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莊周夢蝶

8、莊周夢蝶

◎你個畜生!你竟敢勾搭天家的子媳!◎

眼看着午膳的點就快到了,狐貍爹卻不近人情地發話:“走不好不許吃飯。”

江窈眼前一黑,咬牙切齒地問:“您是不是發覺認錯孩子了,才想方設法折騰我?”

雲謇仰頭大笑,“我倒情願如此,可誰讓老天不遂人願呢。”

“嘁。”江窈發出從牙縫擠出的冷笑,“虎毒尚且不食子,您比老虎更勝一籌。”

狐貍爹不理她,轉而問福嬷嬷,“敢問嬷嬷,晚輩頂撞長輩要作何懲戒?”

福嬷嬷躬身應道:“回主子話,需抄寫《孝經》十遍。”

江窈徹底繃不住了,崩潰地大叫道:“柔姨!柔姨快來救我!”

(′з(′ω`*)輕(灬 ε灬)吻(ω)最(* ̄3 ̄)╭甜(ε)∫羽( -_-)ε`*)戀(*≧з)(ε≦*)整(*  ̄3)(ε ̄ *)理(ˊˋ*) 喊完才想起來,柔姨為了躲避福嬷嬷,昨兒個跟她一起罰站過後,連夜告假去了兄長家探親,那兒距離此地甚遠,不過個兩三日回不來。

為了岌岌可危的午膳,江窈只能奮發圖強,許是饑餓誘發了鬥志,半柱香的功夫過後,她還真做到了,在院中走了三趟沒把水灑出。

狐貍爹看着她過了關,假惺惺地作出望女成鳳的姿态,拍了拍江窈肩膀就往院外走。

“恭送大少爺。”福嬷嬷福了福身。

雲謇的步子頓住了,恍惚着停在了原地。福嬷嬷這才意識到自個人老糊塗了,分不清今夕昨日,忙改口道:“恭送大老爺。”

雲謇低頭笑了,“嬷嬷多多休息。”

他又神情莫測地瞥一眼江窈,這次什麽也沒說,似是害怕觸景傷情,擡腳匆匆離開了息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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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出院門,李管家就迎上了來,“老爺,老太爺請您過去同他老人家一道用午膳。”

“知道了,忙去吧。”雲謇鎖着眉頭,在園子裏漫無目的走了一會,才朝主屋慢悠悠地走過去。

老太爺剛抄完佛經,看到雲謇進來,眼皮也不擡,“坐吧。”

雲謇在蒲團上坐下,雲老太爺瞅他這失魂落魄的神色,冷哼一聲,“剛從息霧院回來?”

雲謇不作答。

“我一看這孩子模樣,就知道她是誰的孩子!”父子倆私下相處時,雲老太爺不再端着威嚴的架子,說話也毫不避諱。

“沒想到我一輩子冷情,竟生出一個多情種來,呵呵。”老爺子嘟囔着。

雲謇仍舊緘默着。

看他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雲老太爺胡子都翹了起來。餘光瞥到桌上的筆筒,拿起一支狼毫筆就想砸過去,可想了想又放回去,換了支小一些的這才朝兒子狠狠擲了過去。

雲謇身子微微一側,避開了。

老爺子還想再投,一看筆筒裏剩下的都是上等的徽州汪筆,便作罷了。

君子動口不動手,他決定接着罵。“你說說我怎麽養了你這麽個東西,論輩分,那是你表侄女!比你小了整整九歲,但你自己看看你這表叔是怎麽當的,啊?連孩子都搞了出來!”

老爺子氣得在屋子裏來回踱步,“從那孩子兩歲起,你就一手帶大她,對她出奇的好,我當你是因為心疼她一介孤女,原來是暗度陳倉!”

說到一半,又自言自語道:“不,不對,那孩子在書院的時候跟小太子相好,後來還成了太子側妃。”

雲老太爺恍然大悟,抄起筆筒就往雲謇身上扔,“你個畜生!你竟敢……你竟敢勾搭天家的子媳!你你你……”

“你是太子少師啊!是他們兩的夫子,我們雲家的祖訓你都忘了?為人師表!為人師表!!”

雲謇面不改色,躬身撿起掉落一地的筆,“爹,這些可都是上等的狼毫筆,一支好幾兩銀子呢。”

雲老太爺更氣了,“你就不怕陛下有朝一日找你算帳?!”

雲謇摩挲着柔軟的筆尖,本來還算平和的面容變得陰沉,“是他把她拱手送給我的,換我扶他登上帝位,再說他們早就和離了,沒資格找我興師問罪。”

老爺子不知還能說些什麽,指着雲謇,“你你你,”,“你”了半晌也說不出話。

最後奪過他手裏的筆筒,肅聲道:“無論如何,你不能太慣着她,免得雪娘和其他兩個孩子多想,屆時擾得阖府不寧。”

“兒子知道。”雲謇順坡下驢,“兒思前想後,決意還是讓那孩子繼續姓江,一來安撫安撫雪娘他們,二來,”

他沒往下說。

“哼!”老爺子哪裏猜不到他的意圖,拿起拐杖就往外趕人:“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小子倒是出息,一心想着給別人家延續血脈!!”

雲謇溜走了,走出主院外,咂摸着老太爺那句“給別人家延續血脈”,嘴角不禁輕揚。

可随之更大的惆悵湧了上來。

*

午間小憩過後,江窈找到福嬷嬷。

“嬷嬷呀,您今日上午給我的藥膏可還有?”

見小姑娘笑意盈盈,福嬷嬷一貫板着的臉也放緩了些。“你要來作甚?”

江窈朝門外的院牆看去,慚愧地低下頭,絞着手指說,“昨夜我扔的石子砸到了隔壁院子的言哥哥,方才嬷嬷給我塗藥的時候,我覺得那藥挺好,就想給他送一些過去。”

福嬷嬷諷道:“那石子不是老奴扔的麽?怎能讓主子替罪?”

嘴上這樣說,人已起身到箱籠前,取出一個小瓷瓶兒,遞給江窈:“去吧。”

籠中鳥江窈見籠門打開,喜滋滋地帶着藥去了言時院裏。

“青竹院。”

江窈擡頭默念着院門前牌匾上那三個大字。雲家真是風雅,家中院落屋舍并不奢華,甚至相當質樸,若不是門上挂着的匾額補回幾分高雅,還真像農家小院。

她的息霧院內有汪清泉,晨間時水霧蒸騰,因此得名息霧;青竹院內則栽滿了翠竹,翠竹間有竹亭,亭中有竹桌竹椅。

倒挺合言時如松似竹的“僞君子”脾性。

言時正在亭中習字,周身翠竹挺立,少年的脊背挺得比青竹還直。

江窈蹑手蹑腳走到他身後。

看清他的字後,心中驚嘆,她前世在李崇心那狗男人那裏看過不少名家墨寶,耳濡目染,也能粗略辨別字的好壞。

若她沒記錯,言時如今才十一歲,字就練的這麽好,字形清雅,但筆鋒有力,端方不失傲骨。這哪像他這般年紀能寫出的字?

“言時哥哥的字寫得可真好呀!”

嬌滴滴的話卻把言時吓了一跳,他正全神貫注着,冷不丁背後有人說話,驚得将墨汁都打翻了,桌上一片狼藉。

江窈還是第一次見言時失态,那淡然到早熟的眼裏微波蕩漾,身上衣衫也被墨汁弄花了,此刻正難堪地掏出帕子擦試。

留意到那是她換禮時送的帕子,她心裏很滿意。“對不起啊言時哥哥。”

她總是和他說對不起,但這次卻是真心實意的——她本就沒打算捉弄他。

言時窘迫地拾掇着這滿地狼藉,言辭如往常一般溫和:“不打緊,是我沒注意到二妹妹來了。”

他根本想不到江窈會到他院裏來。

“二妹妹親自過來,是有事麽?”

江窈掏出袖中的瓷瓶,笑眼彎彎,雙手捧到他跟前:“昨天讓言時哥哥受傷了,阿窈過意不去,特地跟嬷嬷求來藥膏。”

言時婉拒道:“不了,這都算不上是傷,我昨夜上過藥了。”

江窈徑自将瓷瓶打開,“這藥膏可厲害着呢,我被罰走了一上午的路,方才一塗,已經好多了!”

她不容抗拒地将言時按在竹椅上坐好,食指沾了藥就往他額頭抹去。

言時往後躲了躲,“我、我自己來就好。”

“別動!客氣啥?”江窈皺起小臉,不悅地瞪了他一眼,懾得言時只得乖乖坐好。

小姑娘認真塗着藥,還要像個老夫子一般耳提面命:“你們這些讀過書的人呀,淨窮講究!什麽寧可餓死也不吃嗟來之食,什麽不為五鬥米折腰,氣節禮儀哪有命重要?”

言時謙虛地應着:“二妹妹教訓的是。”

塗着塗着,江窈走了神。

昨夜那一場舊夢太過真實,夢裏她為長生哥哥塗藥的時候也是似曾相識的場景。端坐着任由她塗藥的小少年、喋喋不休的小姑娘、紅腫的傷口……

她一時半時陷入了迷惘,分不清哪個是夢,哪個才是現實,不知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言時靜靜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不在焉的樣子,溫聲提醒道:“妹妹,塗偏了。”

“啊?”江窈猛一擡頭,呆呆地問:“怎麽了?不舒服麽?”

言時笑了,“沒有,很舒服。”

江窈低頭看了看,才發覺她不知何時竟把藥塗到言時耳邊了,那只白玉一般的耳朵被她揉得微微泛紅。

“啊呀!不、不好意思!”她奪過言時手裏攥着的帕子,擦了擦沾了藥膏的地方。

“我剛剛想起來,我屋裏那點心還沒吃完呢!可別讓姐姐們端了下去……”

點心确實沒吃完,只不過那不是她走神的原因。把瓷瓶和帕子一并塞到言時手裏,江窈匆匆忙忙地走了。

回到房中,江窈一手拿着茶盞,一手拿着啃了一口的點心在發呆。

茶盞中清澈的茶水讓她無緣無故想到言時那雙幹淨澄澈的眼眸。

想起方才塗藥的事和昨夜的夢,正因上一世和長生哥哥相依為命的時光太過溫暖,後來發生的事情才讓她更耿耿于懷。

心情越發煩亂,江窈暴躁地重重放下茶盞,低聲咒罵起來:“僞君子!王八蛋!虛情假意!”

“姑娘,接人待物輕拿輕放、喜怒不形于色、污言穢語不出口。”

江窈僵住了,面如死灰。

她怎麽給忘了,福嬷嬷就候在外間!

作者有話說:

改了改父母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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