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17章
暮色深沉,蕭雲遲從謝經年所在的內室中出來,失魂落魄地往沈無書所居的院子走。
院門緊緊關着,沈無書已将自己關了一整天。
“無書……”他站在門前無力道:“你想想辦法吧,阿離真的很不好,他方才又吐了好多血,他很痛……”
裏面的人卻沒回應他。
“無書……”
裏面一陣摔打瓶罐的脆響。蕭雲遲臉色白了白,沒再言語。
片刻後門被打開。沈無書冷着一張青白的臉走了出來,眼角眉梢都是寒意。
他不悅地看着蕭雲遲,眼睛裏面會結霜一樣,兩人對峙良久,沈無書伸出手,“拿去。”
他遞過來個小瓶子,蕭雲遲眼睛一亮,誠惶誠恐地接過來,“這個是不是能……”
“不能。”沈無書收回手背在身後,指尖都在發顫,“奪回幾天的時間而已。”
蕭雲遲的肩膀像是別什麽重物壓的幾乎要垮下去。
“我實話告訴你,這藥是休語花煉制的。”
“什麽?”蕭雲遲大驚,瞬間将瓶子扔了出去,掉在地上的聲響讓沈無書皺起了眉,“休語花雖能瞬時壓制疼痛使人清醒,可卻會令服藥之人視覺漸褪,對其心脈也有不可逆轉之損傷,實乃真真正正的毒物……”
“有什麽毒物比得上你千機閣的沉無引?再者,你以為不服用這藥,他的心髒便是好好的了嗎?他胸口一處劍傷,早就損毀了心脈。”沈無書望一眼地上的瓶子,怒氣更盛,語氣卻更冷,“不要也罷,你去準備吧,阿離也就是今晚的事情了。”
蕭雲遲聞言,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久久不能動作。
沈無書覺得自己快要背過氣去,心煩氣躁地把他往外一推,“滾!”
他轉身将門重重關起,再不理會門外的人。
好冷,又好痛。
像是處于無人之境,飄在半空裏沒有歸處。
謝經年覺得自己似乎是已經死去的孤魂,意識沉重的他頭痛。面前是平靜無瀾的水,他像是受了蠱惑一般只想往裏走,心想,也罷,也罷,不如歸去,何必掙紮。
冰涼的水沒過了腳踝,他又忽然想到一個人。那個人明明笑意最溫柔,卻也能目色冷厲将劍刺進自己的心髒裏。
謝經年遲疑,意識越來越清晰。
死便死了,可是阿衍呢?他處境艱辛,危機四伏,縱然能抵擋明槍,如何避開暗箭?
事情還沒了,自己的籌算還未完成,如何能了無牽挂?
他往後退了退,眉目輕斂。
縱然阿衍說,一切皆為逢場作戲,真心不真,可他卻還是在過去的缱绻溫柔中心甘情願,無底沉淪。
一陣急痛激地他渾身發抖,謝經年擡起沉重的眼皮,眼前是朦胧的燭火,他緩了一會兒,覺得喉嚨裏滿是血腥氣。
有個人坐在床榻邊沿,謝經年眼前模糊,看了好一會,終于認出了他來。
“……怎麽回事?”他開口問,聲音低啞的不成字節。
蕭雲遲正在出神,恍惚間聽到謝經年的聲音,急忙低頭查看,果然是他不知何時醒了過來。
“阿離……你覺得哪裏疼?”他低聲問,眼底一片烏青。
“這是哪裏?”謝經年終于看清自己身處之地極為陌生,再看眼前人,心下明白自己是被他帶出了栖月閣。
蕭雲遲見他對自己仍是冷冷的,難免心中酸澀,“是我在京郊的一處莊子。阿離,你是怎麽中了沉無引?”
謝經年極清淺地看了他一眼,并不去回答這個問題,“蕭閣主,謝你救我。”
“別那麽叫我……”你從前都是喚我雲遲的……
“我曾經救你一次,如今你還了我,你我之間也算兩契了。”謝經年微微轉過臉,皺着眉平息了一下心口處的絞痛。
蕭雲遲為他的話臉色蒼白,許久才說出話來“阿離,你別說這些……你與我……”
“蕭閣主,稍後待我起身,我會離開此地。你我就此別過,再勿相見。”
“你要去哪裏?你還要回崇王府去!薛景衍他待你無情無義,你性命垂危奄奄一息,他卻新人在側紅燭高燃!”
“如今搶回你一條性命,你還要去送死!”
蕭雲遲聲音太大,謝經年一陣心悸,他吃力地抵着胸口,試圖緩解雜亂無章的心跳,卻壓抑不住地低聲咳嗽。
忽然有人拽開了蕭雲遲,沈無書低聲道,“剛救回來,你又想送走?”
蕭雲遲表情還是氣亂的,沈無書拉着他往門外走,這才提高了聲音,“我來和他說,你滾出去!”
說罷,蕭雲遲再一次被他關在門外。
“阿離,你好些沒有?”沈無書折返回來,見謝經年蜷着身體,費力地呼吸。他趕忙幫他撫順胸口,良久才見謝經年眉頭微微舒展。
“無書……多謝你。”謝經年褪盡血色的臉終于有了些柔和的神色。
“謝我什麽?”
“謝你救我。”
沈無書卻皺了眉,“阿離,對不起,你的身體……”
“我知道,”謝經年輕聲道,“你能将我暫且救回一次,我已經很感激了。”
沈無書眉目卻依然無法舒展,沉默片刻,他才擡起頭來,“我給你用的藥,是一種名為休語的花,此花邪魅,對你的眼睛與心脈都有損害,卻也唯有其能救你于瀕死。阿離,我此時還想不到別的方法。”
謝經年清淺一笑,“能多一點時間,我很滿足。”
“你放心,我一定會配出解藥來。”沈無書承諾。
“門外那個——他雖然愚不可及,欺騙于你,但終究是在意你的,他以為騙了你,你便會恨崇王,不會無視他離開他……”沈無書低聲道,“你垂危時,他也快急瘋了。我們三人到底是一同長大,你……”
“此事不必再說,我已不怪他,也不願再沉湎于過去——你呢?”謝經年問,“長公主有沒有為難你?”
沈無書挑了挑眉,“她還顧不上我,再者,她既讓我修了醫道,我便只管治病救人,殺人害命的事,絕不插手。”
謝經年望着他,無奈笑道,“保護好自己。”
他們三人,同是在長公主教養下長大,皆為棋子。相互扶持,情意自不比說。
自從依誮他相識薛景衍,長公主便動了讓他去薛景衍身邊的念頭,可他不願,蕭雲遲也反對。
後來蕭雲遲為了斷絕他對薛景衍的情意,欺騙他說薛景衍的舅舅,正是當年害他家破人亡之罪首,要他去暗中扳倒薛景衍與他皇兄,滔天大仇,自然要報。
如此,他去了薛景衍身邊,只是到底薛景衍對他情意深重,他自己也不願相信造化這般弄人,悄悄查了許久,才知不過是蕭雲遲與長公主一齊設下的騙局。
于是二人之間從此冷落下來。
沈無書見他眼中目色沉沉,以為他是累了,“你再睡會兒。”
“追影在嗎?”謝經年問。
“……在。”遲疑了一瞬,沈無書回答,“你還要回到崇王身邊。”
“是。”謝經年眼眸溫柔,“我要回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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