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選擇留下

選擇留下

太陽落山，遠處那一抹橙色的晚霞，即将隐沒于山頭。

吃完東西，食物殘渣和衛生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張起靈這才開始正式的談話。

“再過一段時間，村裏的人會出去采買，到時候我送你離開這裏。”

“為什麽？”

“你想回家。”張起靈淡淡的陳述他看到的事實。

她确實是很想回家沒有錯，但這裏沒有她的家。“可我在這裏已經沒有家了。”樓朝朝說。

張起靈看着她，久久沒有說話，像是在考慮着什麽。

“我在外面認識一些還算是信得過的人，我會請他們為你安排一個住處。”

“那你呢？”

張起靈不解，這和他有什麽關系？

“你為什麽會留在這？”既然他有認識外面的人，就說明他完全是可以在外面生存的？為什麽要躲在這深山裏呢？

“和你無關。”

樓朝朝不說話了，兩人靜靜地坐着。

張起靈靠在牆邊的陰影裏，讓人看不見他的表情。雖然他也沒什麽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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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朝朝确實是很想離開這個鬼地方，但她并不想離開這個人，因為在他身邊有一種十足的安全感。

說不上來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判斷，僅僅只是直覺這樣告訴她，這個人可以信任而已。

“你就不能收留我嗎？”樓朝朝眼巴巴地看着張起靈：“我不會白吃白住的。”

“為什麽不走？”

月光透過紙窗，落在樓朝朝的身上。

張起靈坐在陰影裏，直直地看着她。

她的眼神裏帶着乞求，膽怯，可憐。

張起靈很清楚，這些情緒确實存在，但在面對他時，這些情緒都是被她刻意放大僞裝出來的示弱。

為什麽不走？

“因為怕死。”

在這個還沒有互聯網的世界，戶籍問題還是比較好解決的。

但是治安問題她很擔心，在一個沒有監控，治安還不夠完善的世界，一個單身獨居的女性，那簡直就是待宰的羔羊。

而且無親無友，想要悄聲無息的處理掉她，實在是太容易了。

畢竟在百年後，科技發達的時代，遍布高清夜視監控的城市中，照樣有人铤而走險，入室殺人，拐賣婦女。

更何況是在這還處于落後時期的時代，搶劫，強-奸，被殺，有極大的概率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而張起靈現在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的庇護所。

如果他不想離開的話，那自己就留下好了。

反正前十八年該體驗過的東西她也體驗過了，這輩子被困深山就被困深山吧，出去的話，她未必還有遇到好人的好運氣了。

其實仔細想想，在這個地方呆一輩子，有這個人庇佑的話，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不是好人。”張起靈淡淡地說。

“可你對我來說，是。”

“你不适合在這裏。”

“我會适應的。”樓朝朝的嗓音嬌嬌柔柔，可是話語裏卻透着堅定：“而且我保證，不會給你添麻煩。”

“我有很多仇家。”

“會把我抓起來，威脅你說‘你要是再不束手就擒，我們就把你的女人殺了’之類的話嗎？”

張起靈無語。

“電視劇上都是這樣演的。”樓朝朝振振有詞。

電視劇？

“我沒有和你開玩笑，和我在一起，會死的。”

“我也是認真的。”樓朝朝也變得嚴肅起來：“你要是沒救我，我也會死的。如果有一天因為你而死，就當是我還你的。”

整個空間重新回到了安靜的狀态。

樓朝朝暗戳戳地蹭到張起靈的身邊，與他并排而坐。

“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了家人，看你的樣子大概也和我一樣，以後，我們就互為家人吧。”

張起靈沒有說話，樓朝朝權當他默認了。

她從纖細的手腕上脫下金絲嵌玉的手镯塞到張起靈的手上：“生活費。”

也不知道這镯子在這裏能值多少錢。樓朝朝有些擔心，‘玉’不過是漂亮的石頭而已，貴僅僅只是因為稀少。萬一在這個世界，這種玉不是稀缺物……

張起靈看着被硬塞到掌心的手镯，晶瑩剔透的白玉裏鑲嵌着靈動的金絲，他從見到她的第一面起，就知道了這镯子的價值。

賣了它，粗茶淡飯，這輩子是足夠了。

張起靈把镯子還給了樓朝朝。

“原來這東西在這不值錢啊……”樓朝朝失落。

“收起來吧。”張起靈淡淡的開口：“……這東西，畢竟是你父母給你留下的，留下它，有個念想。”

“那你的意思是，你願意收留我了！”樓朝朝的眸光倏地亮了起來，語氣裏都透着興奮。

“嗯。”

得到了滿意的答複，樓朝朝沖着張起靈甜甜的笑了笑，又把镯子塞回張起靈手裏：“它現在最大的價值就是換成錢，然後給家裏添置些生活用品。

我不需要靠這些外物來懷念我的父母，我的身體裏，有我父母的遺傳基因，我存在的本身，就是他們生命的延續，就是他們存在并且相愛的證明。

所以，就讓這些身外之物，發揮它們最大的價值吧！”

張起靈撫摸着手中的玉镯，思緒飛向了遠方，想起了那長眠于雪中的人……

……

到了該睡覺的時候，張起靈習以為常地在靠在牆角。

樓朝朝扯了扯他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土炕的方向：“一起睡吧。”

反正都決定留下來，至于孤男寡女睡在一塊會不會幹柴烈火，無所謂了。

張起靈看着樓朝朝，看了許久。

樓朝朝用力抿了抿唇：“我是相信你的。”

房間裏很安靜。

土炕不算小，兩個人平躺在上面還有餘。

就是被子小了點，鋪開剛好夠把兩個人蓋上，要是誰先一個翻身，另一個人大概就得挨一個晚上的凍。

樓朝朝輕輕地翻了個身，借着月光，看着張起靈那仿若精致白瓷般的側臉，心中的好感度蹭蹭地往上漲。

她以為她說了一起睡以後，他會對她做些什麽。

畢竟，那句‘一起睡’裏，她已經做好了動詞的準備，結果這個男人純把這句話當名詞。

然後大家就蓋着被子純睡覺了。

雖然她說服了自己，其實內心深處還是很排斥沒有愛的性。

觸碰，親吻，合二為一。

她更希望是在有愛和喜歡的前提之下，心甘情願做的事。

不過話說回來，大嬸說，村裏好多女孩都喜歡他，對他示愛都被拒絕了。

然後她都主動邀請了，他也不為所動，該不會是……不行吧……

一邊想視線一邊往下挪……

“還不睡？”張起靈淡淡的問話打斷了樓朝朝的思緒。

樓朝朝像做壞事被抓包了一般，把臉埋進被子，悶悶地說：“我在暢想未來。”

張起靈不置可否。

既然開了個頭，樓朝朝就開始認真地向張起靈訴說着她對未來的暢想和規劃。

“我覺得院子裏幹巴巴的不好看，我想種一些花，你有沒有喜歡的花？”

張起靈：……“沒有。”

“既然如此，那我就按照我的喜好來種好了。你覺得玫瑰怎麽樣，那種可食用玫瑰。

我家以前有個大園子，裏面除了觀賞花還種了很多可食用的花，花期到了的時候，家裏的點心師就會用花做餅啊糕啊之類的小點心。

以後我們也這樣，種玫瑰，等玫瑰開的時候，我們可以做玫瑰餅，玫瑰糕，玫瑰醬和玫瑰露。

等家門口的桂花開了，我們也可以做桂花糕和桂花醬，再曬點幹桂花泡水。”

張起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想知道她是從哪裏來的自信。

“我們還可以種一些觀賞花，像是海棠，山茶，鳶尾，雛菊，百合，月季，臘梅什麽的，這些花我都很喜歡。

而且這些花的花期涵蓋了四季，這樣我們一年四季都有花可賞。”

張起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算了不說了……

“這山上平緩一些的地方，我們把雜草清理了，種一些水果蔬菜什麽的……再弄幾個圈，養一些雞鴨，這樣我們就可以自給自足了。”

張起靈壓根就沒指望樓朝朝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嬌女能做這些。

“我現在覺得我們的生活就像一首詩。”樓朝朝幻想着未來的美好生活，感嘆道。

張起靈：……不想問，不好奇，并不想知道。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聽着就很樸素美好。”

張起靈想問一句：你認真的嗎？

但看到樓朝朝雙眸明亮，燦若星辰的模樣，還是把到嘴的‘你聽過「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嗎’給咽了回去。

她對未來那樣期待的樣子，終是讓他不忍打擊。

或許是心态起了變化的緣故，夜裏的蟲鳴聲樓朝朝也不再覺得煩躁，反而覺得很催眠。

聽着這來自大自然的白噪音，帶着對未來的美好期盼，樓朝朝的大腦逐漸放空，進入了睡眠狀态。

沒過一會便傳來微微的鼾聲。

月光從窗戶灑進來，暈染在樓朝朝的側臉，為她蒙上一層朦胧柔和的濾鏡。

張起靈側頭，看了好一會安穩睡去的樓朝朝，才收回目光，閉上雙眼，讓自己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