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三書六禮

54、三書六禮

◎他太可怕了,這婚還要不要成?◎

雲府。

依舊是上次的地方,雲謇夫婦二人正端坐上首,言時和冰人則在下首坐着。

堂前擺滿了禮品,以及提親用的大雁,而堂中已架好了屏風。

冰人正滔滔不絕地誇贊着言時如何年少有為,如何英俊潇灑,說得好比親眼看着言時長大一般。

偏門傳來一陣腳步聲,有沉穩的,也有匆忙的,應當是雲蘿和江窈來了。

言時本就挺得筆直的脊背更直了,這些時日,他們沒少耳鬓厮磨,情至深處,甚至有幾次險些成了事。

明明兩人對彼此無比熟悉,但隔了一道屏風,卻莫名生分了起來。

青年的手心滲出了薄汗。

無端生出一種盲婚啞嫁,并且還不确定對方是否會願意的錯覺。

依舊是上次的流程,冰人先大肆誇贊的兩位小輩,誇到江窈時,“溫柔賢淑,知書達禮,才貌俱佳”都用上了。

雲謇和雲夫人相視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尴尬,而屏風後,江窈自慚形穢,雲蘿忍俊不禁。

唯有言時聽得滿臉的認真,想來相當贊同這些溢美之詞。

雲謇象征性地想給言時使個絆子,不料刁難的話話還未說完,便聽得屏風後一陣座椅挪動的聲音。

是江窈站了起來,急切道:“爹爹,您說的這些都不叫事兒,言時哥哥不會那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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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謇夫婦臉上的笑更僵硬了。

但該有的過場還得有,他輕咳一聲,照例問江窈,“阿窈你呢,覺得言時如何?”

按理,姑娘家即便再滿意,也要矜持一二,省得日後嫁過去被看低,雲蘿悄悄扯了扯衣袖示意她,可江窈未發覺,她幾乎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我自然是一萬個願意。”

成,那就這樣吧。

雲謇放棄了掙紮,囑咐雲夫人,“吩咐底下人,可以備午膳了。”

聞言,言時展顏一笑,恭恭敬敬地朝夫婦二人深深作揖,“侄兒言時,多謝姨父姨母成全!”

屏風後江窈不明所以。

雲蘿啞然失笑,告訴她:“提親後留下用飯,意思便是成啦。”

江窈喜笑顏開,還是耐不住性子越過屏風,走到言時跟前,“言時哥哥,快讓我瞧瞧你打下來的那只大雁吧!”

堂中衆人皆是愣住了,尤其冰人,給多少大戶人家說過親,還是頭一回見到這般恨嫁心切的大家貴女。

江窈随意而為,言時是來求娶的,當着未來岳父的面自然不能随她胡鬧,無奈地望向雲謇,征求未來岳父的意見。

雲謇放任自流,擺了擺手,“去吧。”

江窈蹲下身來,手指戳了戳那只大雁,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言時文弱的身板,“我說怎的這麽久還不來提親,險些以為言時哥哥後悔了,原是因為大雁不好打。”

言時面露窘色,“只是這初冬時節,北雁早已南歸,我還是跟着郭易出了京,跑了老遠才獵到的。”

“哦,原是如此。”江窈敷衍地應道,全然把他這話當成辯解了。

言時彎下身,低頭附在她耳邊低語:“我是否文弱,妹妹上次不是看過了麽?當時你還說結實。”

江窈紅了臉,嗔道:“狡辯。”

青年莞爾一笑。

“婚後自有妹妹心悅誠服的一日。”

不知緣何,雲謇似乎也很着急把江窈嫁出去。婚期定在了一個半月後。

據聞大婚之日前一月,新人是不能見面的,否則會不吉利。

于是在婚期前三十一日,她一大早便悄悄潛入言時府上。

府裏人都知道這是未來的主母,她一路暢通無阻,進了言時的書房。

奇怪的是,他竟然不在。

江窈又去了卧房,依舊不在,但外衣卻挂在衣架上,想來人還在卧房。

她走到淨室前,聽到裏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知道是言時在沐浴。

正要悄悄走開,不留神手肘碰到了淨室的門,這門竟未闫上,吱呀一聲開了一道口子,雖不大但足以将室內一覽無餘。

言時恰好從浴桶中站起身,平日他的卧房書房未進許可無人敢進,只有江窈例外,此刻聽聞聲音,他下意識地轉過身。

江窈原本拿着盒點心,啪嗒一聲掉落在地,點心咕嚕咕嚕滾得到處都是。

兩人都忘了要轉身,呆呆望着對方。

江窈無顏面對他,目光下意識地躲開,卻望到了別處……

“啊……!”

她這才想起非禮勿視,要捂眼睛,轉過身,逃回了外間。

正糾結着是否要打道回府,淨室裏突然傳來言時的聲音,“妹妹……”

她不敢應。

過了會,只聽言時又道:“妹妹,你還在麽?我忘了拿中衣,可否幫忙遞一下?”

江窈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遞過去萬一他想要的不止是中衣該怎麽辦?

可若不遞過去,讓他直接那樣走出來拿,豈不是更尴尬?

再三思忖,還是拿過架子上的衣服,低着頭往淨室走去。想到這是言時貼身的衣裳,手上的衣料也變得燙手。

言時接過時,兩人的手觸碰了下,冰涼涼的觸感讓江窈不禁猛地往回縮手,手中的衣物也險些掉了下來。

好在言時一把穩住了她,他的手指像是有意,在江窈腕上多停留了一會兒,才慢慢接過衣裳。

江窈再也忍不住了,匆匆逃出卧房,來到了廊下,手腕上似乎還殘存着冰涼的觸感,她這才想起,這是初冬,一般人都會洗熱水澡,剛沐浴後手腳都是溫熱的,根本不可能如此冰涼。

除非言時他洗的是涼水?

為何他要在冬日清早洗涼水澡?

看過的話本又不失時機地沖撞她的腦海,江窈懊惱地捂住臉。

她來得不是時候。

再一想起方才的畫面,渾身一個哆嗦,這陣子兩人不乏親昵,有好幾次已經碰上了,只是言時收得及時,江窈也未曾真的親眼看到過。

然而方才過後,她現在突然害怕了。

他太可怕了,這婚還要不要成?

她捂着臉,蹲在卧房門口糾結,突然房門被從內打開。

江窈往後一倒,一屁股摔在地上。

擡頭看了看站在跟前的言時,他已穿好衣裳,恢複了謙謙君子的模樣。

可兩人個頭本就懸殊,這個角度,她的目光不免會落得靠下了些。

驚慌之中,江窈捂上了嘴……意識到不對,忙把手挪到了眼睛上。

這一連串的眼神和動作如此明顯,言時怎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青年的臉比她還要紅,卻還要假裝若無其事,把江窈扶起來,為了不吓到她,言行比平常還溫文有禮。

“妹妹怎麽來了?”

江窈不敢看他,“明日就算一個月內了,我就想着再來見你最後一面。”

“哦?”言時語氣微揚,“原來妹妹是趕着給我送終來了。”

江窈被他奚落得臉愈發紅了。見狀,言時伸出雙手,将她扶了起來,走到內間坐下,江窈這才發現,言時卧房裏的床變了。

換成了一張梨花木的拔步床。

她自然知道為何要換床,一時又羞又懼。言時在妝奁前坐下,又把她抱過去坐在腿上,“妹妹,這妝奁你喜歡麽?”

江窈愛美,誠實地點了點頭。

言時将她的發簪拔了下來,又從妝匣中取出一只蝴蝶發簪,別到江窈發間。

看着鏡子裏,“真好看。”

江窈愣愣望着銅鏡裏的一對男女,青年摟着少女,嘴唇正貼在她耳邊,長睫垂成一個溫柔的弧度,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她的心突然砰砰亂跳起來。

言時應當是察覺到了,嘴角輕勾,聲音裏透着懶意,“我想給妹妹對鏡梳妝,更想把妹妹的釵發解開。”

“混賬!”

江窈拍了拍他,自打那日她見過李崇心來找他後,言時就變了個人,從前言語動作皆是克制,這會舉止雖很收斂,但言辭愈發孟浪了,她常常覺得他意有所指,又擔心是自己想太多的緣故。

這一日,言時一反常态沒有與她親昵,至多只是輕啄一下嘴角。

臨走時,江窈心裏反倒空落落的,試圖暗示他,“我們接下來可是有一個月不能見面,你就不會想我麽?”

“會啊。”

府外風涼,言時攬着她,母雞護崽般用狐裘将她裹在身前,低下頭細細看她,要把接下來一個月的缺失提前補上。

“可一想到只要再等一個月,便能和妹妹年年歲歲長相依,便也值了。”

他的話雖讓江窈很受用,但仍是沒到點子上,她幹脆說的更直白些,“你确定不要先、先親我一口麽?”

言時篤定地搖了搖頭。

江窈正失落着,他眸色一沉,聲音也變得低沉,“我怕一但開始便收不住,吓壞妹妹,屆時反悔不願嫁我。”

他這一說,江窈确實害怕了,忙從他懷裏鑽出來。

*

前半個月并未同想象中那般漫長,江窈安心在家中待嫁,正好三叔和柔姨從外地行醫歸來,無趣的日子變得好過了些。

江州雲家老宅那邊,雲老太爺因年邁無法前往京城觀禮,但老爺子也不閑着,命家仆準備了一番厚禮贈與新人,并派了幼時令江窈聞風喪膽的福嬷嬷前來。

福嬷嬷得了老太爺親令,稱要親自教授姑娘婚前之儀,什麽婦德、婦言、婦容、婦功,簡直要把她繞暈。

後半個月變得更折磨人了,江窈甚至懷疑是雲老太爺擔心她賴在雲家不走,所以派了福嬷嬷來變相催她出嫁。

臨近婚期幾日,府裏開始張燈結彩,挂滿了紅綢,江窈這才真切地感受到——

她好像真的,要嫁人了。

前塵舊事在那幾日瘋狂往上湧,她原以為自己會守着前世的傷疤,因為一朝被蛇咬,一輩子不成婚。

一個多月見不到言時,先前的忐忑卷土重來,她愈發不安。

這日福嬷嬷善心大發,把教新娘子房中之事的活兒推給了柔姨。

柔姨拿着那張避火圖,亦是面紅耳赤。搪塞了兩句:“這個……反正也不用你操心,随便看看得了。”

聽起來柔姨懂的也不多。

江窈惡劣地湊過去,“柔姨,你和我三叔可是在外頭就私定終身有了孩子了呢,當初沒人教你,那你們……?”

柔姨語無倫次:“那是意外,意外。”

江窈想起傳聞,委婉道:“那,你們倆私底下,我是說夜裏的時候,是三叔聽你的,還是你聽三叔的。”

柔姨一下就明白過來,這丫頭想問什麽,定是也以為雲慎喜歡男子氣概的姑娘,平時喜歡被壓制。

她也是那夜過後,聽雲慎的剖白才知,他是因見父母親感情淡薄,家中兩位兄長,一位有個愛而不得的心上人,陰差陽錯娶了不喜歡的女子;另一位,雖妻妾衆多,還是個重利的商人,看似俗欲很重,實則無情無欲到了一種境界。

因此雲慎自年少時,便對情l愛和婚嫁避之不及,有意假裝自己好龍陽,以此躲過成婚,不料卻也無意中為将來鋪了路。

以至于得知他竟和一個女護衛有了孩子,雲家衆人非但不反對,反而欣慰。甚至覺得,雲慎是好龍陽又不敢邁出那一步,才退而求其次,娶了英姿飒爽的女護衛。

因而衆人對柔姨分外憐憫,出奇和善,連江窈也是如此。

唯有江柔自己心知肚明——

這雲家老三一點兒也沒有好龍陽的跡象,相反,他壞得很。

看着手裏的避火圖,柔姨突然擔憂了起來,拍着江窈的肩膀,“姑娘才那麽點大的時候,姨就覺得,你和言時這小子很般配,這小子長得好,文質彬彬的,脾氣又好,能容人,只是……”

她不無憂慮道:“言時這孩子,看上去似乎有些文弱啊,會不會撐不住?”

江窈臉又在燒了。

心中暗暗叫屈,柔姨的擔憂不足為懼,相反,撐不下的人應當是她江窈。

作者有話說:

好姑娘,往後你的福氣可享不盡喲(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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