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 第76.想要你快樂
◇ 第77章 76.想要你快樂
陸祺沮喪地想,他不願意告訴我。
有兩種可能,一是他單純不想說,保護隐私是人類的本能;二是……複發的原因和我有關。
腦中有一根神經猝然斷裂,陸祺心髒漏掉了一個節拍,明明是砸在胸膛上,可他卻覺得眼冒金星。
半年前……發生了什麽?
陸祺絞盡腦汁地思考,電光石火的那一剎那,他似乎在流淌着的記憶河流中翻到了那段回憶。
半年前他下定決心想要開啓一段新的戀情,在程奕的狂熱追求一下一時心軟答應了他,因為抱着極其認真的态度去對待這份感情,所以陸祺就在程奕的死纏爛打下帶他去見了自己的朋友,那時候他們剛在一起沒多久。
是因為這件事嗎?
陸祺拼命地想,那天的聚餐付炀也在。
顧琅言會是因為他的新戀情而病情複發嗎?
看顧琅言這副抗拒的模樣,陸祺沒有辦法做出結論,但心裏卻像被一只調皮的小貓撓了一爪子似的,隐隐作痛,還泛着癢。
“你要按時吃藥,不要因為藥效的副作用就抗拒,也要保持心情,适當發洩出來,不能老憋着不說……”陸祺掰着手指頭,自顧自地說,說到一半他才意識到自己現在這樣有點啰嗦:“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我的建議而已。”
顧琅言“嗯”了一聲,身子往後仰着,尖削的下巴在燈光下更加鋒利:“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可以選擇不回答。”
話題轉變的太快,陸祺愣了一秒鐘才慢吞吞地點頭。
“我想聽實話,這幾年你過得好嗎?”他說話的時候喉結上下滑動,一滴汗珠順着額頭落到脖頸,然後延伸到鎖骨,陸祺順着汗珠滾落的路線看到他硬挺性感的鎖骨之間有一道很小的傷疤。
陸祺的目光被灰色的傷疤吸引住,一動不動。
顧琅言就維持着一個姿勢,等他回神。
陸祺垂下眼睫,細密的睫毛忽閃了幾下,“這幾年……我挺好的。”
他刻意回避過去痛苦的片段,只把已經麻木、适應現狀的自己袒露出來,他想那些都已經過去了,再把痛苦從回憶裏翻出來呈給顧琅言,又有什麽用呢?只會徒增另一個人的痛苦而已。
“前幾年呢?”
“……你覺得呢?”
“是我先問你的,所以你要先回答我。”
顧琅言難得沒有順他意,反而強勢地步步緊逼。
“……”
陸祺保持着沉默。
顧琅言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我懂了。”
所以他們分開的這幾年算什麽呢,自找苦吃嗎?
也未必。
就以半年前他們各自的狀态來說,即使那個時候陸祺沒提出分手,他恐怕也會在掙紮和自責中崩潰到極點,然後做出與陸祺同樣的選擇。
換句話說,還是那時年紀太小,什麽都不願意說,不願意分享,以為能保護好自己的全世界,可哪怕他再強大,也是肉體凡胎,也會倒下。
終究是年輕氣盛。
陸祺掀起眼皮,仔細地觀察顧琅言的側臉,精致立體,在柔和的燈光下,他霧藍色的頭發顯得更加明亮。
心底總有一道貪婪的聲音肆意叫嚣着不滿足。
顧琅言點到即止,很快就換了個話題。
“我還能休息兩天,你有空的話,可以陪我走走嗎?”他坦率道:“之前每天都很忙,難得有休息的時間也都是躺在家裏不想動彈,即使想出門也會擔心被偷拍,所以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陪我走走嗎?”
陸祺一刻也沒有猶豫,“當然可以,你想去哪裏?”
他願意走出門,看看外面的風景,吹吹清涼的風,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
抑郁症患者最忌諱的就是每天把自己悶在家裏,任情緒肆意擺布。
“現在還沒想好,等我想到了随時聯系你可以嗎?”他摸了摸自己有點紮人的下巴。
陸祺一下子倒在床上,看着熟悉的天花板,“這要看我有沒有空了,你知道的,咨詢所的工作還是很忙的。”
顧琅言聽出他話中的調侃,悶聲一笑,“明白了,那我需要提前多久預約呢?”
陸祺左思右想,一副十分苦惱的樣子。
顧琅言等得不耐煩了,側着身子低頭看他,半個身子的陰影都籠罩在陸祺的身上,看着就像……他的影子在和陸祺接吻。
顧琅言一愣,挪開視線,“還沒想好啊?”
陸祺張開手,顧琅言默契奇拽他做起來。
“算了,允許你插隊一次。”
“就一次嗎?”
“你想要幾次?”
顧琅言不說話了,妥協道:“算了,一次就一次吧。”
但他心裏想的卻是,一次不夠,兩次不夠,十次百次都不夠。
*
陸祺在家等了兩天,也沒等到顧琅言約他出去,他心想難道那天顧琅言只是随便說說,結果自己當真了?
臨近傍晚,他左盼右盼終于盼來了顧琅言的消息。
他問:“今晚有空嗎?我在一中附近等你。”
陸祺差點從床上摔下去,他捧着手機看了好幾遍,确認顧琅言确實是約他去一中。
去幹什麽?回憶青春?
陸祺頓時感到緊張極了,臨走前還洗了個澡,往自己身上噴了一點男士香水,可是走出家門才覺得自己這樣似乎有點過于刻意了,生怕顧琅言不知道自己是特意打扮過似的。
陸祺到一中的時候沒看到顧琅言的車,他繞着學校走了半圈,還是給顧琅言打了一通電話。
顧琅言秒接。
“你在哪裏?我沒看到你的車。”陸祺走到一中校門口正對着的路燈下,以前他就喜歡在這個路燈下面等顧琅言,因為他總感覺這是最亮的一盞,只要自己站在這下面,不管校門口多少人,顧琅言都能一眼看到自己。
殊不知能讓顧琅言一眼看到他的并不是路燈的光亮。
“你站在那兒別動,我看到你了。”
陸祺邁開的腳步停頓在原地,他四處張望着,這才看到不遠處的陰影中有一個高挑颀長的身影,他的影子和随風晃動的樹影纏繞在一起。
“你怎麽……不在車上等我。”陸祺呆呆地問,眼睜睜看着顧琅言朝自己走來。
電話沒挂斷,耳邊是顧琅言沉穩的呼吸聲。
“哪有開車散步的。”顧琅言站在陸祺面前,短促地笑了一聲,笑得陸祺臉頰滾燙。
“你這樣被拍了怎麽辦?”陸祺有所顧忌。
顧琅言雙手插兜,黑色的棒球帽投下一小片陰影,遮擋住他上半張臉,陸祺只能看到那張那親吻過無數次的薄唇一張一合,“死不承認就好了,給你這個。”
他伸出手,從兜裏摸出新的口罩,“我被拍了沒事,你擋住自己就好。”
顧琅言見陸祺遲遲沒有行動,耐心告急,他直接撕開口罩的袋子,兩只手扯着口罩兩邊的繩子,往陸祺臉上一套。
短短幾秒,陸祺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多了一副黑色口罩。
顧琅言的動作很輕很快,溫熱的手背蹭過他耳尖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那理,久久未能消散。
陸祺摸了一下口罩,輕聲道:“謝謝啊。”
“不客氣,畢竟是我找你出來陪我散步的。”顧琅言率先邁開腳步,“走吧。”
“去哪裏?”陸祺忙不疊趕上他的步伐,“你不戴口罩嗎?”
他壓低帽檐,雙手插兜,微微低着頭,盡顯低調。
但如果是他的粉絲,恐怕還是能一眼認出這個人就是顧琅言。
“出來着急了,只帶着一副口罩,沒事,我有帽子呢。”他倒也不是很在乎,江雲沒有什麽夜生活,晚上九點以後城市就安靜下來,變得極其冷清了,路上連車輛都很稀少,更別說行人了,“想去江邊看看嗎?”
陸祺猶豫了幾秒鐘,把口罩摘下來遞到他面前,口罩裏似乎還殘留着他呼吸的熱度:“還是你用吧。”
這副口罩他剛戴了不到一分鐘,顧琅言應該不會嫌棄吧。
陸祺想到這裏,讪讪一笑,好像顧琅言也沒有不嫌棄的理由,他尴尬地想收回手,卻被顧琅言摁住,從他手裏抽出口罩,二話不說又戴到陸祺的臉上。
“別磨蹭了,你戴就好。”
陸祺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踩着他的影子,追随他的腳步。
“這條江比以前更荒涼了。”陸祺語氣中帶着點遺憾,“以前咱們那個時候偶爾還會來這裏玩,但是現在這裏沒有開發出什麽網紅景點,自然就被人們忘記了。”
就連陸祺自己,畢業後也很少來這裏了。
先是抗拒,後又是沒有來這裏的必要。
如果不是顧琅言提起,他恐怕也想不起來,在這座城市的一角,還有這樣一個地方。
他和顧琅言一前一後沿着江邊走走停停,顧琅言在看到那條椅子時明顯一怔。
那條他們曾經坐在上面一起談天說地的椅子已經鏽跡斑斑,明顯很久沒人來過了,更別說上面還落了一層灰塵。
當然,這條江邊曾經發生陸祺記憶中印象最深的一件事,便是顧琅言生日時的那場煙花。
那是陸祺親自挑選搭配的圖案。
是顧琅言看過最美的煙花,只為他一人綻放的煙花。
思念湧上心頭,顧琅言忽地伸手指着遙遠的天際:“還記得那裏嗎?”
陸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記得。”
怎麽會忘呢,那裏曾經留下過轉瞬即逝的、鮮豔耀眼的煙花。
顧琅言扣住陸祺的肩膀,掰着他往反方向看,他摘下帽子在空中一揮,像是一個信號。
下一秒,陸祺聽到“砰”的一聲。
一點火星在空中游走,然後點燃煙花筒。
一簇亮到刺眼的煙花沿着天幕直沖頂端,然後在空中炸出一團粉藍色的花簇。
一秒、兩秒、三秒。
迸射出的煙花一個接一個,但都只在空中停留了短短幾秒。
陸祺木讷地仰着頭,連脖子的酸痛都感受不到了,他呆愣地看着煙花在黑漆漆的天邊綻放,轉瞬即逝,殘留的星火濺落在這片寂靜的大地之上。
陸祺感覺自己的身上時火辣辣的,似乎有飛濺的火星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像是下一秒就要被烈火點燃,然後燒幹燒盡,只留一地殘渣。
這些美麗而短暫的的煙花點亮了片刻的天空。
眼眶酸熱,陸祺只能狼狽地眯着眼睛,胸口起起伏伏,呼吸也跟着紊亂。他能感受到心髒撞擊胸膛的震動感,他想說點什麽,卻如鲠在喉。
晚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陸祺好不容易才收好的淚水被這陣風吹落,在臉上流下一道淺淡的淚痕,但很快就消失不見了,仿佛那是一個錯覺。
顧琅言則是維持着雙手插兜的動作,歪着頭,默不作聲地看他。陸祺的眼底倒映着天際,顧琅言在他潤澤的瞳孔中看到了燃放殆盡的煙花。
天上的煙花結束了,陸祺眼裏的才剛開始。
風把他霧藍色的頭發吹得起舞,淩亂的發絲并不影響他完美精致的五官,反而平添許多肆意潇灑。
陸祺在這一刻将他記憶上的少年畫上等號,才發現其實他們好像都沒怎麽變。
“為什麽……要、這麽做?”他用盡全部的力氣,才勉強将這句話問出口。
顧琅言卻勾了勾唇角,“需要理由嗎?”
陸祺淚眼模糊,迷茫地張了張嘴,“什麽?”
“我說——”他倏地擡高嗓音,清冷又低沉的嗓音和他心髒的跳動默契地達成了一致的頻率:“我這樣做,需要理由嗎?”這句話是如此的熟悉,正是不久前陸祺對他說的那句,他原封不動的還給了自己。
陸祺搖了搖頭,又點頭,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麽,心亂如麻,跌宕起伏的情緒令他感到不安和焦慮。
他似乎已經适應了平淡如水的生活。
可顧琅言又一次闖了進來,帶着他的轟轟烈烈,将陸祺心裏那灘死水燒成滾燙的沸水。他曾無數次勸說自己,成年人的感情不需要多麽張揚熱烈,平平淡淡就好。
可顧琅言帶着這一場複刻的煙花,站在他面前,推倒了他全部的不甘心,別扭敏感的情緒都随着這場煙花的結束而消散,無影無蹤。
“硬要說的話——”他神秘地停頓了幾秒:“那就是我想讓你快樂吧。”
“轟隆”一聲,支離破碎的心防頃刻間坍塌,卷起一地刺鼻的灰塵。
原來無論是八年前還是八年後,他都會不受控制地,仿佛是本能一般地對他心動。
陸祺想,心動實在是太簡單了,只要是那個人顧琅言。
哪怕他們之間隔着八年,但也絲毫不妨礙陸祺的心髒再次為之沸騰。
而陸祺這份貧瘠的感情也只有在面對顧琅言的時候才是最熱烈的。
顧琅言生日那天的那場煙花,對陸祺來說永遠都是最特殊的,那是他精心挑選拼湊出來的圖案,哪怕是他自己都很難再找到一摸一樣的了。
這些年來他經常會站在煙花下,仰望那片他們共同看過的天空。
可那些煙花都沒有他們在一起時絢爛。
但這一天,陸祺看到了一場絲毫不輸當年的、足以讓他的靈魂都跟着顫栗的煙花秀。
他想,原來當時顧琅言是這樣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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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