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宮變
第024章 宮變
謝葉瑤此刻只覺得一道雷從她的頭頂劈了下來, 劈得她頭暈腦脹,四肢無力,恨不得仰天長嘯一聲, 以排解心中無處安放的怨氣。
她這些年來,在戰場殺敵,博出赫赫威名,護佑大莊一方安寧,到底是為了什麽?
謝家身上的冤屈無法洗去, 她也永遠只是一個見不得光的,謝家遺腹子。
江易雅聽得是目瞪口呆,她知道江易周膽子大的出奇, 但她發現,江易周每次都能刷新她對膽大包天的認知。
這些話是可以對着一個大莊的将領說的嗎?江易周她是真不怕謝葉瑤拔刀砍人啊!
江易雅十足警惕地看着謝葉瑤,她發現謝葉瑤好像是在發呆, 完全沒有暴怒的跡象。
所以, 江易周賭對了, 謝葉瑤确實在內心對大莊并無擁護之心。
準确來說,是在謝葉瑤心中,對大莊皇室的憤恨積壓已久, 之前被道義壓制, 不曾爆發出來, 如今全被江易周給喚醒了。
謝葉瑤擡頭,眼中滿是藏匿的殺機, 不是針對江易周的殺意,而是針對大莊的皇室。
“你想讓我擁護你為帝。”
謝葉瑤能在戰場上運籌帷幄, 殺敵千裏,本人肯定不是愚笨之人, 之前她被以往固化的想法困住,察覺不到其他,現在聽了江易周的話,眼前撥雲見日,自然領會到了江易周的心思。
江易周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她知道,這事兒已經成了八成,最後兩成,咬咬牙能一股氣沖過去。
“是,不知小謝将軍可有想法?”
這次江易周喊謝葉瑤小謝将軍,只是兩個字颠倒了一下,意思就完全不同了,在江易周這兒,謝葉瑤不是軍中一個無足輕重的雜號将軍,而是謝家傳人,承襲謝家一脈的大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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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葉瑤微微眯眼,對江易周起了些許興趣。
“你當真是江家的六娘子?世家大族竟然培養出一個無賴來。”
江易周戳人心窩,妖言惑衆,她這種行為确實有些市井無賴的作風,與江家這種名門大戶倡導的高貴截然不同。
謝葉瑤覺得,江易雅一定是江家大小姐,江易周就不一定了。
江易周往前走了兩步,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一臉無所謂地說道:“當然是因為我從小在鄉下長大,為人粗鄙,只會一些市井無賴的小招數啊。”
“能說動我,可算不上小招數。”
謝葉瑤說罷,神情一肅,她驟然單膝跪地,左手放在右胸前,将頭低了下去。
“謝家第十三代傳人——謝葉瑤,見過主公!”
主公,這是對自己主人的稱呼,但一般都是這樣稱呼男性領導,江易周想了想,說道:“你不必稱呼我主公,只管喊我小姐就是,同詩琴一樣,等日後我稱王稱霸,自然有其他稱呼讓你喊。”
什麽主公、主人一類的稱呼,在江易周看來,都不過是為了凸顯特殊性,象征性意義比較大,其他能顯得更加親密的稱呼,也一樣有用。
謝葉瑤立馬改口喊了小姐,與詩琴一樣,沒有喊她在家中的排序。
江易周很是滿意地點點頭,剛要伸手去扶謝葉瑤,就聽到身旁兩聲跪地的聲響。
轉頭一看,發現江易雅和詩琴都跪下了,她們倆人用得是文人跪拜君師的禮儀,沒有軍中禮儀的簡略飒沓,帶着文人獨有的繁重莊嚴。
江易周見狀,站在原地,結結實實受了兩人一拜。
“詩琴願供小姐驅馳!”
“江易雅,今後歸于江易周,願效忠小姐!”
詩琴還是和之前一樣,江易雅則變了稱呼,從江易周的姐姐,變成了她的下屬。
這個稱呼的轉變,說明江易雅已經完全上了江易周的賊船,不會輕易下去了,并且在心中奉江易周為主。
“好!快快起來,今日可真不是地方,不然咱們還可以歃血為盟,結義金蘭,日後一同努力。”
江易周想起了一些古典故事裏的橋段,覺得特別适合此刻使用,她和江易雅明面上是同族姐妹,實際上關系沒比跟謝葉瑤親密到哪兒去。
如果真能結義金蘭,日後三人之間的關系會更加堅固。
“那有何難,地方是差了些,可心意不會差,我這就叫人擡來供桌,準備三牲三畜,祭天地,結金蘭!”
謝葉瑤人在軍中呆久了,做事風風火火,一上頭什麽事兒都敢幹,此刻她也不去放火燒府了,一門心思要結義。
江易周抓住謝葉瑤的手,只覺得摸了一手厚繭,她心裏對謝葉瑤更看重了三分,手則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
這還是她看那些刺殺人的刺客身上攜帶匕首,才想起來找一把随身帶着,不說上陣殺敵,平時削個水果也挺不錯。
現在有了新的用處。
“此地荒涼,夜深了,更不好找齊東西,關鍵是我們不能在這兒待太久,以免江府的人發現,結義祭天地可以之後有空再拜,今日我們就歃血為盟如何?”
謝葉瑤看着那削鐵如泥的短匕,愣了一下,重重點頭。
深更半夜找個幹淨的碗,弄點兒水來,可比找三牲三畜簡單多了。
不消片刻,半碗水就放在了三人面前,沖着空中的太陰,三人齊齊一拜,随後拿江易周的匕首,劃破左手中指,将血擠入眼前的水碗之中。
一碗清澈的水,霎時變成紅色。
詩琴準備好了傷藥,三人劃得口子都不淺,誠意十足。
江易周劃手的時候,腦子裏迅速浮現出各種風險,破傷風,交叉感染,血液感染等等全都出現了。
但最後她還是這麽做了,怕什麽?大不了就是一死,若是死不了,今日之後,她就會擁有兩個絕對忠心,不會背叛的手下。
搏一搏,天空海闊!
一碗水,一人一口喝下,滿嘴鐵鏽味讓人記憶深刻,多年後若有人敢有二心,今日喝下的血水,會提醒她們,違背誓約的因果。
“今日我江易周與謝葉瑤、江易雅結為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此生必定相互扶持,共創偉業,若有人生二心,違背誓約,當如此碗,此誓人神共鑒!”
江易周說完,将手中的瓷碗扔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殘存的血水順着碎裂的瓷碗流入地面,染紅一片地面,像是人身上流出的血。
“咔嚓!”
清脆的響聲,讓在場的人心神一震。
世上沒有神靈,不可能真有人因為不遵守誓言被天神懲罰,但人有良心,有操守,真正能束縛人的從來不是虛無缥缈的誓言,而是自己的心。
謝葉瑤想,她這一生,死也要死在為江易周開疆拓土的沙場上!
而江易雅則想,她必定會如古來聖賢倡導的一般,為江易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今日起,她不僅僅是江家五小姐,還是江易周的手下!
她不光要孝順,還要忠心!君,要排在她心中首位!
深夜,火光沖天,袁家大宅在火光中被吞噬,等天微微亮時,大宅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只剩下漆黑的骨架立在原地。
年輕的大理寺少卿在廢墟中穿梭,不停有下屬來報,他們發現了燒焦的屍體。
“大人,一共發現了一百九十九人的屍骨,全都是死于火起之前,許多地方還殘存着打鬥的痕跡,他們身上的刀口十分一致,和之前江家家仆身上的刀口幾乎一致。”
大理寺少卿封修長得一派溫和儒雅,無奈眉目間有三分陰狠,打碎了他溫柔的假象,留下森森寒氣。
此刻的他皺了下眉頭,陰沉氣十足,惹得對面的下屬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隔壁就是江家,去問問他們,昨晚有沒有聽到聲響。”
下屬面露難色,道:“大人,安國公今日休沐。”
朝中有權有勢,決不能輕易招惹的人不多,安國公就是其中之一,江家不是能随意問話的地方,尤其是這種殺人放火的事情,大家族都覺得晦氣,不願意沾惹。
當年袁家被滿門抄斬,江家在隔壁,都沒人敢去打擾,如今又沒死什麽重要人物,為了此事去拍江家大門,怕是要被江家給亂棍趕出來。
別以為他們是官身,江家就會對他們客客氣氣,說句不好聽的,宰相門前七品官,江家看門的狗都比他們金貴。
平常就不敢多招惹,更不要說今日江盛還在家中。
“事關江家當街遇刺,江家若是拒絕,直說是本官意思便是。”
下屬還是猶豫,他不想為了公事得罪江家,尤其是這種事情,出了問題,大人不會受責難,他們這些下屬會被推出來頂鍋。
“大長公主今日會到江府做客,江家不會不見人,去吧。”
聽到大長公主,下屬立馬應下,他知道,少卿是大長公主的人,上次少卿帶人趕到的時候,聽說江家女眷受了襲擊,将此事告知殿下,今日殿下上門,估計是看望江家被吓到的女眷。
有殿下在,江家不會不給他們面子。
在這朝中,果真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啊!
下屬喜滋滋領了任務,往江家去了,怕江家拒絕此事,在大街上鬧得不好看,他特意去敲了江家西邊的後門。
手剛拍上去,下屬就覺得手底下是十分沉重的悶聲,這後門的門板是不是太厚了一點兒?
在大理寺的人查隔壁的時候,江易周正在倒弄她身上的那個殘缺金手指。
歃血為盟之後,她就與謝葉瑤分開了,謝葉瑤身上還有要事,她現在還得為鎮西軍幹活兒,誰讓江易周沒有自己的地盤呢。
走之前,江易周将抽出來的人設卡用了,目标是謝葉瑤。
殘缺金手指的卡池裏,有各種各樣的小說女主人設卡,這些人設卡沒別的作用,就是使用之後,可以給人加成。
僅限于女性使用,因為是女主人設卡。
江易周看着那些卡面上的介紹詞,一臉嫌棄。
什麽“追妻火葬場女主必備人設卡,真的進了火葬場也不會被火化的優秀體質”,還* 有“小白花女主必備人設卡,你想哭的更好看嗎?想說出來的話讓你的他更加癡迷嗎?擁有它,你可以擁有一切”!
翻遍卡池,也找不到大女主人設卡的江易周,更嫌棄了。
好在這些人設卡也不是真的屁用沒有,比如江易周借助謝葉瑤,從卡池裏抽出來的“虐文女主人設卡”,這張人設卡的介紹詞如下。
“虐文女主必備人設卡!還在擔心自己禁不住虐,身上的傷疤太醜影響形象嗎?使用人設卡,還你媽生皮膚,不會被疤痕困擾!更不用擔心傷重危及生命,你是打不死的!”
還好被使用卡牌的人,看不見上頭的介紹詞,這份羞恥,江易周不用傳遞給別人。
卡牌是好東西,但是介紹詞真的讓人難受,江易周默默點開系統後臺,提交了一份建議書,重新找個腦子正常的文案行不行!
正翻來覆去研究手裏的系統,音韻進來了。
“小姐,後門有人敲門,說是大理寺的人,來問問昨天晚上隔壁的情況。”
後門旁邊就是雁回苑和明珠苑,現在江易雅和江易周跟一個人沒區別,後門的動靜,自然全都報到江易周這裏了。
江易周本想說将這事兒告訴江家其他人,讓他們應付去,話到嘴邊又想起一件事,眼睛一轉,問道:“五姐呢?”
和江易雅關系變好,江易周也願意喊一些親近的稱呼。
“五小姐說,大理寺向來與大長公主走得近,今日大長公主入府,探望遭受當街刺殺後,驚懼過度,病倒在床的……小姐。”
音韻說到後頭,聲音都比之前要小了。
實在是江易周現在生龍活虎的樣子,怎麽看都跟驚懼過度不沾邊,這本來就是江家對外賣慘的說法。
大長公主自己也清楚,所以她打着看望江易周的幌子,實際上都不曾來看一眼,直接在前院跟江盛于秋月談論一些事情。
“哦,李凝香來了嗎?”
“縣主此刻就在明珠苑。”
李凝香現在出門越來越困難,所有人都讓她老老實實在家待嫁,好不容易母親出門,還是到她好友家中去,她哪兒有不跟着的道理,自然早早過來了。
“讓後門那個人進來,帶到明珠苑去,我也過去。”
江易周有些好奇,李凝香知不知道她母親的打算?
如果知道的話,那以後發生的事情,李凝香都是自願的嗎?
而且她還想知道,江易雅會怎麽處理這件事,她和蘇破玉有幾年的交情,就敢在那個時候,冒險問謝葉瑤認不認識蘇破玉,她和李凝香的感情更好,堪稱是互相扶持到最後的生死之交。
而李凝香,她和大長公主的立場,就表明了她們之間絕不可能還像原書中寫得一樣,親密無間。
到時候,江易雅要如何選擇呢?
江易雅正坐着與李凝香聊天,突然覺得後背一涼,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那種即将被人算計的感覺又來了。
江易雅嘆口氣,往外看去,現在會算計她的人,除了江易周還能有誰?
江易周不會真的害她,這一點江易雅很有把握,她們現在是一個陣營的人,江易周害她就等于害自己,江易雅相信江易周不會做傻事。
“奇怪,你這裏白日怎麽這樣安靜?以前我過來的時候,大家都很活潑。”
李凝香跟江易雅說了兩句話後,就覺得不對勁了,來往的侍女都低着頭,一個個規規矩矩的,和以前那種散漫的感覺完全不同。
江易雅好像也變了,坐着的時候後背挺直,眼中多了幾分沉穩,以往江易雅同人說話時,會稍稍避開他人的目光,不敢直視,現在她雙眼有神,炯炯發亮,氣勢逼人。
出了什麽事,會有這樣大的改變?
江易雅這幾日沒少給丫鬟們強調規矩,她幹得事情太危險,必須嚴格瞞着。
嘻嘻哈哈的日子是很輕松,可眼下不是胡鬧的時候。
江易雅手頭沒有丫鬟們的賣身契,所以不敢全然信任她們,不是不信任丫鬟們的忠心,而是不信任人對死亡的恐懼。
拿捏丫鬟的賣身契,可以輕而易舉讓丫鬟背叛她。
好在只要于秋月不起疑心,來問詢她身邊的丫鬟,一時半會兒應該沒人能察覺到她想造反。
面對李凝香的疑惑,江易雅溫和地說:“我年紀也不小了,母親說我身邊的丫鬟得穩重一些,不能似從前那般胡鬧,不然傳出去,有礙閨中名聲。”
“又是這一套說辭,迂腐古板,乏善可陳。”
李凝香都聽膩了,一聽到這些話,就想捂耳朵。
好在她沒有起疑心,而是認同了江易雅的解釋。
正說着話,外頭有丫鬟進來傳訊,說是六小姐帶着一個外男過來了。
這是提醒她們,整理着裝,別讓外男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
“讓外男進來了?江易周這是又要幹什麽!太不合規矩了!”
李凝香怒道,還好她和江易雅沒有因為天氣太熱,穿得太單薄,屋中有冰,溫度還算合适。
不然被外男瞧見,非得将那外男的眼睛給挖出來不可。
大莊男女大防沒有那麽嚴格,但是貴女身子嬌貴的道理,人人都知道。
“我這人粗鄙不堪,縣主又不是第一日了解,說來那男子縣主應當知道,是大理寺的人。”
江易周大步走進來,前來通傳的丫鬟一臉為難地看了看江易雅。
江易雅擺擺手,讓那丫鬟下去,“引那位大理寺的大人去前院,避着點兒女眷們的住所。”
江易周自己進來,江易雅就知道,她并沒有打算真的将外男引過來。
丫鬟行禮,應了聲是後離開。
“第一次看見說自己粗鄙的貴女。”李凝香黑着臉,被江易周的不要臉震驚到了,“還有,大理寺的人我怎麽可能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哦?我以為今日縣主前來,是為了看望我,應當也知曉前段時間的當街刺殺案,大理寺的人來江家問話,多正常啊。原來縣主不知道啊?”
江易周不客氣地坐下,拿過李凝香手邊沒有動過的茶杯,一口喝下。
她發出一聲暢快的聲音,外頭真的太熱了,從雁回苑走過來,她身上出了一身薄汗,口幹舌燥的。
李凝香見江易周這樣,臉更黑了,“你好生不講究!”
“縣主又沒喝過,難道縣主渴了?五姐,快給縣主倒杯水,怎能慢待縣主呢。”
江易周陰陽怪氣的本事無人能及,一口一個縣主,聽着很恭敬,實際上讓人打心底裏難受。
李凝香一口氣不上不下,差點兒沒被憋死,她用食指隔空點了江易周兩下,發洩胸口怒氣,随後接過江易雅遞過來的茶杯,學着江易周一口飲下,這才舒緩了怒氣。
她這動作和平日裏的優雅毫不沾邊,李凝香喝完才發現自己學了她看不上的粗鄙之人,動作一頓,餘光瞥向江家兩姐妹,發現兩姐妹自顧自說着話,好像完全沒注意到她。
李凝香松口氣,将茶杯放下了。
這麽一折騰,她的怒氣消失無蹤。
江易周臉上滿是調侃的笑,江易雅嗔怒似得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別欺負人。
江易周聳聳肩,表示她不逗小孩了。
“大理寺的人來問話應該走正門,怎會去敲後門,他們不光是來問當街刺殺案的吧?”
江易雅給李凝香續了一杯茶後,同江易周問道。
江易周點點頭,“說是在隔壁發現了很多屍體,屍體上的刀傷與護衛身上的刀傷相近,大理寺少卿在隔壁,所以派人過來問問。”
李凝香沒忍住問了一句:“哪一位少卿,封家的五郎?”
江易周立馬用閃着八卦的眼神看過去了,李凝香對上這雙好奇寶寶獨有眼神,突然很後悔開口。
“縣主認識啊,五姐是不是也知道他。”
江易周是在詢問,口氣則是肯定,京城的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權貴之間沒見過也一定聽說過名字。
“嗯,他是前刑部尚書封覺之子,十年前封尚書急病去世後,是他頂了封家門戶。”
江易周點點頭,“他是封家嫡子?”
排序第五,卻能頂立門戶,在世家之中,大多數是嫡子身份,繼承家業。
李凝香插嘴,她搖了搖頭,臉上多了幾分講八卦的快樂,“不是,封覺沒有嫡子,他娶了三個正妻,無一人為他誕下嫡子,再加上他去世時才三十多,封家嫡系沒有一個人。”
庶子上位的狠人啊。
在如今大莊生活過的人才知道,大家族的庶子想要上位,有多困難,沒有嫡系的支持,沒有禮法站隊,人人都能踩一腳,人人都能争一争。
想要取得家業,不光要打敗兄弟,還得打敗叔伯,地獄難度。
封覺三十多死了,他的兒子們年紀不會太大,這位封五郎确确實實是有真本事。
“他手段極為狠辣,對待族內兄弟叔伯也不曾留手,革除功名,收沒家財,因為各種意外去世的封家人,數不勝數,這人就是一匹野狼,危險得很。”
随着李凝香的描述,江易周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來。
封這個姓氏,其實有點兒少見,不會是那個反派吧?
“他叫封修?”
李凝香微微颔首,“連你都聽說過他的名字,看來封閻王的大名,遲早響徹整個大莊。”
江易周表示,她真沒想到,前期封修和大長公主竟然是一個陣營的!
都怪大長公主出場次數太少了,前期倒下的太快,導致她的陣營底子都沒寫清楚,便樹倒猢狲散了。
不過封修在這個時候沒有闖出太大的名頭,與他後期做的事相比,現在的他,純良的可怕。
主要是也沒有李凝香幫忙,封修現在想再往上走一步都難。
小說中描寫得暧昧不明,江易周還以為李凝香和封修是看對眼了,沒想到竟然還有封修原是大長公主手下的前提,這兩人與其說是看對眼,不如說是抱團取暖,互取所需。
時間很快過去,李凝香自打那一日來江府後,再無蹤影,當街刺殺案好像也沒了下文,安國公府不向大理寺施壓,大理寺能将這案子拖上幾個月。
炎炎夏日很快來臨,大太陽高懸空中,無情的照射大地,天地如同一烤爐,人在其中比串起來的烤鴨還不如。
江易周穿着一身薄紗,比現代小吊帶還清涼,涼涼的絲綢緊貼身上,身旁的冰盆散發着寒氣,讓她能在此刻享受些許清涼。
詩琴從外面急匆匆進來,帶來了一陣熱氣,吹得江易周有些不舒服。
這個時候,江易周就特別懷念現代社會的空調。
“怎麽了?”
詩琴要是沒有急事,也不願意在大太陽底下跑來跑去,此刻她滿目焦急,額頭一層汗。
“小姐,大公子說咱們夜裏要啓程回族地。”
“夜裏?今天夜裏?”
江易周皺眉,噌的一下從軟塌上坐了起來。
“是,就在今天夜裏!奴已經命靈韻音韻帶着雁回苑的下人去收拾了,太貴重的東西,想來一時半會兒帶不走了。”
江易周擡頭看向窗外,大太陽高高懸空,只是看一眼,就覺得頭暈目眩,這天熱得不太正常了。
“所有人都走,還是只有女眷離京避難?”
詩琴回想了一下,回道:“聽大公子的意思是,夫人帶着小姐們先走,老爺和公子們要先在京城呆一段時間,以免發生其他變故。”
“一家人得整整齊齊,不過狡兔三窟,金銀細軟确實不該放在一處,你去跟大公子說一聲,讓大伯母帶着其餘堂姊妹們先走,我和五姐留下。”
京城的情況瞬息萬變,如果現在離開,之後發生什麽事,都只能望洋興嘆了。
小說中也有這一段,江易雅自然是跟着于秋月回了族地,等一年後才重新回到京城,并且在回京之後,直接與三皇子成親,開始正式劇情。
這一年發生的無數事情,都被簡單概括,但不要以為這一段沒有在小說中描寫出來,就毫不重要。
事實上,這一年幾乎可以說是天下大亂的開啓之年,各方勢力在這一年開始陸續登場,随後你方唱罷我登臺。
江盛正是在這一年裏,扶持三皇子,奠定了女主日後成為三皇子身邊最重要女人的基礎。
到了傍晚,忙活不停的江舟終于騰出手來,去對付他那不聽話的六妹妹。
先是通傳一聲,告訴江易周他要過來,注意穿着之後,江舟等到用完晚膳才真的過來。
等他到的時候,看見了兩個身影,他這才發現江易雅也在。
“小五,你怎麽也在這兒?別跟她一起胡鬧。”
江舟的一句話讓江易雅愣了一下,她不解看向江易周,難道江易周沒有告訴江舟,她也要留下嗎?
江易周沒有解除江易雅的困惑,而是用一種近乎命令的語氣說道:“我和她都會留下,我相信不管京城亂成什麽樣,父兄應該都能保護好家中女眷吧。”
江舟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了。
“胡鬧!你也知道京城要亂了,你是世家貴女,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不遠離危險,執意留在京城,是不要命了嗎?我跟父親不可能時刻盯着你們,保護你們,若是有個萬一,母親定然會萬分悲痛。”
“你和二堂兄是大伯母親生骨肉,你們留在京城,有個萬一,大伯母會更悲痛,不如你們跟着一起回族地?”
江易周的話在江舟看來,那是萬分不懂事。
“身為江家的子弟,我與二郎的命都是江家的,不到最後一刻,我與二郎不會放棄江家,女兒家身子柔弱,磕着碰着,留了傷疤,日後還怎麽嫁個好人家?尤其是你,小五,你可是未來的三皇子妃,身份尊貴,絕對不能冒半分險!”
江易雅聽得面紅耳赤,不是羞惱,是氣憤。
她留下來,一方面是因為江易周要留下來,她不可能單獨離開,一方面是她想要留下來跟家人共患難,她不怕辛苦,更不怕死!
可是她的家人,要讓她走,不是怕她死,只是怕她身上留點兒傷疤,讓三皇子不滿,她再也不是江家的江易雅,而是未來的三皇子妃。
如果是以前,她或許會因為江舟的話而妥協,現在她聽着,只覺得荒唐!
“你說的有道理,那讓江易雅回江家族地,我留下,這京城眼看就要熱鬧起來了,我可不想離開,誰耽誤我看好戲,我絕對饒不了誰。”
江易周此話一出,江舟立馬瞪向她,江舟就沒見過如此頑劣不服管教的世家女郎!
“大堂兄,我可不是未來的三皇子妃,也不怕身上有疤痕,更不怕死,京城再亂再苦,還能有鄉下苦嗎?”
江易周不喜歡江舟的眼神,笑眯眯地威脅道,江舟氣惱異常,又被江易周的話引得愧疚起來,他知道,這話江易周跟父母一說,父母肯定會同意她留下。
京城也沒亂到要舉家逃離的時候,江易周想留下就留下吧。
“你留下不要添亂。小五,晚上會有人來接你,你快去收拾細軟,族地那邊什麽都用,你帶着些路上用的到的就行。”
說罷,江舟轉身離開,他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
等江舟一走,江易雅回身問江易周,“讓我回族地,是有什麽安排?”
江易周不可能抛下她不管,現在分頭行事,很顯然是另有吩咐。
江易周還以為江易雅會質問,為什麽不幫她說服江舟留下,沒想到江易雅會這麽問。
以後江易雅一定有出息!
“這幾日京城到處有官差巡邏,城門戒嚴,不允許随意出入,外頭受了不少災,各地都有流民作亂,宮裏也不太平,比起族地,京城确實危險了一些,所以想要發展,不能被困在京城,我也不會在京城久留,年前會到族地去。我回去之後能掌握多少人手,收下多少地盤,全看你的表現了,五姐。”
江易雅聽着,神情愈發明朗起來。
聽到最後“五姐”兩個字,她更是從心底湧出一股激情了,她立馬開始思考,回去之後怎麽向于秋月要錢要人。
“好,正好族地那邊有不少才學兼備之士,旁支可用之人甚多,我現今才學一般,回去可以好好學習,日後能幫你更多!”
要錢要人,還得好好學習,江易雅的任務一下子重了起來。
她不怕任務重,她只怕自己沒有用。
江易周拍了拍江易雅的肩膀,這就是肱股之臣啊!
入夜之後,江府一陣雜亂,一串火把出了江府往城門去,半夜出行就是為了低調,不被人發現,因此開城門都只開了半扇,全程盡量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不被看見是不可能的,只是希望別被江家政敵盯上。
好在車隊一看就是護送女眷的車隊,江家主事之人又都還在江家呆着,政敵們也不至于手段下作到對女眷動手。
清晨第一聲雞叫響起時,宮中傳來噩耗。
昨夜太子領兵入宮造反,被當場誅殺,陛下龍顏大怒,竟吐出一口血來,此刻已然奄奄一息。
皇位沒了繼承人,皇帝又失去了意識,根本醒不過來,宮中大權驟然落在了太後手中。
太後有疼愛的小兒子,還有疼愛的孫子,大長公主一大清早就入宮去了,她的女兒寧安縣主李凝香與呂國公世子秦彥的婚約,随着太子身亡而作廢。
呂國公一家沒有參與到逼宮一事中,但是呂國公還是被太後奪去兵權,全家被軟禁起來了。
今日之前,朝堂之中,太子黨與三皇子黨鬥得不相上下,今日之後,朝堂之中已無太子黨,三皇子黨也沒能一家獨大。
因為又冒出了太後小兒子齊王一黨,以及九皇子黨。
前者是太後扶持,後者則得到了大長公主的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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