎在聽風的聲音。
“君主,”她說,“這裏不能殺人呀。”
崔長亭“撲通”坐在地上,冷汗直流。他死裏逃生,刀斷了,聲音也在顫抖:“和他有什麽好說的?雪晴小師妹,快殺了他!”
江雪晴看着很溫柔,但是自有主張。她站在中間打馬虎:“崔師兄,我打不過他呀。”
崔長亭說:“叫你師父,叫……啊!”
粉面官仆又動了,吓得他直叫。江雪晴劍身微斜,在雪中連阻數下,她真是個奇才,後天傷了眼,卻還能把劍術施展到這個地步。
然而明濯實在厲害,那粉面官仆勢如破竹,逼得江雪晴不得不後退。她一後退,衆人也跟着後退,一群大男人都躲在個小姑娘的身後,場面好不滑稽。
江雪晴已經退至門口,堂內的簾子忽然掀了起來。她把火魚燈籠一抛,令道:“師父!”
這句話太有氣勢,像是在念咒似的。
可惜出來的不是她師父江霜客,而是天海禦君。洛胥撩着簾子,面前刀風旋動,他一點也不急,等着刀砍來。
風一輕,雪花飛落。
來的不是刀,而是紙人。那紙人随風一蕩,撞在他胸口,他長指一并把紙人夾起來,紙人舉起一只手臂,啪地“砍”在他的下巴上,仿佛是在發洩不滿。
洛胥目光穿過衆人,看向門口。雪仍然在下,明濯呵了口熱氣,沒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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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