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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太突然了, 她真有些不敢!

她怕郭雲珠是在試探她!

僵了片刻之後她忙開口:“我去?我去不合适,我、我什麽都不懂,一下子見那麽多位重臣, 我要吓得話都說不出來啦!”

這話郭雲珠倒是信的。

從前, 她也是如此, 只是趕鴨子上架,逼急了,也就會了。

只是她隐約又覺得,宋慧娘好像與她不同。

但她看着宋慧娘,仍先安慰道:“別怕,你要是怕, 可隔着屏風, 就把我們剛才商量的話說了就行, 叫刑部嚴查此事,又該如何處置罪首, 趙邝定要告罪了,他若是說了什麽難接的話, 你便把責任推脫了就行,就說, 要等我病好了再議。”

宋慧娘幾乎有些感動了, 但嘴上仍道:“這般說來, 今日要處理的也沒什麽事, 要不就要何謹傳一下你的口谕吧, 要不寫一份手谕也行, 我來磨墨。”

“不行, 你得去。”郭雲珠道,“你若不去, 楊桉甫壓制不住趙邝,你得帶着我的意思,說一定要嚴肅處理此事。”

話說到這,再推脫反倒要顯得她別有用心,宋慧娘故作為難地答應下來:“好吧,只是若是沒處理好,望娘娘不要怪罪。”

“沒事,我叫清茶陪你去。”

話畢,提高聲音将蘭渝和清茶喊了進來,吩咐了幾句之後,又指着蘭渝道:“宋娘娘的衣擺髒了,拿出我那件新制的煙墨色卷草紋的披襖來,給宋娘娘換上。”

她對着宋慧娘說:“尚衣局剛送來的,我還未穿過。”

宋慧娘低頭,這時才發現她的衣擺被茶水沾濕了,有一大片洇成了深色,她先前全然沒有發現。

她情不自禁“哎喲”一聲,郭雲珠抿嘴一笑,道:“煙墨色什麽衣服都配得,和你今日柿紅色的衫子也是配的。”

蘭渝拿了衣服服侍宋慧娘更衣,她和郭雲珠身量相仿,對方的衣服自然也穿得,這件披襖縫了一層灰鼠毛的底子,又軟又暖和,宋慧娘一穿上便覺得自己起了一層薄汗,忙道:“這衣服真厚實,一穿上我這屋裏都呆不下去,要出汗了。”

郭雲珠笑道:“這匹料子我還有些,回頭送到你宮裏去,你想做什麽都行。”

“那我就不客氣了,在這裏謝過二娘。”

穿着太熱,因還要等何謹的回話,就先脫了,宋慧娘又幫郭雲珠讀了幾份折子,她這下是知道自己那金手指的好處了,眼前的這些折子,每一份都寫得情真意切,但每一份都又廢話那麽多。

時間都浪費在這些廢話上,真是又廢時間又廢人,天天這樣熬,鐵人都要生病。

何謹回來回話的時候,折子才差不多讀完了。

何謹道:“諸位大人們已在平章殿等着了,只等娘娘移駕。”

何謹看來非常适應這突如其來的活計,一派從容不迫,直到宋慧娘站起來對着郭雲珠道:“那我就跟着何媪媪去平章殿啦。”

何謹:“……”什麽情況?

何謹固然瞳孔地震,宋慧娘也無暇察覺。

該商量的都商量好了,待真要走了,卻又緊張起來。

宋慧娘期待着和朝臣打交道是真的,緊張害怕卻也是真的,她下意識望向郭雲珠,見郭雲珠端坐與床頭,月白色的圓領衫襯得她冰肌玉骨,娴靜若松間明月。

她就這樣靜靜望着宋慧娘,令宋慧娘躁動的內心漸漸平靜下來。

“我就去了哦。”宋慧娘又說了一次。

“去吧。”

雖明明其實兩人所處的位置,仍算不上朋友,此刻卻仿佛感覺到了一種隐秘的聯結。

将兩人聯結在了一起。

……

雖由何謹帶着,但因身後跟着包括清茶在內的侍從宮人等好幾人,一路也是無話的。

宋慧娘坐着鸾轎到了平章殿,從後門入,入目先是一把雕着龍鳳呈祥的紅木椅子和巨大的書桌,書桌前方是一扇巨大的山水屏風,将平章殿分隔成了兩個部分。

透過屏風底部的縫隙,能看到平章殿已有數人,大約是聽到腳步聲了,紛紛從椅子上站起。

何謹進去擡高聲音道:“瓊華宮太後娘娘到。”

宋慧娘便發現數人都是腳步一頓。

随即有個男聲道:“瓊華宮娘娘?何副總管沒搞錯吧?”

何謹站在屏風側面,正巧兩邊都能看見的位置,微笑道:“沒搞錯呢趙公,正是瓊華宮太後娘娘。”

話音一落,趙邝已快步繞過了屏風,和宋慧娘四目相對。

宋慧娘沒想到,吓了一跳,他則是不敢置信,脫口而出:“怎麽是你?”

宋慧娘自是不在意這些什麽禮教大防的,倒是清茶替她鳴不平,頗有些着急道:“趙大人,您怎能行如此失禮之事。”

趙邝皮笑肉不笑:“臣是粗人,做事是不太細致,告罪了,不過娘娘孩子都生了,應該不在意吧,呵呵。”

宋慧娘知道此時對于自己來說,第一要義就是要忍,心下卻還是惡心得夠嗆,看了一眼對方的忠誠度——

哦豁,-78 。

還降低了。

此時便故作無知:“有何失禮呢,樞密使是朝廷重臣,與孤推誠相見,是對孤的重視——不若将這屏風撤了吧,孤也希望同其他大人們毫無遮攔地相見呢。”

趙邝被噎了一下,他自然不願意撤去屏風。

叫他要聽這個農婦的話已經讓他無法忍耐,還要面對面——難不成還要對着她行大禮?

但此時再提禮教大防,那就是自己打自己臉了,趙邝不知如何說,憋屈得很,幸而侍從們也沒有立刻來搬,也看着他們的眼色,他便開口:“先別做這事了,叫我們來,不是就是有急事麽,怎麽郭太後自己就不來了。”

宋慧娘道:“怎麽這消息趙大人還不知道麽,郭娘娘病了,是會傳染的,郭娘娘也是怕傳染給你們,所以叫我前來代為傳達她的意思。”

聽是代為傳達,趙邝的臉色好了些,他退回原位,坐下道:“所以是何事,急匆匆召我們來。”

宋慧娘也坐下,問何謹:“徐晟馮來了麽?”

何謹:“在的。”

宋慧娘便道:“徐晟馮上前來回話。”

便有個穿着黑靴的人站了起來,隔着屏風行禮,口中道:“微臣監察禦史徐晟馮,拜見太後娘娘。”

她是個七品小官,不管哪個太後,對她來說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管它以前是什麽身份,反正現在是太後。

宋慧娘雖看不到對方的臉,聽聲音卻也能判斷對方相當鎮定,在全場都是大佬,而且她是要告狀的情況下,對方語調平穩,并不急切。

宋慧娘便先将她的折子拿出來,遞給何謹,同時對衆人道:“徐監察遞了一份折子上來,裏面的內容令郭娘娘大為光火,大家先互相傳閱一下吧。”

何謹帶着折子出來,先給楊桉甫。

楊桉甫看罷,沒看趙邝,先看了眼龔連山。

龔連山低着頭把手攏在衣袖裏,仿佛是在沉思。

他是和徐晟馮一起來的,先去刑部派了人查甄渝的事,所以不用看折子,也已經大概知道是什麽事了。

這事不好辦。

譚牛弄死人的事暫且不說,石宴通才是失了神智,竟想出了這麽個辦法替譚牛遮掩。

這下僞造證據欺上媚下以權謀私數罪并罰了。

但是石宴通上面是趙邝,趙邝就是郭家一黨的。

那郭太後是什麽意思?

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真敲打?

想到這就頭疼。

他低着頭當自己不存在,心想反正天塌了也先輪不到他。

楊桉甫就把折子遞給了趙邝。

趙邝看了,氣得拍桌:“石宴通這狗彘不如的東西,欺上瞞下,公私不分,該死!但話說回來,這件事已經半年了吧,怎麽現在才報?”

明知故問!宋慧娘心想。

這不是因為譚牛倒了麽。

可能還兼有郭雲珠在朝上對京兆尹表達了不滿的緣故。

正這麽想着,徐晟馮說:“因先前此事微臣并沒有手握證據,直到譚副指揮使落網,終于才查到了證據。”

宋慧娘一時有些羞愧。

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卻聽見趙邝冷哼一聲:“你是痛打落水狗吧。”

自己竟然和趙邝一個檔次!

徐晟馮也沒反駁這句話,只繼續道:“從譚牛的房中找到了賬本與書信,皆可證明兩人串通做了此事。”

趙邝道:“糊塗人做糊塗事。”

楊桉甫終于開口:“這可不止是糊塗,千裏之堤潰于蟻穴,石宴通借職務之便,行違法亂罪之事,更何況這還是為先帝舉行葬禮之間發生的事,對先帝亦是不敬,往大了說,是竊國之罪,是該好好掰扯掰扯。”

趙邝像吓了一跳:“你這說的也太大了,他一個小小京兆,哪有那麽厲害,照這麽說,工部明明一起負責此事,是不是也該判個勾結串通?”

“那得細查,看看工部是不是知道這件事,若是不知道,便只能算疏忽職守,但若是知道,自然一起嚴懲不貸。”

趙邝道:“行,查,查着,石宴通要真是這麽個狗東西,我親自上門去斬了他。”

宋慧娘眼看着這事情一點進展都沒有,趙邝言語間還要拖延的樣子,便出聲道:“郭太後的意思,也是要嚴懲的,她聽聞此事勃然大怒,認為譚牛和石宴通萬死亦不能免責。”

她聲音一出,場面上冷了片刻。

還是楊桉甫接話道:“娘娘說的對,此類事件不得姑息。”

趙邝卻不冷不熱地說:“還得查查吧。”

宋慧娘道:“現在就可以抓了。”

趙邝反問:“這是郭太後的意思?”

宋慧娘道:“是。”

趙邝:“我不信,我要見娘娘。”

宋慧娘:“娘娘病了,會傳染。”

趙邝:“那萬一這是你假傳的怎麽辦?”

宋慧娘:“抓人之後,還要下诏,诏書總不是我來下。”

趙邝冷笑:“行,行,處置朝廷命官,這就一句話的事了,你們不說我說,那石宴通是我保舉的,是不是還要罷我的官?”

“……”

室內一瞬間沉默,楊桉甫正想打個圓場,聽見宋慧娘說:“那要聽聽郭太後的意思。”

楊桉甫縮回了腳。

趙邝被氣了個趔趄。

偏偏宋慧娘還要補充一句:“孤真的只是傳話,若有差錯,回頭等郭娘娘病好了,諸位問她就是了——但是石宴通得先抓了。”

幾乎可以說是被宋慧娘催促着,楊桉甫寫下來抓捕石宴通的旨意,趙邝和龔連山都署了名,以表明這則旨意他們都參與且同意了,扭頭看見徐晟馮,龔連山客氣道:“你要署名麽?”

徐晟馮一臉驚喜:“可以麽?”

龔連山:“……”挺不客氣。

就署了名。

然後遞交給宋慧娘,宋慧娘拿出鳳印來,在上面按了印。

事情基本就定性了。

這便是宋慧娘第一次發出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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