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那後……唔”

何知寒突然俯下身吻住杜念喜的嘴唇,阻止他繼續開口:“你再休息一會兒,我叫的餐很快就到。”

杜念喜昂揚着頭,不解地盯着躲閃自己目光的何知寒。

下午杜念喜收到趙澤喧的消息,說有個好玩的東西要帶給杜念喜看,杜念喜讓他直接來酒店找自己,這時候杜念喜已經起來了,在房間裏一會兒走過去看看何知寒在研究什麽一會兒查查晚餐吃什麽好,無聊得很。

趙澤喧來得很快,杜念喜小跑着去開門,何知寒看向門口,便看到趙澤喧手裏提了個籠子進來,看到他也沒有意外,自然地就像進自己家門。

何知寒抿唇,沉默地看着兩人。

“什麽啊什麽啊?”

杜念喜好奇地伸手過去掀籠子上蓋的布,手卻被趙澤喧一把握住,何知寒沉了口氣,連帶着眼神也冷了下來。

“你別急,先放到桌子上。”

杜念喜被趙澤喧抓着手一路抓到餐桌邊,何知寒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杜念喜身邊,不動聲色地抓過杜念喜另一只手,把他拉向自己。

杜念喜擡頭莫名地看了眼何知寒,又被籠子裏的東西吸引,重新湊上去盯着籠子看。

趙澤喧眼神得意地看了眼何知寒,伸手掀開籠子上鋪的那塊黑色的布。

“哇!!!”

杜念喜對着裏面毛茸茸的小東西驚喜大叫,他撲到餐桌上撐着下巴,臉幾乎要貼到籠子上:“是貓咪!”

趙澤喧點了點頭:“你再看看。”

杜念喜盯着那團白乎乎的小東西左看右看,眼裏的喜歡幾乎要溢出來:“瞳孔顏色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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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澤喧嗯了一聲:“異瞳貓,是好幾個品種的串串,我找了好久。”

杜念喜将食指伸進籠子點了點小貓粉乎乎濕潤潤的鼻子,小貓往後縮了縮,似乎在害怕他。

“好可愛啊。”

這只貓看起來不過三個月大,毛發卻很旺盛,白白的一團像個雪團子,一雙眼睛圓潤飽滿,一只瞳孔黃得像純淨的琥珀,另一只瞳孔藍得像陽光下的海平面。

“給你的聖誕禮物,喜不喜歡?”

趙澤喧道,他說的時候若有若無地瞟了眼何知寒。

“喜歡!”

杜念喜毫不猶豫道。

他的眼睛根本舍不得離不開那只貓咪,左戳一下右弄一下,杜念喜小時候身體不好,家裏連帶他的保姆都要查家族病史,更別說養寵物,杜念喜不知道有多羨慕在德國的時候鄰居家那只大邊牧;後來大了也基本沒想過這個問題,趙澤喧帶來的小貓頓時把杜念喜小時候對動物的渴望勾起來了。

杜念喜逗了好久的貓,直到腰彎得酸了才站起來休息了會兒,他看向靠在牆上盯着自己的趙澤喧:“晚上去給它買貓糧和玩具嗎?”

杜念喜立刻點頭:“去。”

他轉向何知寒,何知寒此刻面色不怒不喜,卻能讓人感覺到他的心情不好,杜念喜朝他眨了兩下眼,眼底漾着笑:“要不要一起去?”

何知寒抿着唇,面色隐忍,最終卻還是點了點頭。

“你給我準備了什麽聖誕禮物?”

為了哄看起來不太高興的何知寒,杜念喜主動湊過去問他,眼底滿滿的期待,何知寒頓了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杜念喜唔了一聲,歪了歪頭:“還賣關子?可愛嗎?”

何知寒看向桌上籠子裏的小貓,面上有些壓力,比起這只貓,自己送的禮物肯定是不夠可愛的,他誠實地搖了搖頭。杜念喜抿了下嘴:“好吧,那我先不問了,你準備聖誕那天送我嗎?”

何知寒篤定地點頭,眼眸明亮,他想自己的禮物雖然沒有小貓這麽可愛,但獨一無二,杜念喜一定會喜歡。

聖誕節就在幾天後,大街小巷都放起了聖誕歌曲,随處可見聖誕樹和馴鹿,杜念喜買了三個聖誕帽,三人走在街上像什麽品牌為了過聖誕找了三個質量上乘的模特。

杜念喜的發色和聖誕帽尤其相配,他一路上心情都很好,買了東西出來說要請趙澤喧吃飯,讓趙澤喧随便挑。

趙澤喧看了眼邊上站着的目光幽暗的何知寒,勾了勾唇,對杜念喜道:“我要和你單獨吃。”

杜念喜一愣,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何知寒眨了下眼:“不行。”

兩人雙雙看向何知寒,杜念喜皺了下眉:“什麽不行?”

何知寒盯着杜念喜,眸色沒有一點變化:“你不能和他單獨吃飯。”

即使現在溫度降到零下,杜念喜也覺出何知寒此刻比天氣更加惡劣的情緒,他心中似乎有艘在瀑布之上的小船,搖搖欲墜地随時要掉下去。

“杜念喜,這位學弟該不會認為你和他在談戀愛吧?”

趙澤喧玩味又故意的聲音響起,杜念喜心中那艘小船順着瀑布滑落,粉身碎骨。

何知寒瞳孔裏有什麽東西漸漸破裂,卻還是倔強地盯着杜念喜,杜念喜抱着一大堆貓咪玩具和何知寒對視,卻怎麽都說不出一個字。

“不是在談戀愛麽?”

何知寒聲音冷冷的,話說出來很淡,似乎只想給杜念喜聽見。杜念喜擡了擡眼睫,他現在小動作很多,咬嘴唇、皺眉、握拳,卻不知為何沒有勇氣把應該說的話說出來。

趙澤喧在邊上嗤笑一聲,他伸手勾上杜念喜的肩膀,語氣親昵:“快讓小朋友醒醒吧,不是學霸麽,連炮友和戀人都分不清了?”

杜念喜此刻很厭惡趙澤喧在邊上煽風點火,但在何知寒專注到緊張的眼神裏他甚至做不出責令趙澤喧的眼神,他吸了一口冷冰冰的空氣,聲音很小,似乎也被溫度凍住:“我以為你也把我當炮友的。”

杜念喜話說出來就後悔了,他真的這麽以為嗎?哪個炮友會在乎自己是不是發燒,會大半夜開車來接自己,會不遠萬裏追到其他城市來找自己?杜念喜沉溺在何知寒帶給自己的快樂和享受裏,從來不願意去多想兩人之間的關系。

杜念喜的下巴低地快戳到胸口,他是個腦子很簡單的人,處理不來這樣複雜難懂的情感,他只能按照自己的一貫思維和方式,把這件事簡單化。

何知寒嘴角動了動,他整個人怔了有五秒的時間,然後低低地嗯了一聲,何知寒無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似乎什麽都停止了,周圍一閃一閃的聖誕節彩燈停止了,在風裏搖晃的聖誕樹停止了,自己如潮水般向杜念喜輸出的一廂情願也停止了。

杜念喜擡起頭的時候何知寒已經走了,他怔怔地望着空蕩蕩的面前,突然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一下一下,跳得很沉重。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要不要跟我試試?”

趙澤喧還勾着杜念喜的肩膀,語氣裏滿滿的幸災樂禍,杜念喜這才發現自己還站在冷風裏,雙手冰涼。

“試你媽,吃飯去。”

杜念喜極力讓自己表面看不出來變化,聲音也惡狠狠的,對趙澤喧更是沒有好臉色,跨着大步朝前走。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自己的呼吸有多不穩。

何知寒在去高鐵站的路上接到導師打來的電話,導師的聲音蒼老嘶啞,在電話那頭扯着嗓子對何知寒道:“你上個月觀測發現的那顆白矮星我已經提交給國際天文聯合國啦,取名資料馬上也要遞上去了,确認叫NX對不對?”

何知寒捏着手機沉默,那邊導師還在自顧自講話:“你發現的第一顆星星怎麽不取自己的名字啦?多有意義啊!”

何知寒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就叫NX。”

導師又跟何知寒說了幾句別的,挂了電話後高鐵站恰好到達。

白矮星是恒星核燃料耗盡後的歸宿星,體積極小引力和密度卻極大,一旦靠近便瞬間被壓扁。

很有意義,可是這個聖誕禮物大概永遠也送不出去了,何知寒想。

初戀洶湧而至,潮退般去。

何知寒坐在回H市的高鐵上,發着呆看窗外漫漫黑夜,他習慣了隐藏情緒,爺爺去世、母親虐待、自殺未遂,他永遠是面無表情,最起碼是在別人面前,自己永遠是淡然無關的樣子,現在還多了一樣,戀愛失敗。

那大概是小時候養成的習慣,如果自己笑得開心,母親就會用最難聽的語言辱罵自己;如果哭了難過了,她便打得更兇,直到自己停止哭鬧,後來何知寒發現了,只有面無表情才是最安全的,像木偶人一樣,眼睛裏都不能有情緒,一旦被她發現自己悄悄開心或者難過,免不了一頓打罵。

何知寒抿了抿唇,他腦袋裏出現了笑得十分快樂的杜念喜,一會兒變成了在輔導員辦公室頤指氣使的他,過了會兒,又是紅着眼睛委屈地盯着自己的他。

第一次見到杜念喜,何知寒就在想,怎麽會有人這麽生動呢?他生氣、他狠狠地翻白眼、他起伏不定的胸膛,在何知寒眼裏都帶着生活的熱和這個世界對他的愛,何知寒從未感受過,他想,這個學長的名字也熱,叫念喜,讓人快樂。

何知寒幾乎毫無懸念地喜歡上了他,在杜念喜身上,何知寒看到了整個世界,蓬勃的、熱情的、有趣的世界。

可是世界不要他,他就像坐在纜車裏把這個世界游歷一番,卻無法踏出纜車進入這個世界,最終還要回到自己那個冰冷的地方。

想杜念喜容易讓人發笑,何知寒也微微抿着嘴,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杜念喜發來的信息,是語音,他問:“何知寒,你走了嗎?”

語氣帶了點拖音,何知寒閉上眼都能看到他現在的樣子,眼尾垂着,嘴巴略微撅起,眼睛裏含這些無辜,擡着頭問自己:“何知寒,你走了嗎?”

“我後悔了,我剛剛說的不是真話。”

杜念喜又發,何知寒的手不自覺握緊了手機,點開下一條語音聽,杜念喜的聲音還是綿綿的,聽起來很舒服,他說:“我把你當朋友的,比一般朋友都要好的朋友。”

何知寒喉結動了動,他眼底掠起輕笑,拿起手機打字,六個很普通的字,發過去之後何知寒再也沒有收到回複。

“可是我喜歡你。”

何知寒告訴他,不留餘地、一廂情願地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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