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鎮天關(十七)你鸠占鵲巢
第96章 鎮天關(十七)你鸠占鵲巢。
許久後,爆竹聲停,萬籁俱寂。江臨齋呼出白氣,轉身說:“都看完了,走吧,一會兒這雪就該下大了。”
林長鳴在原地站立良久,什麽也沒有再說,跟着他回去了。
這夜過後,兩個人的生活似乎并無變化,林長鳴每日買菜做飯,空閑下來就練劍。他把火魚燈籠挂在床頭,睡前總要看個八九遍。
江臨齋還是坐在樹上,不是看話本就是裝睡。門口的小乞丐常來要飯,林長鳴看在師父的面子上,也把他們養了起來。雪又下幾個月,很快,春天就到了。
這一日,林長鳴照舊到街頭買包子。那賣包子的如今也算發達了,攤子成了鋪子,生意更加紅火。林長鳴排上隊,聽前頭的食客閑談。
食客說:“昨夜裏我家狗叫個不停,吵得人睡不着。你瞧我,眼下全是烏青呀。”
賣包子的手腳勤快,一邊擦拭桌子,一邊問:“可是有賊嗎?不然那狗為什麽要叫?”
食客道:“倒不是有賊,而是有人送親。”
賣包子的說:“黃昏時刻送親的見過不少,可從沒聽說過有什麽人家會大半夜去送親。”
食客道:“我也沒聽說過,而且那送親隊怪得很,一聲不吭的,只擡轎子不吹唢吶,若不是狗耳朵靈敏,只怕還發現不了呢。”
周圍排隊的人都引以為奇,紛紛湊上來交談。
“哪有送親的不出聲,你該不會是撞邪了吧!”
“咱們這兒有河神坐鎮,什麽邪祟不長眼,會來這裏作亂?依我看,應該是哪戶人家對親事不滿意,所以趁夜送人。”
他們七嘴八舌的,林長鳴聽得沒趣兒,提起包子就打算走。這時,又一人說:“要說起怪事,可不止這一件。昨晚啊,城南又丢了個小孩!”
賣包子的道:“怎麽又丢了?前幾日丢的那幾個小孩還沒找到呢。”
那人說:“要不怎麽叫怪事呢?那幾家父母都說,孩子原本就放在房間裏,他們打個盹兒的功夫,孩子莫名其妙地就不見了。”
大夥兒連連稱奇,那人又道:“這事一出,便禀報給城裏的仙師了,但是小孩還是找不到。唉,也不知道怎麽一回事。”
他們還在唏噓,林長鳴卻已經面色煞白,他還記得自己入陣前探聽到的消息,這座城中的河神之所以會堕化,正是因為有人用小孩向祂獻祭,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事,莫非是江臨齋同堕的情況加重了?
他快步回家,一進門,卻不見江臨齋的身影。幾個小乞丐正坐在樹下,搶着吃團子。他問:“師父去哪兒了?”
一個小乞丐道:“大王出門了。”
江臨齋若無要事,從不會輕易離開這個院子。林長鳴心急如焚,追問起來:“他怎麽出門了?往哪兒去了?有沒有說什麽?”
小乞丐本就怕他,聽他語氣嚴厲,立刻原地作鳥獸散。只有一個道:“有人上門請大王除邪祟,他們往城南的方向走了。”
林長鳴随即出門,也往城南的方向去。他路上攔人就問,可是誰也沒有見過江臨齋,他的心越發沉重,等到了城南,天都黑了。
這裏多是民居,因此沒有酒樓商鋪的燈籠照明,天上又陰雲密布,街巷道路更加難辨。林長鳴在其中叩門細問:“敢問近幾日丢失孩子的人家在哪兒?”
好些人都掩門不理,林長鳴好不容易問到住址,時間已至深夜。他追到門前,卻聽見那戶夫妻說:“仙師已經走了。”
林長鳴道:“走了?去哪兒了?”
那戶夫妻面露惶恐:“不知道去處,只知道仙師從這裏出去時,門口正停着一個花轎。那花轎旁還跟着個喜婆,說是專程來接仙師的。我們夫妻二人不敢多問,只能看着仙師上了那花轎。”
林長鳴神色一變,掉頭就走。他知道那花轎只有一個去處,便是河神廟。
江臨齋為什麽要自己去河神廟?依照故事的開頭,他應該帶着自己才是!
林長鳴連施令行,一路如風,終于在街頭追上花轎。那花轎果真如食客所言,安靜得像是小鬼擡棺,在路中央一點聲音也沒有。他着急見人,不管許多,上前将轎子攔下,喊道:“師父!”
可是轎簾一掀,裏頭居然是空的。
林長鳴心頭狂跳,不知道這究竟是河神的安排,還是江臨齋的設計。他繼續往前追,又陸續碰見了七八個花轎,全都空無一人。
他奔至河神廟附近,才發現今夜靜得出奇,人語、犬吠全都消失了,只有燈火大亮,那些平時看慣了的人群也盡數不見,這座城似是回到了他剛來時的模樣。
唯有河神廟沒有變化。
林長鳴進入廟中,前堂空空。他叫道:“師父,你在哪兒?”
堂內的銀燈如似珠簾,擋住他的視線。他幾步上前,揮開銀燈,竟見一抹月白倒在血泊裏。林長鳴心緒大亂,他沖到那抹身影旁,将對方扶起來。
那身影側過,露出一張林長鳴見過的臉,正是間夷。間夷抓住林長鳴的手臂,喉中發出嗬嗬的笑聲:“林長鳴,你扮我扮得上瘾,卻不知你師父一會兒進來,看見我倒在這裏,會不會再次發瘋!”
林長鳴驚駭,認出這個聲音:“是你!”
間夷,又或許該叫河神。河神說:“是我,我等此機會已有數日。”
林長鳴掙臂,喝道:“孽神作惡多端,竟然還敢送上門來?我正愁如何把你從他身上弄下來!”
那河神哈哈笑:“你急什麽?且看着吧,你師父未必就肯離開我。要是沒有我,他如何沉浸在這一場美夢中?你也該知道,是他殺了自己的徒弟!”
林長鳴拔出劍來:“你設下詭計害他瘋魔,我斷不能讓你再活一日!”
河神卻道:“你這樣言辭義正,想必已有救他的良計,不如說說看,你殺了我以後要怎樣使他清醒?況且他殺徒弟已成事實,一旦你們回到現實中,他便再也不配做四山掌門了。到時候天下人都會知道,江臨齋是個無情無義、一無是處的廢物!”
林長鳴再也聽不下去,暴喝道:“你住口!”
他刺中河神,河神卻如似紙人般地飄回血泊中。那笑聲在四下回蕩,林長鳴心火上湧,眼前沖來無數盞銀燈,燈影重重間,仿佛有數十道身影圍繞在身旁。
“林長鳴,你鸠占鵲巢,還我師父!”
林長鳴說:“我沒有!我根本不想做間夷!”
那些身影道:“你真是心口不一,你若是不想做間夷,為何還要扮成間夷?你以間夷的身份接近他、迷惑他,你比那河神還要令人作嘔!”
林長鳴揮劍劈開殘影:“你休想破我天關!”
那些身影再次哈哈大笑:“你欲借間夷之名對他行不軌之事……”
林長鳴怒不可遏:“住口!”
河神貼耳說:“愚不可及,你知道我為何在這陣中一直忍而不動?因為江臨齋看似瘋魔,實際上毫無可趁之機。他不肯與我出陣殺人,我便只好另尋機會。林長鳴,你就是我的良機啊。”
林長鳴劍指重影,剎那間劇痛難忍,心口、後背全都如似針紮,數條寄生用的黑線沿着他的脖頸蠕動而上——
這時,門前雨聲陣陣,江臨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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