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 第34章

◇ 第34章

魏尋從來不知道他每天上班都會路過的城市主幹道邊上,連綿起伏的山丘背後還有這樣一片地方。

開發者在這裏鬧中取靜,大隐于市,把建築與自然融合得相得益彰,不論是別具匠心的現代公園,還是精心雕琢過的園林設計,只要一進來,魏尋就知道這片別墅區的房價絕對不會低于五萬。

陸隽霆的車子還在往裏走,他們在一條林蔭道的盡頭左拐進了車庫,不知道被他摁了哪裏的遙控,車庫門就已經緩緩升起了,魏尋趁着間隙打量着周圍,色彩低調高級的別墅外觀,還有精心修剪過的草坪和灌木,處處都顯着寧靜的神秘。

陸隽霆已經下了車,魏尋就趕緊跟在他後面。

房門開啓之後,魏尋還僵在門口,陸隽霆扔了車鑰匙在玄關,扭頭喊他,“愣着幹嘛。”

魏尋有點呆滞地看着眼前的陳設,他本以為他們一定是要來陸隽霆家裏了,但是這裏幾乎沒有生活的痕跡,因為剛才才鬧了自作多情的笑話,魏尋此刻就長了記性,沒敢往別的地方想。

陸隽霆也是第一次來,方助顯然考慮了他時不時有可能要在這裏住這一情況,找的設計師風格是明顯傾向他喜歡的。

他邊往中廳走,邊打眼掃了一圈,沒什麽不滿意的,中規中矩。

說起來也不算丢人,這是魏尋第一次進到一座別墅裏,他才知道也不是所有別墅都像電視劇裏演的,會在兩三層的屋頂正中間懸挂個碩大的水晶燈的,他們現在這個看起來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好多幾何圖形拼在一起有點像個雕塑的吊燈,看着也很高級。

他站在原地,轉了一個360度的圈,這房子看起來至少有三四百平了。

陸隽霆看魏尋有點拘謹的樣子,就說“去看看?”

魏尋眨巴了下眼睛,先是試探地看着陸隽霆平靜溫和的神情,确認自己沒有聽錯之後,他開口問道,“誰住這裏?”

“你。”陸隽霆看着魏尋的眼睛說。

那裏很快有了誇張的流光溢彩的東西,魏尋咬着下唇但也壓不住嘴角,生生地在臉上擠出了幾條紋路,他微微皺了眉又松開,又喜又驚又不好太明顯但又摁不住的表情有一點滑稽,他說,“我嗎?”

陸隽霆笑了下,淡然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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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下一瞬他就看見魏尋毫不遮掩迫不及待地開始在屋子裏參觀。

他走到電視面前,傻乎乎地忽然稱開雙臂丈量,“這電視這麽大,有一百五十寸嗎”

又摸了摸沙發,對皮質似乎也很滿意,但他只在廚房流連了幾分鐘,看起來不是太感興趣,明明這裏花的錢最多,全部都是定制過的尺寸将所有電器鑲嵌在內部,廚房表面光滑平整,強迫症極度舒适。

陸隽霆也不指望魏尋會做多少家務,這也算是意料之中,他看着魏尋已經上了二樓,就很有耐心地跟着他一起去了。

樓梯上魏尋這會兒已經完全放開了,可能是繞清楚了房子布局确保自己不會迷路之後生出了點主人翁的感覺,回身指着側面懸挂的一副裝飾畫說,“這個太醜了,烏漆嘛黑的。”

但看陸隽霆表情微妙,他就把能不能換了咽回去了,讪笑說,“這可能就是藝術吧。”

這件陸隽霆心血來潮從南美拍回來的“藝術”就幸免于被送回儲藏室落灰的命運。

魏尋很快就把這個小插曲抛腦後,沒兩步就進了主卧。

一張兩米的大床赫然擺在中間,甚至所有生活起居的用品都已經準備好了。

魏尋頓了腳步,這時候才意識到,這房子這麽大,絕對不可能只是他一個人住吧。

這卧室的落地窗外景色絕佳,被群山環抱,即使這會兒到了初冬,也依然蒼翠遒勁,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能看見室內發生了什麽。

魏尋感覺耳後有點燒起來,他轉身背對着窗戶,發現陸隽霆也緩步到了室內,他單手揣兜,人高馬大地緩緩踱步到了主卧的浴室後又出來,站在了魏尋面前,不遠不近。

“看完了?”陸隽霆問。

魏尋仰起了一點下巴,說,“真的讓我住這裏?”

陸隽霆看他眼裏閃動着希冀,說,“你從小被騙大的?”

“那從小到大也沒人讓我住過別墅啊。”魏尋小聲嘟囔了一句。

他擡起上眼線,望向陸隽霆,眼裏有一些受觸動的東西,他不确定陸隽霆是怎麽想的,所以試探着問,“我晚上也不用自己開車走了對吧?”

“嗯,這是你家。”陸隽霆淡聲說道。

家這個陌生的詞眼出現在這裏,讓魏尋愣怔猶疑了一瞬,但很快就在腦海自動轉換成了這是他以後享受的地方,瞬間就變得明亮了起來,眼角顧盼飛揚,他微微搓了搓掌心,腳掌輕輕離地向前探又落回,像是某個動作之前的躍躍欲試,想抱住陸隽霆又怕有點唐突。

他偷感很重地瞥了一眼陸隽霆,又把目光挪開,但一瞬又轉回,抿着唇鼓出一個溢了滿臉的笑,才慢慢蹭了幾步離陸隽霆近了點,先伸出了脖子,他的身高正好可以把腦袋擱在陸隽霆的肩膀上。

他不會意識到,之前陸隽霆施予他什麽的時候,他總是歡天喜地地挑些好話脫口而出,心裏算盤敲的噼啪響,但眼下他卻嘴唇顫動,過了片刻後,才忽然認真地低聲說,“我喜歡這裏。”

然後又說,“謝謝你,陸隽霆。”

陸隽霆的手還在魏尋腦後,沒什麽節奏但很和緩地輕輕撫摸了兩下。

他不覺得這是需要這麽千恩萬謝的行為,不過就是一些常規操作罷了。

之前沒安排,是因為他圖酒店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方便。現在安排了,也只是因為再惹出事故來反倒更麻煩。

但魏尋如此主動,他倒是很受用,尤其是魏尋的腺體就完整暴露在他眼皮子下方,他微微側了側臉,用鼻尖蹭了蹭魏尋脖頸兒蒼白透明的皮膚,稻田的香氣迅速安撫了多日禁欲以來他躁動的信息素。

陸隽霆向後撤了一下,兩人拉開點距離,他看着魏尋的面龐,其實他這張臉不說話的時候一直都讓人覺得舒适悅目,而此刻劫後餘生的魏尋呆在溫暖的擁抱裏,臉上多了一些陸隽霆沒曾見到過的依戀。

“想接吻嗎?”陸隽霆問道。

魏尋的答案是他本能地閉了眼睛。他們很少這樣衣衫完整地安靜接吻,他不适應,但不排斥。

他被陸隽霆攻城拔寨節節敗退的時候,不自覺地軟着腰向後仰,凹出一個弧度,但他不會摔倒,因為陸隽霆的手扶在他的腦後和後腰。

唇尖越來越深入,魏尋在氧氣稀薄裏漸漸學會換氣,還幾乎沒怎麽動員自己,就自然地努力地回應着陸隽霆。

信息素開始難舍難分地交融,陸隽霆覺得兩人的體溫都在上升,他有些難抑地把手伸進了魏尋的毛衣裏面,先是摩挲着他的脊椎,他确實瘦了不少,能摸出一節節清晰的骨節。

魏尋在喘氣的間歇裏躲了躲很實在地說癢。

陸隽霆倒是放過了他癢的地方,但手掌連帶着向前,走過的每一寸,魏尋都覺得更癢了。

很快,陸隽霆摸到了他腰腹部凸起的疤痕,手感非常明顯,一條大概剛拆線不久七八公分長的疤痕。

幾乎是一瞬間,陸隽霆想起了老範同他說起的醫囑,可能沒人更比陸隽霆知道,魏尋是從什麽鬼門關裏爬回來的,所以他覺得自己漸漸冷卻了下來,放開了魏尋。

魏尋還沉浸在又癢但又沒有不舒服,他憑本能扭來扭去,碰到的地方都是陸隽霆精壯溫熱的身體的感覺裏,倏然被放開,什麽都沒了,他仰着臉,又不自覺地向前湊。

陸隽霆單手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遠了點,說,“別招我,你現在不能做。”

魏尋微微皺起了眉,抗議道,“還不是你先開始的。”

陸隽霆看着魏尋理直氣壯義正嚴辭,扯了下他的衣服,就在腰上蓋的更嚴實了些,說,“出去吃飯吧。”

魏尋緩了緩,眼裏的水汽才散去,反應過來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問,“那我們今晚住這嗎?”

“嗯,明天有人幫你搬家。”

說得好像是他有提前商量過一樣,魏尋思索了下,就算是陸隽霆自作主張,但現在他在這棟別墅面前,實在也沒辦法違心地說個不字。

雖然剛才的吻溫柔得要命,給他的房子也實在是沒什麽可說的,但魏尋還是馬上想起了另一個問題,他企圖把自己的想法都藏一藏,想要不露聲色地低聲問陸隽霆,“那你以後也住這裏嗎?”

陸隽霆開車門的時候轉身瞥了一眼,沒太在意魏尋的小心思,不以為意地說,“不一定,看情況。”

魏尋長舒了一口氣,再怎麽說,陸隽霆對他再好,和一個alpha同居,對他而言也還是太超前了點。

但偶爾一晚,一起度過,在這個陸隽霆安排給他的房子裏,他知道自己有這個義務滿足金主需求。

到了他履行義務的第一晚,反倒一點也沒有他自己原本預想裏的別扭。

他幾乎沒有和別人一起住的經驗,但他從小就向往和一群alpha湊在一起夜話的熱鬧氛圍,可惜大學的時候,他們寝室六個人十個群,只有一個有魏尋,這還是後來程放偷偷告訴他的。

這晚陸隽霆換了睡衣,仰靠在床上看書,魏尋洗了澡出來大剌剌地鑽進被子裏,但他這幾天在醫院每天像個考拉一樣睡十幾個小時,現在根本不困。

他從上次的事吸取了教訓,覺得集團業務的事不能操之過急,但聊聊天總是好的。

而且,今晚他們又肯定不會做,閑着也是閑着。

他瞄了眼陸隽霆手裏的書,全是英文,他也不知道沒有留學背景的陸隽霆哪學來的這麽好的英語能力,畢竟他對上流社會的教育都是怎麽做的毫無概念。

他明知故問地搭腔,說,“在看書啊?”

陸隽霆沒理他,過了幾秒,魏尋又問,“什麽書啊。”

陸隽霆問什麽答什麽,說了一串英文,魏尋的英文是典型的中式啞巴英語,A城高考又不考聽力,陸隽霆這一長串他就聽清了一個of。

所以魏尋也沒接話,又過了一會兒,躺得倒是很平整,被子也蓋得妥帖,但實在有點悶,圓潤的嘴唇輕輕開合就開始自顧自地說起來,他說,“沒想到我人生的第一次手術是交代給車禍的。”

“等我睜眼發現闖過紅燈了的時候,我就知道完了,但好在他是從右邊沖過來的,不然今天和你躺這的就是我的魂魄了。”

陸隽霆早就調過監控看過這場事故了,但魏尋在一旁喋喋不休,他也看不進去書,魏尋說的話飄忽着往耳朵裏鑽。

尤其是這最後一句,乍一聽奇怪,再一聽像是在說就算死了做鬼都會回來陪陸隽霆睡覺的。

倒也像是他會出來的話。

陸隽霆沒有搭腔,又過了一會兒,魏尋接着說,“真是命懸一線。”

他想了想,說,“你說,我現在還囫囵個的,會不會是我爸在天上保佑我。”

聽到這,陸隽霆忽然側頭看了眼平躺着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說這些的魏尋。

孤兒這件事像是一個塵封已久的歷史,在漫長的成長歲月裏,大概早已被磨平了,在魏尋身上已找不出任何悲傷的痕跡,他只是很平靜。

“你父親什麽時候去世的。”陸隽霆将書撂下,擱在了腿上。

“我小學畢業的時候。”然後他撥動着手指頭數了數,“大概十六七年前吧。”

兩人都沒說話的縫隙裏,有淡淡的呼吸聲,魏尋臉上出現了些罕見的寧靜和悠遠。

陸隽霆沉吟片刻後,還是開口問了句,“那你母親呢?”

“看我爸太窮早跑了,然後我爸就給我改了名,魏尋,尋找我媽。”魏尋眨了眨眼,轉了個身,用手掂在耳朵底下,正對着陸隽霆說,“可惜他到死也沒找到。”

魏尋的五官即使在沒什麽表情的時候,也透着一種清秀的明朗,所以有時候只看他這張學生臉,會誤以為他沒吃過什麽苦。

陸隽霆眸光轉深,他無意把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了。

魏尋說完才反應過來,問,“你怎麽知道我媽也不在了?”

“送你去急診的交警說的。”陸隽霆已經重新拎回了書在眼前。

看來孫寧寧說的都是真的,魏尋嘴角微微上翹,明知故問地說,“你當時在那啊。”

“嗯。”

魏尋又往陸隽霆那邊湊了湊,說,“你去的時候,我是不是已經昏迷了,我一點也不記得了。”

陸隽霆并不願意回憶那一晚,醫院外是猝不及防的鵝毛大雪,遮蔽霓虹燈光,在人間街道席卷,醫院裏是年輕的實習大夫向陸隽霆宣告,魏尋輕度休克,內髒輕微出血,血壓不到90。

見他沒說話,魏尋擡起手掌落在陸隽霆的臂膀上,輕輕拍了拍,說“我那個時候是不是差點死了。”

陸隽霆啪得一聲合上了書,看了床頭的時鐘,忽然沒來由地嚴厲,說,“不想睡覺?”

魏尋癟了癟嘴,說,“我一點也不困。”

自從魏尋以為眼前的陸隽霆是溫柔升級版的,就不太怕了,就算陸隽霆有點冷臉,他也還是往他身上蹭了蹭,看似小心翼翼實則又有點有恃無恐,反正他是個病人,陸隽霆也不能拿他怎麽樣,他就大着膽子問,“你緊張了嗎?”

魏尋也不知道自己忽然好奇這個是怎麽回事,但總覺得要是有誰能在他昏迷不醒的時候,真正擔心他,是不是他做什麽都值了。

陸隽霆目光很沉地俯視他,看清了魏尋臉上的神情,雖然他們還隔着一絲距離,但他覺得魏尋讨要答案的樣子仿佛已兩手兩腳攀纏了他滿身。

現在倒是又能死皮賴臉地絮絮叨叨了,在icu裏的時候怎麽嘴唇一點血色也沒有,像是這輩子再也不會說話了。

魏尋見陸隽霆沒回答,就得寸 進尺地在被子底下牽了陸隽霆的手,說,“你是看我脫離危險了才走的嗎?”

陸隽霆墨黑的瞳仁裏有莫名的東西一閃而過,他嘆了口氣,半晌才開口說,“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他把魏尋黏黏糊糊貼着他的手拆了下來,擡手摁掉了床頭燈,然後側了身子,離床更遠些,弓起背長臂一伸将書放在了床頭櫃的另一側。

還未等他收回手,身下的床墊就因為身旁突然的動作而微微下陷,睡衣側邊被用力扯了一下,魏尋急切地支着胳膊從被子裏露出大半個身子來,說,“你去哪啊。”

只有地上踢腳線的燈帶還亮着,混着些窗簾縫隙裏漏進來的月光,映在魏尋寫着不要走的瞳孔裏。

陸隽霆注視了他片刻。

真是個麻煩。

不知道是哪一點打動了睡覺時不習慣旁邊有人的陸隽霆,他躺了回去,拽平了被子之後還順帶窩了窩魏尋一側的被角,語氣卻算不上溫柔和緩,有點生硬地說,“睡覺。”

魏尋臉朝着陸隽霆,看着陸隽霆板正的睡姿和沒過一會兒變得綿長的呼吸,他自己雖然還是睡不着,但心裏卻踏實多了。

在這個對他而言突然變大很多甚至有點空蕩的新房間裏,對于要獨自度過從鬼門關裏真正逃出來的第一晚,他只是非常少見地感覺到了一點點孤單。

但陸隽霆就這麽順着他留下來了。

這個車禍出得好值啊,魏尋自顧自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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