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你要我走嗎
第26章 你要我走嗎
51
慕習覺得自己坐在雲上,身上的骨頭想要出走游蕩,但他不肯他們走,死死地把他們摁在本來的位置,唯獨就頭他摁不住,越低越沉。
但好在手還靈活,能端着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
外面弦月初升,清晖一地,想必婀倫公主已經禮成,定然是滿堂美滿,鮮花着錦,燈影下璧人成雙,這是人生至喜。
呵。天下又能有幾人得此圓滿啊。
慕習喃喃自語了一句,晃了晃酒壺,竟又空了。
他喚了一聲斂翠,房外似有人來,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慕習努力擡了擡頭,“勞煩再拿一壺。”
沒聽見答話,他睜了睜眼皮,視線逐漸從模糊到清晰。
他看清了,是梁元劭站在門口。
梁元劭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畫面。斂翠來通報,說慕公子不太好,他沒來得及聽下文,人已經趕到房前了。
慕習就算醉了,醉的眼睛紅紅的,還是身板筆直,唯獨兩只胳膊死死地抵着桌面撐着身體,腦袋卻晃在胸前。
沒有人是這樣醉酒的,醉的既固執又驕矜,但卻一心想放逐自己。
四五個酒壺散落在桌上地上,梁元劭确定,他全然醉了。因為他見着自己不伏禮不跪拜,喊了一聲,“梁元劭,你來了啊。”
從下颌到脖頸兒,在月光下有淡淡的陰影,又像是兒時清高又不可一世的聖童郎了。
這是他本來的樣子,不該醉倒在他這王府別院。梁元劭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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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慕習擡手拿着杯往嘴裏倒,但那什麽也不剩,口齒間沒能嘗到如期的清辣,慕習不解地将杯子完全倒轉,盯着杯底看。
梁元劭看不得他放縱自己的樣子,心疼如麻,他拽住他的手腕,将杯子奪走了。
慕習沒有掙脫,酒精讓他對接觸變得遲鈍,他似乎出神地看着梁元劭。
片刻後,他哭了。
他已經完全認出了梁元劭,離他很近,就在他眼前,不需要他躲在山林後面,躲在其他的謀士後面,只能遠遠地不被發現地看一看。
為什麽人會在見面的瞬間,才發現那些不得見的日子七上八下的感覺原來是想念。
梁元劭的樣子明明沒有什麽變化,但慕習覺得自己看向他的時候,一切都變了。
往事紛至沓來。
他仿佛看見了十五歲開始,飽嘗辛苦的梁元劭,也看見了被自己徹底拒絕後的梁元劭。
慕習哭的更兇了。沒有聲音,但眼淚洶湧。
梁元劭先是怔住,然後很快松開了他的手腕。這是他第一次見慕習哭,慕習會生氣,失落,傷懷,但他從來不會哭。
“出事了嗎?”梁元劭半躬了身子,低聲問。
慕習動了動嘴唇,嗓子卻哽住,不知從何講起。他眼眶痛紅,瘦削平直的肩膀因為流淚不住地微微顫抖,像一只被折斷了翅膀痛不欲生的凰。
梁元劭咬了咬後槽牙,在心裏罵自己混賬,梁元逸說得對,他早該放開慕習的。
他一手端着燭臺,一手從懷裏取出了慕習身契湊近,火舌吞吐,剎那間一地焦灰。
慕習茫然地看着地上的餘燼,半晌才緩緩地問,“什麽意思?”
梁元劭蹙了眉頭,話到嘴邊卻激起心上酸痛,便說不出口了,他蹲低了身子将慕習從椅子上打橫抱起,并不看他,兩步便跨到了床邊。
“別喝了,明日……我讓郎亭送你出府。”
下一瞬,他給慕習蓋上被子的手被抓住,薄如紙一樣的手背皮膚隐隐露出青色的血管,慕習依然癡癡地問,“什麽意思。”
但他眸光中流露出的軟光,那裏有難以明說的遺憾和委屈,暴露了他已然聽懂了梁元劭的意思。
梁元劭只別着頭,什麽也沒有看見,他不敢看也不敢感受慕習掌心傳來的溫度,他怕自己轉念便後悔,只僵硬地說,“木池莊我已派人打理過,你可暫住,不習慣的話,再尋別的,都在你名下。”
慕習掀開被子,坐起身面對着梁元劭的側影,“你要我走是嗎?”
說罷,眼淚又淌了下來,他打起精神強撐冷靜,但濃重的鼻音讓每一字都帶着輕微的顫抖。
梁元劭沒有說話。他不停設想他們分開之日的場景,但沒有一種如眼下。他既感受到鈍刀挫骨般的離別之痛,也同時感受到慕習指尖,眸光,面龐所帶來的牽引,與那離別之感拉扯不清。
慕習沒有聽到答案,但他心裏早就知道了,人生萬事何時了,他微微仰着頭,眼淚便順着臉頰冰涼地滴落在鎖骨上,他斷斷續續的笑起來,笑聲又低又冷,深吸了口氣又吐出來,了悟般呢喃,“還是太晚了……”
梁元劭低頭看他,兩人目光便黏混在一起。
眼波流轉,目光顫動,一個念頭忽然爆炸,在腦海裏摧古拉朽般掀起巨浪。
慕習在挽留他。
梁元劭還未來得及去确認這件事,慕習已經站起了身。
他将雙臂貼着梁元劭,緩緩伸過去攀纏上他的脊背,然後将臉埋在了胸前。
52
慕習的氣息很重,他拼命汲取梁元劭身上每一寸的氣息,像是動物深深依戀自己的巢穴,不肯離去。
他的鼻尖反複蹭着梁元劭脖子側面的皮膚,那裏的表層滲出薄薄一層汗,他閉了眼睛,去感受那裏的悶熱和被自己吐出的熱氣層層包裹着。
但仿佛還嫌不夠似的,緊緊抓着梁元劭的衣服,指尖抵在他的筋肉上,臉和胸膛緊密相貼。
只有這樣,才讓慕習感到一絲安全,才能讓他從錯過半生的巨大失落感裏逃出一瞬。
梁元劭起初大腦一片空白,僵立在原地,只能感受到不停加快的心跳。
漸漸地,他感受到慕習往自己懷裏越鑽越深,他不停使着本也沒多少的蠻力,仿佛只有融為一體才能滿意。這一刻,他才終于确認,慕習想要他。
那一瞬,他狂喜莫名,過去五年的每一個天,他都在等,這個心意相通的時刻。
滿懷溫軟不停磨蹭着每一寸他們相接的皮膚,由于太過緊貼帶來的呼吸不暢,慕習會間歇性地微微離開他的胸膛,仰起頭望着他的眼睛,眸裏滿是癡纏。
慕習看着的,蹭着的,呼吸着的,抓緊着的每一個地方,都變得灼燙,全身的血流不可控制地往一處湧。
慕習醉了。腦海中尚存一絲理智。在不停地提醒梁元劭。
所以他克制着自己,抱着慕習的肩膀,那臂膀太瘦了,梁元劭幾乎不費力地就将慕習輕輕拖開了一點距離。
他深吸了口氣,以防被徹底拽入狂熱的情動,然後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慕習沒什麽表情,若不是泛紅的臉頰和波光粼粼的眼眸,與平日淡漠疏離的神情并無二致,他眼尾上挑了些弧度,看着梁元劭,片刻低下頭,點了兩下。
“是誰。”梁元劭輕輕扶起他的頭,又問。
慕習擡手伸出一根食指,指腹摩挲着梁元劭的眉骨,又到鼻骨,喃喃道,“我沒那麽醉,我知道是你。”
然後他又重新鑽回了梁元劭胸前,然後同時又不得其法地解帶子。
“這些衣服好礙事。”他只想被更高的溫度包裹。
他慢條斯理地一層層地剝,甚至一直保持着得體又端方的動作儀态,到最後一層的時候,扒到梁元劭的肩膀處時卻卡住了,他只好雙手并用,像是對待一件手工一樣,認真平順地扒掉了最後一件。
他折騰的時候,梁元劭就一動不動地配合他,一手虛攬着他的腰背,一手安撫似的撫摸着他的頭頂和耳際。
只有梁元劭自己最清楚,這是什麽感覺。
真他媽快瘋了。
慕習很滿意肌膚相貼傳來的溫度,他的手掌從梁元劭的肩膀,一點點巡禮似的向下。
直到跨過腰際,手掌傳來異常的硬度和熱度,忽然手腕被狠狠抓住。
“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梁元劭的聲音已有些幹澀。
“你抱抱我吧……我這裏……也很難受。”
慕習的聲音很小,帶着一絲難言的哀求和羞澀,沒有擡頭,耳尖緋紅。
就像是引線燃完了最後一截,梁元劭只覺得從身到心都跟着轟鳴起來。他俯身再次将慕習抱了起來。
這一晚,梁元劭終于補全了關于慕習的最後一塊拼圖,原來在這樣水乳交融的時刻,慕習是這樣子的。他不喜歡所有他的肌膚被暴露在空氣裏的體态,他會回過頭或低下頭,或者緊緊抓着梁元劭的手,用濕漉漉的眼睛,告訴他,他不喜歡這樣。梁元劭只好勾着他的脖子,将他帶到懷裏,不管身體怎樣的起伏,他們的肌膚都緊貼着,彼此承托。
慕習越是這樣,梁元劭越是沒有辦法停下。因為在這萬物颠倒的夜晚,他們第一次體會,與心愛的人彼此有着同樣的密不可分的渴望,原來會令人如此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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