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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心頭一跳, 不自覺手上用了更大的力氣,宋慧娘發現了,立刻松了手, 道:“不好意思, 一時心急, 冒犯二娘了。”

溫熱的手掌一離開,郭雲珠便覺心頭空落落的,好像支撐着自己的某個依靠突然撤離了——這當然肯定是錯覺,因為宋慧娘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她的依靠。

但奇怪的感覺仍然如影随形,令她感到有點緊張,郭雲珠暗想, 她們倆都是地坤, 身份又相當, 她抓一下自己的手,也不能算是冒犯。

她開口:“沒事, 只是手心出了汗,想擦一擦。”

宋慧娘便從袖口抽出帕子來, 道:“來,攤開手。”

可能是對方的語氣太過于自然, 郭雲珠下意識地就把手掌攤開了, 宋慧娘用柔軟的絹布輕輕替她擦拭手掌, 又說:“好了, 另一只手。”

郭雲珠回過神來了, 有些不自然道:“不用, 我自己來就行。”

宋慧娘一愣, 随後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把二娘當小孩子了。”

郭雲珠接過宋慧娘手中的帕子,替自己擦了手, 帕子上帶着熟悉的香氣,是上次她帶給宋慧娘的熏香。

“你喜歡這熏香麽?”郭雲珠問。

“喜歡。”

“這味香裏有薄荷,冬天用太冷了,改日新給你調一份吧。”

宋慧娘眼睛一亮:“好啊。”

看着這笑容,郭雲珠的腦* 子裏冷不丁冒出了一個念頭——她的信香會是什麽氣味呢?

這念頭是真的冒犯了,只是出現在腦海中都令郭雲珠羞慚,因這種私密之事,本就該是外人想多不該想的。

她低頭把帕子收在袖中:“洗了還你。”

宋慧娘道:“就一條帕子而已,不還也行,我宮中的東西,也都是娘娘給的。”

“不是我給的,是你的俸例。”

“也不全是俸例,這我是知道的。”

這閑話一來一回的功夫,先前沉重的心思就淡去了,郭雲珠坐直了身體,冷不丁瞥見宋慧娘目光灼熱盯着她看,她欲開口,宋慧娘已經發問:“二娘準備怎麽處理王禪?”

“還需查查,若是人證物證俱在,自然從嚴處理。”

“我可以一直跟進度麽?”

“什麽?”

“就是、我想知道這件事接下來還能查出什麽來,希望能得到第一時間的進展——要是二娘覺得不合适,那就當我沒說吧。”

郭雲珠看着宋慧娘,本來是想回絕的。

但對方目光赤誠,言語直白,顯得她對此事毫無私心——實際上她想要關注此事的意圖也很好理解,畢竟王禪此舉想要害的是她的親生女兒。

宋慧娘多在意宋錦書,從各種事上都已可見端倪。

郭雲珠嘆了口。

拳拳慈母之心,又怎忍辜負呢。

“可以的,若有進展,我會派人告訴你。”

宋慧娘又是露齒一笑,卻仍盯着郭雲珠看,郭雲珠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問:“還有什麽事要說麽?”

宋慧娘傾身貼近,距離極近,仿佛睫毛煽動,都帶來一陣輕風。

她柔聲道:“二娘,真的沒有不舒服麽?你的臉,看起來好紅。”

郭雲珠:“……”

确實奇怪。

怎地,臉就燙起來,頭就暈起來了呢?

定是因為宋慧娘靠得太近了。

郭雲珠擡起手,用手指抵着宋慧娘的肩膀,将她推遠了:“別瞎說,沒什麽事就快回去吧。”

宋慧娘只好站起來,邊走邊回頭,待到了門口,又道:“你真沒事?”

郭雲珠加重聲音:“沒事!”

待确定門關上了,郭雲珠長舒一口氣,輕撫胸口。

咦?心怎地跳這麽快?

……

宋慧娘回到瓊華宮,連忙把何謹叫來了,急道:“王禪所行之事已經被發現了,只是不知會如何處理,也不知他們尋到了多少證據,你可打聽到狗崽子和小玉的身份了,他們是不是已經被抓了。”

何謹面露驚訝,顯然也覺得突然:“剛有了些眉目,王禪在外有個幹兒子,被叫做狼哥兒的,說是小時候是被狼養大的,小玉就不知,或許是他養的外室,是聽說有這麽個人,只是從未顯露于人前過。”

宋慧娘道:“若是也被曹指揮使一鍋端了,倒無妨,就怕跑了,或落別人手裏了。”

她嘆氣:“要是能落我們手裏就好了。”

何謹道:“奴才定當竭盡全力。”

宋慧娘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用那麽緊張,咱們手上沒人,我知道這事做起來不容易,試試就行。”

何謹暗忖,難道自己是被小看了?

面上沒顯露出來,只說:“奴才且試試。”

宋慧娘被放下這事,轉而說起郭雲珠來:“郭太後看來也早就察覺王禪的異樣,竟是派了指揮使曹芳探查此事,只是王禪大約也伺候她久了,她看起來還是頗受打擊的,看着精神不好,都像生病了。”

何謹擡頭,見宋慧娘臉上關心不似作假,欲言又止。

但到底沒說,只心中想,娘娘的善心實在是一視同仁。

結果郭雲珠真的生病了。

宋慧娘離開之時還沒有表現出來,次日再去寶華宮,看着便有些身體不适,再一日,傳來病倒的消息。

說是下朝回來,在路上就暈過去了,所有人吓了一跳,連忙去請太醫,太醫院當值的全來了,包括常蘇木。

得出了結論是——

被陛下傳染了。

既是相同的病,自然就是讓常蘇木繼續治,除此之外,宮中上下吩咐消毒防疫,以求別傳染開去。

宋慧娘挂心着王禪的處置問題,想見到郭雲珠,郭雲珠卻派人回絕,說怕把宋慧娘也傳染了。

宋慧娘據理力争:“若被傳染了,今日我也該和郭娘娘一樣病了,既然沒病,說明我不會被傳染。”

這個邏輯顯然不是那麽站得住腳,但因為宋慧娘太過于堅持,終于還是得以進了寝殿,見到了正躺在床上休養的郭雲珠。

郭雲珠的身邊還有一個小內侍,正戰戰兢兢地跪坐在床榻邊上,捧着折子念個郭雲珠聽。

“……私自出宮,孰為不智,古語有雲……”

宋慧娘聽到幾句,仿佛是在指責出宮的事,便聽郭雲珠道:“施籍于門,不是施借,舟楫之危,不是舟木,怎麽,不認識就念一半?”

小內侍跪倒在地:“奴才愚鈍,娘娘恕罪。”

郭雲珠已經看見宋慧娘了,一看見宋慧娘,平穩了兩天的心跳又驀地亂了,這兩天她時常想起宋慧娘來,想到最後,心煩意亂,且越發地覺得這人奇怪了。

一個普通農婦真能如此?

她不耐地便沖那內侍擺了擺手:“你先出去吧,折子就放着,等會兒孤自己看。”

小內侍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出去了。

郭雲珠捏了捏鼻梁,眉頭緊緊地皺着。

因在病中,皮膚更顯蒼白,只臉頰酡紅一片,雙眸濕漉漉的,帶着疲憊迷茫,醉酒一般。

宋慧娘便順手倒了杯溫水,坐到床邊,遞到郭雲珠嘴邊道:“我來幫你念吧。”

郭雲珠看着宋慧娘如此自然地坐在她的床上,一時沒說出話來。

正準備搬椅子給宋慧娘坐的蘭渝也愣住了,不知道自己此時還該不該去搬椅子。

沉默了有一會兒,郭雲珠湊過去喝了宋慧娘遞過來的水,道:“不用,等我睡一覺就能自己看了。”

蘭渝就沒搬椅子,退到了外面。

宋慧娘頗為擔憂地望着郭雲珠:“你該好好休息,政務放幾天先不處理,不行麽?”

郭雲珠啞然失笑:“自然不行,今日不處理,明日又會有新的事務,一天一天堆積起來,就怎麽也處理不完了。”

“不是還有前朝的大臣們麽,楊相他們,不是也能幫忙處理麽?”

“閣老們自是願意代為處理,只是若全權交給他們,那我距離被廢也不遠了。”

這麽說完,自知失言,驟然噤聲看着宋慧娘。

宋慧娘亦不說話,兩人面面相觑。

宋慧娘也是被郭雲珠的直白吓到了,難免想,自己在裝傻,難道,郭雲珠也準備在自己面前裝傻?還是在試探自己?

她眨巴着眼睛,見郭雲珠不說話,硬着頭皮道:“我不太明白。”

郭雲珠心想:你真不明白?

其實若宋慧娘是個農婦,不明白也是正常的,可郭雲珠總感覺有哪裏不對,只嘴上道:“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本也不關你的事。”

“二娘也是辛苦,難道不能再找一個識字多些的內侍來麽。”

“內侍多從小進宮,識字者不多。”

“宮人中識字的會多些麽?”

“宮人過幾年都要出宮,平日裏也會與家人聯絡,雖會再三警告不準透露宮中消息,但最好防範于未然。”

“哦……王禪識字麽?”

突然提起王禪,郭雲珠莫名心頭一跳。

就好像她還沒處理好王禪這件事,是有什麽事沒做好,叫她面對宋慧娘的時候有些羞愧。

但是話說回來,最開始宋慧娘提起陛下的病有蹊跷,是真的無意猜測,還是放了個餌讓她咬?

“他?他識字,似乎是文帝教的,如此說來,下一個總管人選也是件難事。”

宋慧娘迂回許久,就是在等此刻。

她想幫何謹争取一下這內侍監總管之位。

“總管?如今的人選有誰啊。”

郭雲珠漫不經心擡眼看着宋慧娘:“你有人選?”

“沒、我怎麽有,我才進宮多久,能使喚得動誰,只有個你派來的何謹,雖話不多,還挺能做事。”

“是麽。”郭雲珠沉默下去。

看這反應,宋慧娘覺得何謹做總管這事應該沒戲,就開口:“不過何謹不合适,要是做總管,她肯定不能在我宮裏了,我好不容易習慣了她,又換個也挺難受,禦馬監的尚媪媪我也曾見過,是個爽快……”

“何謹很能幹吧。”郭雲珠冷不丁開口。

宋慧娘話沒說完,噎了一下,望着郭雲珠,努力令眼神無辜。

郭雲珠禁不住笑了,邊笑邊搖頭:“不知該怎麽說你,何謹難道沒跟你說過麽,她不是我派去的,是先帝派給你的。”

宋慧娘一愣,擰眉回憶。

那麽說來,第一天見面的時候……好像是說過。

就在她村中簡陋木屋的門口,何謹爽快跪下之後。

“你宮中有人能為你打探消息吧,這個人是何謹。”郭雲珠又道,“我雖不聰明,卻也不是傻子,陛下生病之時,我還未通知你,你便已經跪在寶華宮門口,你是怎麽知道的這個消息呢?”

宋慧娘:“……”

郭雲珠待她太好太溫柔,宋慧娘發現自己又放松警惕了,甚至有些恃寵而驕了!

她低頭,小媳婦一般擰着手上的帕子:“啊……嗯……說沒有,你肯定不能信吧?”

郭雲珠氣笑了:“我說了,何謹是很能幹的,我早就知道這件事,從前先帝還在時跟我說過,何謹若是良藉,說不定是能考個狀元的。”

想到何謹和楊桉甫一樣的潛力值,宋慧娘在心中感嘆她前頭這個便宜老婆還挺有眼光。

随即又想,聽郭雲珠這話,她與先帝,仿佛也關系不錯。

想着這,她開口:“好吧,何謹是很能幹,我是想幫他求個總管之位的。”

此時除了直說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至少直說還能顯得她單蠢一點。

正覺得對不起何謹,卻聽郭雲珠道:“那就讓何謹做總管吧。”

宋慧娘:“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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