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出租車 先生,你能送送我嗎?”……

第56章 出租車 先生,你能送送我嗎?”……

葉蘭西不明白, 明明都是攻略者,為什麽郁拂深要折磨自己到瘋,卻獨獨放過了喬津。

他沒有了思考的能力, 如爛泥一般黏在地上, 半晌, 發出含混的聲音:“喬津呢,你不追究?”

郁拂深沒有說話。

“馬上,他就要逃脫了,你.....”葉蘭西企圖用謊言為自己搏一條出路, 話說一半, 他猛然第二次見到郁拂深的情景, 那個時候,喬津也在。

在那場霧朦山的暴雨, 本來不該出現的郁拂深, 出現在暴雨之後了。

葉蘭西仔細回憶那天的記憶,一絲一毫都不肯放過,漸漸的,他臉上的表情凝固, 色彩越來越淡, 比宣紙還薄、還透。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緩緩擡頭,眼球濃黑如墨, 在嶙峋的臉上尤為瘆人,他說:“你喜歡喬津。”

聲音像卡殼磁帶, 想後倒了倒,又播了下去,帶着無機質的情緒, 卻無比确信:“你愛上他了。”

郁拂深依舊沒有說話,他只是俯視着對方,冷的似一座雪山,眼睛裏築起銅牆鐵壁。

葉蘭西撐起身體,用一種貪婪的眼神仔細打量着郁拂深每一寸地方,心跳開始加快,越來越快,血也漲熱,每一根被這幾天折磨的筋疲力盡的神經被激活,開始跳躍歡呼。

終于讓他找到了,郁拂深的,軟肋。

原來是你啊,喬津,有意思。

葉蘭西只覺得莫大的諷刺和荒謬,一個不該有感情的npc竟然喜歡上了一個操控他們命運的攻略者,魚愛上了海鳥,簡直是...扯極了!不過喬津的樣子,他應該還不知道吧,有意思。

“你既然喜歡他,為什麽還要讓他從你身邊離開呢?你不知道,攻略者一旦選擇脫離,就永遠不會再回來了,你不會再有見到他的機會。”

謊言發揮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只要最喜歡、最在意,再拙劣的謊言都讓被捏住軟肋的人喪失判斷,就算他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

郁拂深的表情讓他知道對方并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可那又怎樣,穿越到書裏這件事本來就是玄之又玄的東西,或許前面的攻略者都沒能逃脫死在書裏的命運,可誰又能說的清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強大如郁拂深,他就算能手眼通天,但唯有這件事,他不可能有把握。

規律就是沒有規律。

這種考驗人性的快感讓葉蘭西興奮的牙齒打顫,他甚至都沒那麽害怕自己的下場了,想一想,要是喬津真的信了他話要離開,郁拂深會怎麽樣呢?總歸是走不了了,但兩個人之間肯定不會圓滿了!

葉蘭西笑了,像講恐怖故事一樣,思維越來越清晰,語速越來越快:“你是書裏的人物,書一旦合上,漸漸的,随着時間的流逝,再深再難忘的記憶,也會淡掉,在他這裏,你的故事已經結束了。”葉蘭西的聲音壓的很低,滿眼得逞、滿眼可憐。

郁拂深無動于衷,好像對方說什麽都無法激起他的情緒,他坐回椅子上,眼珠良久凝固,半晌,他朝沈崎比了個手勢,黑色的印戒閃過兩下冰涼的光。

沈崎反應兩秒,會意,然後轉身,等他回來的時候,身上裹挾着淡淡的煙草氣息。

火星轉移到郁拂沈的指尖,茄衣摩擦皮膚,是已經快要忘記的觸感,右手慵懶搭在扶手上,長指輕點,灰色凝固不散,須臾,淡紗煙霧升氣、蔓延,模糊了他的五官。

他一口沒吸,只是點了一支,任它燃盡。

葉蘭西吸着空氣的煙香氣,味道刺激着他的大腦,以至于他更加放肆大膽:“你看看,早說你們都是npc了,怎麽就是不信呢,你看,這就是你們命運,你喜歡他,可是你敢告訴他,你敢讓他知道嗎?”

或許是突然接受了自己的結局,葉蘭西突然笑出了聲,他笑的上氣不接下氣,身體蜷縮,神經質的抖動,片刻,地板發出噠噠兩聲,是葉蘭西落下兩滴水珠。

他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沒擦幹淨,眼睛裏還是濕的。

“他要走,你敢,留下他嗎?”葉蘭西仰視郁拂聲,一字一句,嘴角咧到最大。

煙燒到了尾巴,點點猩紅無限逼近指尖,挨上那白色皮膚,透明的血管被火光映照,一片燎原。

寂靜中,窗外突有一排飛鳥掠過,忽閃着翅膀,影子在窗戶上變換着形狀,折射在郁拂深的臉上,遮住他一只眼睛,郁拂深側頭,看向窗外。

視線只捕捉了飛鳥背影,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直到它們消失在天際線的末端。

煙也燃盡了,煙灰落了一地。

郁拂深被煙霧侵染的五官,像一塊石碑,冷硬、固執、無堅不摧,什麽都沒有将他改變。

葉蘭西希望的看見的崩潰、憤怒、沮喪、悲傷,都沒有窺到一分一毫,除了一支煙,但也僅僅是一支煙。

郁拂深啓唇:“他的任何選擇,我從來不幹涉,他只是想要回家而已,況且,在我的世界裏,我可以找到他,在他的世界裏,我依然可以。”

葉蘭西幾乎要将面前的男人瞪穿,男人起身,再沒有看葉蘭西一眼,徑直離開了。

那是葉蘭西記憶裏,他和人類的最後一次講話,此後,他再也沒有機會。

不過對他來說也無所謂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

九月一號,是個好天氣,太陽高照、無風無雨,郁拂深在郁氏辦公室坐着,截至淩晨六點,他已經不眠不休工作了整整四十八個小時了。

沈琦七點十五分準時到達辦公室,他為郁拂沈帶去了早飯,推開頂樓辦公室門的時候,從裏面飄出了淡淡煙味。

郁拂深不抽煙的,他只是點着,讓空氣裏彌漫,但在此之前,他已經很久沒有碰過煙了。

沈琦知道這一切都和喬津有關。

事實上,前幾次郁先生和那個叫許映還男生的談話,他一直都在身邊,如果不是因為身後坐的是先生的話,他一定以為是兩個瘋子在交流,什麽npc,什麽脫離不脫離的,完全聽不懂。

但這顯然也不是自己該操心的事,他唯一應該操心的是先生,是先生的情緒。

“幾點了?”郁拂深将眼鏡卸下來,露出的瞳孔幾乎被血絲劈成兩半。

“七點二十五分。”沈琦道。

郁拂深喝了一口涼掉的咖啡,然後讓沈崎把剩餘沒批的文抱過來。

沈崎沒動:“先生,您正在嚴重透支您的身體健康,您該休息了。”

郁拂深的眼睛盯着電腦屏幕,藍光将他的皮膚穿透,彙成一張數據的幕布,他被吞沒在裏面。

“先生,今天是九月一號,您已經連續一周沒有回家了。”

郁拂深終于擡頭,他向後靠在椅背上,眼睛垂着。

“幾點了?”這是他第二次問時間了。

“七點二十六分。”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郁拂深不再看文件電腦了,或者說他嘗試看了一晚,可是一份文件都沒有看完,他更多的是看着手腕上的時間一點點流逝。

理智告訴郁拂深那個葉蘭西的說的話是徹頭徹尾的謊言,拙劣的漏洞百出,應該早點把他捏死的,但有一點,對方沒有猜錯。

任何可能性放到任何人的身上都可以,但唯獨喬津,不行。

布滿血絲的瞳孔被劈的碎裂,自己賭不起。

如果,喬津可以離開...

應該再多拍點照片的,應該和他再多說幾句話的,喬津說話是算數的吧?

他說過的,他不會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一周了,這些問題擠在郁拂深的腦子裏,一刻不停的問自己。

郁拂深閉上眼睛,眼睫随着不安歇的問題震顫,男生從來沒說過他在那個世界的事情,在那個世界,他過得好嗎?有沒有缺的,會不會被欺負,吃的好嗎?

越來越多的問題鋪天蓋地,再難壓制,男人深深吸一口氣,此時,太陽已經升起,最後一抹黑暗自他腳下一點點消散,只剩下濃郁的屬于黑夜的沉重,萦繞糾纏在這個曠大寒冷的空間裏。

在某個瞬間,像是達到了極點,那名為忍耐的弦拉到極致,終于,輕铮一聲,斷了.....

郁拂聲起身,默不作聲,拿了車鑰匙,直奔門口而去,一刻沒有停留。

再理智強大如他,也會關心則亂、脆弱至此,落下高位,成為芸芸衆生。

車疾馳,悍然壓碎一地落葉,他一邊看路況,一邊看時間,在快要臻境的時候,郁拂深降下了車速,将車停靠在了路邊。

七點三十五。

将車熄火,坐在駕駛室,他看向窗外,看一輛輛從自己身邊疾馳而過的車,看裏面有多少輛出租,猜測喬津會坐上其中的哪一輛,然後回到自己的世界。

剛剛還在心裏翻湧的那些問題,漸漸沉寂了下來。

不問了,問了,又能怎麽樣,忘了,也沒關系,只要喬津那個時候是開心的,就夠了。

就值得了。

郁拂深忽然又有點想抽煙,他想深深吸一口,把煙霧吸進喉嚨裏、肺裏,這樣的話,說不定,他的心裏就不會那麽空了。

七點四十。

是剛剛過去了一輛車嗎,他應該是坐那輛車離開的吧,脫離會很痛吧?就像他上次被困在夾層裏一樣,這一次,他是不是也會害怕?

郁拂深幾乎要把前面的道路看穿,握着方向盤的手越來越緊,骨節噴張。

七點四十三的時候,他卷着一身寒寂下車,一步步向車站的方向走去。

路上行人少,他高挺的背影尤為紮眼,襯衫單薄,衣角翻飛,背道而行。

路途一點點縮短,漸漸的那個不起眼的路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郁拂深看見了,路口男生站在那裏,面前停着一輛出租車。

郁拂深停住腳步,站在原地,沒有再往前,他用近乎全身力氣控制自己不要往前,死死盯着男生,像是要将對方最後刻在心裏。

走吧,回家吧....

可下一秒,不遠處的男生搖了搖頭,向後退了一步,就這樣,那輛如同黑洞一樣的出租車沒有再停留,在兩人的眼中,發動開走了。

車沒有帶走男生,他還停留在原地。

初秋中,僵硬的手指神經狠狠一跳,如同複蘇的冰面,瞬間炸開一道裂紋,一點點活躍全身所有死去的神經,冰封的河面迎來了春化。

郁拂深的身體晃了晃。

男生轉過身來,郁拂深率先看見了他翹着的頭發,是昨晚沒睡好壓的,視線下移,又看見了在晨光裏發亮的燕子剪刀,就落在男生的眉尾,張揚肆意。

男生表情是鮮活的驚訝和心虛,他小跑過來,很自然的就拉住了自己的手,很暖和的溫度,讓他瞬間戰栗。

郁拂深聽見自己問對方,聲音像過度使用的剎車片,多一秒就要失靈:“你怎麽在這裏?”

男生露出沮喪的表情,顴骨的痣都黯淡了,嘟囔着嘴巴:“我錯過了公交車,出租車又太貴了,要遲到了,先生,你能送送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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