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雲蘿的夢
21、雲蘿的夢
◎痛失所愛的滋味,表妹也該嘗嘗◎
夜已深。
越往群山深處走,言時神色愈凝重。
他前世見多了陰謀算計,怎能猜不到江窈是被人算計了,少年如玉的手緊握成拳,幹淨的眸子裏結滿寒霜。
前方似乎有個白色的東西,他快步走上前去,撿起那物件,心中不安驟起。
這是二妹妹的書袋,是她不顧安危也要冒險來山中找尋的東西,以江窈倔強的性子,便是拼死也要帶着書袋,不可能輕易将其扔下。
耳邊依稀傳來幾聲斷斷續續的嗚嚎,言時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亂,前世的噩夢似乎又在重現,他瘋了般四處尋找,灌木叢、樹後、山洞、岩石中間,卻一無所獲。
眼前出現一道深深的溝壑,橫亘在半山腰,舉着火把上前,言時看到了溝壑邊上一塊青藍色衣料,跟書院學子青衿上的一模一樣,他心裏一沉,顧不上細想,把江窈的書袋緊緊綁在腰間,抓着岩壁上的草根便慢慢往下找去。
山石間生長的野草雖然頑強,但禁不起一個十五歲少年的重量,手中突然一空,言時甚至還未來得及回過神,人已墜入了深溝裏。
*
睡夢中感到有人輕輕在拭去眼角的淚,冰涼的手貼在臉上,江窈一個激靈,從噩夢中驚醒過來,看到眼前人熟悉的臉龐,先是呆了一瞬,随即猛地伸出胳膊欲起身投向那人懷抱。
柔姨已彎下了身,大手輕輕拍在她後背,“姑娘別怕,姨回來了。”
江窈抱着柔姨,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柔姨……你總算來救我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嗚……”
“好啦好啦不怕了,姨來了,他們都是壞人。”柔姨又氣又心疼,亦是緊緊抱着江窈。
“他們、他們都欺負我,還打我!”剛從昏睡中醒來,她尚還分不清哪邊是前世,哪邊是今生,語無倫次地控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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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說一句,柔姨的面色就越凝重,最後直接暴起,怒氣沖沖沖出轎外,“雲老三!你看看你的好哥哥!把我好好的一個姑娘虐待成啥樣!”
雲老三?
江窈的意識這才逐漸清明,她竟錯以為眼下是在前世剛被柔姨救出時。
聽到轎外柔姨的質問和三叔低聲下氣的安撫,她忙起身要出去解釋,卻驚覺自己的雙腿毫無知覺!
怎麽會這樣?
柔姨正在數落雲慎,忽而聽到轎內傳來一聲慌亂地驚呼,急急忙忙鑽回轎中,看到江窈正恐懼地死命捶着自己雙腿,“怎麽了,姑娘?”
“我、我的腿沒了知覺。”江窈聲兒都顫了。
雲三爺一聽,忙湊過來。
“小侄女這是得了痹症。”須臾,他得出了結論。
江窈無力地靠着車壁,原以為這一世躲過了,該來的還是來了。
雲三爺問柔姨,“阿窈幼時可有生過大病?”
柔姨想了想,“小病小災倒是不少,可大病還沒有。不過,”
“主子當年在宮裏時中過毒,毒還未解清就……就懷了姑娘,後來又因奔波勞碌身子骨弱,姑娘提早了一個多月就出生了,出生時那麽小一個人,我們險些以為她活不下來。”
雲慎眉頭蹙得更緊了,又查看了江窈舌尖和口中,又打量了她的小身板,嘆了口氣,“小侄女這是從娘胎裏帶了一些餘毒,因而耽誤了生長。”
“那、那可有法子?”柔姨一聽這話,險些沒暈過去。
雲三爺及時扶住了她,神情緊張,“乖,這時候不能動氣。”
江窈看着這二人當着她的面眉目傳情,再一看柔姨緋紅的面頰,心裏有了猜測。
不過此刻她自顧不暇,也就沒了探究的心思,只是看向三叔,“能解麽?”
上一世她只記得被柔姨尋到後,生了場大病,險些九死一生,昏昏沉沉病了數月,好了之後就漸漸開始抽條,到十七歲時,便已亭亭玉立。
應當是中途柔姨帶她去尋了大夫,然而此時的柔姨對此一無所知,好在還有三叔。
三叔笑着安撫柔姨,“你的毒比阿窈的還要棘手,這不也解了。”
“只是我們怕是還得回去找師父他老人家,這一去怕是兩三年才能回來。”
他擔心的是兄長見不着孩子,然而江窈現在巴不得離開江州,醒來後她發覺自己拼了命去找的書袋不見了,心灰意冷,一想那群人奚落鄙夷的眼神,她也不想再回去。
“我無所謂,現在就啓程最好,不過還是看三叔的安排。”江窈恹恹道。
“現在?”雲慎略顯為難,“我倒是随時都可以,只是兄長那邊,我一聲不吭就把他女兒帶走,怕是不太好。”
柔姨看到江窈悶悶不樂的樣子,心裏猜測姑娘是在府受了大委屈,對雲謇的不滿更甚,對雲慎冷道:“我跟姑娘都不待見你那兄長,不願看到他,你若是怕他,我自己帶着姑娘去。”
“怎麽會?”雲三爺低下頭,握住柔姨的手,被甩開後他非但不見愠色,聲音卻愈發柔和了,“我何時怕過大哥,我最怕誰,你難道不知?”
江窈雖然身子尚虛弱,但看着眼前一個傲嬌,一個讨好,跟先前她印象裏的模樣大相徑庭,不禁一個哆嗦,她拍了拍滿胳膊的雞皮疙瘩,挪開視線。
老樹開花,最是要命。
就這樣,雲慎給長兄送去一封信後,兩大一小三人便駕着馬車,再次踏上了去南疆的途中。
走了大半年,柔姨平坦的肚子漸漸鼓起,三人才到了雲慎師父隐居的山谷。
柔姨立在山腳下,挺着大肚子,一手撐着後腰,一手指着雲慎怒罵,“雲老三你個騙子!當初你帶着我時,整整走了一年半才到這裏!”
眼見事情敗露,雲慎閃爍其詞,“我是大夫,一路行醫救人,難免會耽擱。加上那時你的毒也不算着急……”
大半年來江窈已習慣了這兩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确切些說,是好脾氣的三叔三天挨一頓罵,五天挨一頓痛罵。
她也曾納悶過,傳說中有龍陽之好的三叔怎就變了性子?
當時三叔讪讪摸了摸鼻梁,腼腆道:“我自小看父母兄嫂貌合神離,就畏懼情愛,加上偏愛與性子爽朗之人來往惹了誤會,怕家中催着娶妻,便将計就計對外宣稱自己好龍陽。”
江窈噗嗤一聲笑了,柔姨當年暴揍三叔,不就是誤以為他接近她是把她當成“志同道合”的男子?
這半年裏雖遠離江州,三叔一直與狐貍爹通着書信,江窈也能從只言片語中大概知道一些江州的事。
她暈倒在山裏被柔姨救走後,言時尋到了她遺落的書袋,帶回書院中澄清了她的清白,順藤摸瓜查到是有人故意栽贓。
江窈不夠聰明,也能猜到定是哪個看她不順眼的姑娘所為,至于原因嘛,大概是覺得她整日同男孩子來往太不檢點,畢竟言時和郭易是書院裏公認的美少年。
被嫁禍一事堅定了她暴富的信念,果然跟人打交道太累了,尤其涉及了男女之情後,還是黃白之物靠得住。
勾心鬥角搶男人,不如搶錢。
*
雲蘿又做了那個惡夢。
夢中她心悅于溫潤如玉的表兄,二人自小有婚約。
然而表兄總是對她若即若離,無意間她知道了表兄心中藏着個姑娘,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少年會在路過街邊賣珠花的小攤時順手挑上一只,回來後藏在盒子裏。
經年累月,待她發覺時,表兄房裏已有整整一箱籠的珠花、簪子、手镯、布偶、甚至漂亮衣裙。
盡是些小姑娘會喜歡的東西。
她不願再費心捂熱表兄那顆心了,又尚存一絲希冀,便一面口口聲聲說要解除婚約,一面同戀慕她的侯門公子走得近。
誰能想到,那侯門公子因為對她愛而不得,在外頭養了個與她幾分相似的姑娘,那姑娘甚至還找了上門。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和羞辱,一時鬼迷心竅,對着那同是可憐人的姑娘說了句暗含嘲諷的話。
那姑娘被情郎辜負,又遭衆人羞辱,竟想不開在大雪天裏跳了江!
更匪夷所思的是,她那從不多管閑事的表兄,竟不顧安危下水救了人,看着表兄将那女子緊緊抱在懷中,猶如抱着失而複得的珍寶,雲蘿才意識到。
她嘲諷的姑娘,是表兄藏在心裏的人。
他甚至歡喜那姑娘歡喜到不在乎她李崇心外室的身份,将其帶回府中悉心照料,據聞那女子一直未醒來,即便如此,表兄仍日日同她說話,為其梳頭淨面。
她心灰意冷,轉頭另嫁他人,再次見到表兄已是十年後。
無權無勢的新科狀元郎這些年平步青雲,彼時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右相,除去那樁叫人津津樂道的逸聞,他一生清正不阿,是百官典範。
可就是這樣的孤臣,也有瘋魔的一日,竟聯合死敵,将與他素來無冤無仇的李貴妃母家颠覆。
受牽連的,不止李家,還有她的夫家,為此她不得不低頭上門求情。
而立之年的表兄仍舊俊郎,可鬓邊已早生華發,他正把玩着一支發簪,用瞧着死物的目光瞧她,“表妹當年出言嘲諷,逼得她羞憤跳江時,可有想過這一日?”
“痛失所愛的滋味,表妹也該嘗嘗。”
雲蘿這才知道,他是在為了那個女子,報複她。
這夢太過真實,一次比一次清晰。
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應當是在言時蘇醒的那日後,少年不慎跌入山中溝壑,被尋到時已奄奄一息,在床上躺了幾日才蘇醒過來。
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她質問。
“那日阿蘿妹妹怎會料到二妹妹會回去找書袋?你可是知道些什麽?”
雲蘿不敢隐瞞,只好坦白。
當時她留意到李妍沁在想辦法讓江窈被逐出書院,她原本要提醒江窈小心,但出于私心,卻選擇緘口不言。
江窈負氣離去後,她就後悔了,不應該為了一己私欲和莫須有的猜測,眼睜睜看着同父異母的妹妹被人誣陷。
做完那個夢以後,不安更甚。
她想起來了,此前言時質問她時,那冰冷陰仄的眼神,同夢裏時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說:
沒什麽要說的,感謝閱讀QAQ,下一章男女主長大了,男主開始勾搭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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