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體育課、籃球、飲料
第0012章 體育課、籃球、飲料
那晚顧琅言離開後好像就沒回來過。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他也沒有出現,陸祺還特意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只能失望地離開,一路上都無精打采的。
一直到早自習結束,顧琅言才背着書包姍姍來遲。
他面色蒼白,眼裏有很多紅血絲,平時穿得很板正的校服也有些皺皺巴巴的,眉峰微微擰着,像是一整晚都沒怎麽休息一樣,整個人散發着冷冽的氣息。
凳子被顧琅言拉開,蹭在光滑的地面上發出嘶啞難聽的聲音。
陸祺時不時瞄他一眼,像是生怕被顧琅言發現自己在偷看他一樣。
“怎麽了?”顧琅言側過頭看他,表情沒什麽變化。
陸祺有些猶豫,但考慮到兩個人的關系好像還沒有好到可以打聽他的煩惱的地步,只能收回全部的話,“沒事兒,你遲到瘋瘋沒說你嗎?”
這才幾天,陸祺就被陳知行他們帶的一起喊喬峰的外號了。
“他沒說我,倒是被馬主任抓到了。”顧琅言放下書包,從桌位裏翻出一個筆記本,“幫我看着點老師,我先把檢讨寫了。”
顧琅言口中的馬主任,就是經常出現在陳知行口中的“大馬猴”。
第一次見到馬主任的時候,陸祺就被他幾乎和那個叫“大嘴猴”的潮牌logo一模一樣的臉震驚到了。
陸祺剛把自己的想法偷偷告訴了陳知行,引起陳知行驚天動地的爆笑聲。
陳知行向他解釋“大馬猴”這個外號的緣由:“因為他長得特別像大嘴猴,再加上姓馬,‘大馬猴’這個外號就流傳下來了。”
發明這個外號的人簡直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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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陸祺當時的第一反應。
馬主任長臉、地中海,還戴着啤酒瓶底那麽厚的眼鏡,個子很高,有一只跛腳,聽說是早些年在校門口力挽狂瀾救下一個小女孩被車撞到留下的後遺症。
雖然他跛腳,對學生們也都很嚴苛,陸祺不止一次聽到班級裏有人吐槽他,但大課間操下樓時,陸祺也不止一次看到有人扶着跛腳的馬主任。
陸祺想,那時候的他們很純粹很簡單,會偷偷摸摸地說壞話,也會光明正大地做善事。
“怎麽會被他逮到?昨天付炀也遲到了,但是無事發生。”
顧琅言埋頭,他飛快地寫着檢讨,動作極其熟練,甚至不需要打草稿。
顧琅言寫字的時候劉海垂落,他就像是永遠不會被打倒一樣,脊背挺得筆直,神情很是專注。
“運氣不好,翻牆過來的時候撞到他在檢查衛生。”
顧琅言語氣很平淡。
一中除了正門還有一個側門,側門的牆很矮,而且還有一圈高大茂密的樹木做遮擋,稍微借力就能輕松翻過來,昨天付炀遲到沒被抓就是翻牆過來的。
正因為側門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無數遲到的學都将它視為救命稻草,作為合格的教學主任,馬主任自然掌握了他們的想法,經常會去那附近溜達,能抓一個是一個。
也就是說,是否被逮到,全看運氣好不好。
顯然,顧琅言的運氣不太好。
“你翻牆進來的?”陸祺相當震驚,顯然沒想到顧琅言會和其他人一樣遲到的時候選擇翻牆進學校。
顧琅言寫字的動作一頓,過于用力不小心把紙戳破了一點,“正門有喬峰。”
好家夥,陸祺沒忍住笑了出來,他剛才還在好奇顧琅言為什麽沒被喬峰抓住,原來是為了躲避喬峰結果去翻牆,沒想到碰上了更不好惹的馬主任!
顧琅言嘴唇不自在地抿了抿,惱羞成怒地問:“好笑嗎?”
陸祺一只手捂着嘴,聲音從指縫中溢出來,有點沉悶,“不好笑、不好笑。”
顧琅言揚起下巴眯着眼,像是在睥睨天下,染上了幾分危險的味道,可陸祺卻一點都不害怕,反而笑得更張狂了。
顧琅言無奈地瞥了他一眼,見他那麽開心,整張白嫩的臉都蜷在一起了,嘴唇是鮮紅的,有點可愛。
顧琅言瞬間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繼續寫檢讨。
八百字的檢讨對他來說不是難事,每節課下課十分鐘寫上兩筆,中午之前就能寫完。
難搞的是要去馬主任辦公室親手交給他,并且當着他以及一衆主任的面大聲地朗讀出來。
想到這些顧琅言只覺得一陣煩躁,他捏了捏眉心又揉了揉跳痛的太陽穴。
一旁的陸祺并不知道他心裏都想了什麽,但情緒是會傳遞的,陸祺能感知到顧琅言似乎心情不太好。
陸祺收斂了笑容,有點心不在焉地在書本上寫寫畫畫。
下午有陳知行心心念念的體育課,陸祺特意穿了一雙嶄新的跑鞋,幹淨又漂亮,是最近非常流行的款式。
體育課上課之前顧琅言去找馬主任交檢讨了,陸祺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遠,回過神來和陳知行一起下樓。
小半截體育課陸祺都沒能打起精神,任由陳知行拉扯着他走到球場。
頭頂的太陽灼人,陸祺只打了一會兒就出了一身汗,他捏着礦泉水瓶猛灌了好幾口,身上黏膩膩的,不知道是誰的籃球,髒兮兮的,還沾着點難聞的味道,剛看到這個籃球的一瞬間陸祺還以為是從哪個臭水溝裏撈出來的,但他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只能強忍着渾身的不适打了一會兒。
“不打了。”
陸祺扯了扯黏在身上的校服,沒好氣道。
中場休息,陳知行湊過來問:“怎麽不打了,今天發揮得挺好啊。”
陸祺渾身冒着汗,汗珠從額頭流到鬓角,還有幾滴挂在他濃密的睫毛上,眼前模糊濕潤,掌心一片泥濘。
陸祺更煩躁了,挪了挪身子與陳知行拉開了距離。
陳知行一臉莫名其妙,這是誰又惹他不高興了?
陳知行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癱坐在球場角落的一群男生,忽然明白這是陸祺的“公主病”又犯了。
“我有濕巾你用不用?”陳知行從校褲兜裏掏出一張未拆封的濕巾遞給陸祺。
“不用了,我去衛生間洗手,再洗個臉。”
陸祺十分後悔自己腦子不清醒被陳知行拉來打球,兩三點正是最曬的時候,籃球場周圍還沒有樹蔭乘涼,幾乎是完完全全暴露在陽光下,地面都被烤得發燙,陸祺郁悶得不得了。
嶄新的鞋子在打球的碰撞中多出了幾道悲壯的黑印子,這一天陸祺後悔的事又多了一件。
煩悶的情緒無處發洩,陸祺只能在衛生間裏接了滿手的涼水狠狠撲在自己的臉上,涼水毫不留情地沖刷着他。
臉上濕潤潤的,帶給陸祺清爽的暢快,水珠在太陽下晶瑩剔透,緊繃着唇角終于舒緩了些。
走出教學樓,陸祺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奔跑的顧琅言。
顧琅言實在是太顯眼也太耀眼了,紅色的校服在烈日下極其刺眼,看久了眼睛有點酸痛,可陸祺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視線。
付炀擡手将球扔給他,他接過後幹脆利索地一擲,籃球摩擦球框發出短促的聲音。
球進了。
陸祺的心情也被帶動了起來,眉心跟着舒展開。
顧琅言和付炀配合得很好,進球後相當默契地笑着擊掌。
陸祺當機立斷,轉身去小賣鋪買了瓶運動飲料,就當是還顧琅言請自己喝汽水的人情。
可他回到操場後,卻看到顧琅言已經下場了。
他同樣沒有打很久,不知道和付炀說了些什麽,顧琅言轉身走向臺階,背對着他們揮手,微微彎着腰用力擰開了瓶蓋,擠壓着瓶身用力喝了幾大口,嘴唇被水漬沾濕,嘴角還有一小滴順着下巴、順着脖頸流進衣領,青筋在手臂上突起,動作散漫、随性。
陸祺也跟着坐在臺階上,兩個人隔着一層。
顧琅言已經喝過水了,陸祺偷偷把飲料藏了起來。
等了半天,顧琅言都沒等到陸祺坐到自己身邊,他回頭看向陸祺,注意到他沒藏嚴實的飲料。
“怎麽不坐過來?”
陸祺有一瞬間的動容,他沒正面回答,只是問:“你怎麽不打了?”
顧琅言只覺得他轉變話題有點生硬,“歇會兒,累了。”
陸祺當然不會相信他的鬼話,畢竟顧琅言看上去一點都沒有疲憊,反而精神抖擻。
“你呢,怎麽不去打球?”顧琅言反問。
陸祺自然不會說自己是嫌天氣太熱、籃球太髒,他嘴硬地說:“沒意思。”
好巧不巧,這句逞強的話被陳知行聽得一清二楚,陳知行把喝完的礦泉水瓶投籃似的扔進垃圾桶裏,表情帶着點譴責。
“你胡說八道,言哥別信他,”陳知行毫不猶豫地拆穿陸祺,“他就是嫌棄打球出一身汗不舒服,嬌氣得很!還潔癖。”
陸祺咬了咬牙,恨不得沖過去把陳知行的嘴撕爛,讓他再亂說話。
其實陸祺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其他男生不太一樣,他會比普通男生更注重衛生,同時還會很在意和男生之間的相處距離,有的男生大大咧咧的,動手動腳的沒個分寸,他就莫名生出一種被騷擾的感覺。
那時候他不太懂,以為是自己格格不入,後來随着年齡的增長,就在同齡人都看起了小電影聊起哪個女優更好看的時候,他發覺自己居然對那些一點都不感興趣,反而更多的關注點是在男人身上,在查閱了一些相關信息後,他大概明白自己的性取向不是女性,而是男性。
在經歷過短暫的迷茫和惶恐後,陸祺逐漸想明白了,性取向問題不是疾病,他完全沒必要如臨大敵。
但陸祺不太想讓自己看起來和其他男生有什麽不同,因為他不想讓自己多很多麻煩,所以他經常會勉強自己做一些不太喜歡的事情。
“是嗎?”
“我可能是有點事兒多吧。”陸祺悶聲道。
面對着陸顧琅言,陸祺表現得相當坦然。
顧琅言忽然覺得現在的陸祺有點脆弱,就像是回家之後沒有第一時間摸小白,小白的尾巴緩緩晃了兩下最後垂在兩股之間,眼睛的光澤也肉眼可見的暗淡下來。
“你不是事兒多,只是愛幹淨。”
陸祺的心髒重重一跳,蟬鳴聲在耳邊萦繞,一聲比一聲長,一聲比一聲遠。
這是陸祺在明确自己的取向後,第一次對一個同性男生産生這樣特殊的心情,既有想要靠近的歡喜,又有怕自己淪陷的惴惴不安。
“你說的對。”陸祺想,他說的很對。
顧琅言抿着唇,表情有些不自然,視線落在陸祺藏身後的手臂,“是給我的嗎?”
陸祺頓時臉上燒了起來,像是剛劇烈運動過之後,呼吸的頻率都加快了。
他支支吾吾把飲料拿出來,伸手遞給他,顧琅言擡手時稍微用了點力,陸祺感到一陣拉扯感,順勢而為下了一節臺階,坐到顧琅言身邊。
“準備藏到什麽時候?”顧琅言戲谑地看着他。
“我、剛才看你喝水了,以為你喝不下了。”陸祺小聲解釋,臉更紅了。
“不一樣。”顧琅言擰開瓶蓋,語焉不詳地說了一句。
陸祺沒聽懂他的意思,心裏又亂又漲,是他從未有過的感受。
正午的風都是燥熱的,重新點燃了陸祺心頭的小火苗,樹葉交錯沙沙作響,陸祺的心髒也跟着砰砰跳動,吵得他心浮氣躁。
那時候的陸祺并沒有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心事,只是很期盼這個夏天再長一點、再久一點、再慢一點。
春去秋來四季流轉,沒有一個季節會被落下,就像陸祺以為曾經自己永遠不會被扔下。
明明再過幾個月又是一個嶄新的夏天,可他最懷念的永遠是那個再也回不去的夏天。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掌聲在哪裏,尖叫在哪裏,沒有的話我就灰溜溜地退下了:)
提前發出來了,下一章在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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