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而我與她 是一丘之貉
第8章 而我與她 是一丘之貉
裴朝朝這次是真的錯愕了。
她甚至預料到瓊光君身上有靈力護體,要用妖核補刀,
這回本該萬無一失,但瓊光君傷成這樣,怎麽可能這麽快就醒了?
除非……
裴朝朝腦子轉得快,
她小幅度擡頭,朝上看了一眼,然後快速和自己留在天界的那縷靈息恢複了鏈接。
下一秒,
神仙們的聲音即時湧入腦海——
【吓死我了,怎麽感覺她在看我們?她明明是個瞎子!】
【做賊心虛吧,我剛才也吓一跳……但仔細想想她就算不是瞎子,也不可能在看我們。】
【是啊,她記憶都被封住了。】
【罷了。好在瓊光君醒了,不枉我動轉生陣。】
【我覺得您有點草木皆兵了,瓊光君就算不醒來也不會怎麽樣,但動轉生陣這事……您差點就觸犯天規了。】
……
聲音十分嘈雜,能聽出來天界這會兒也炸開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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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朝朝從零碎話語中拼湊出事情全貌——
神仙們至今仍不知道她已經恢複了記憶,也不知她剛才是要用妖核給瓊光君補刀。
他們以為她如命簿中一樣,對瓊光君一見鐘情。
但命簿之中的她愛上瓊光君以後,每一次想幫瓊光君都會幫倒忙,每一次想救瓊光君都會添麻煩,像個克星。
現在瓊光君狀态不好,有神仙怕她像命簿上寫的一樣,靠近瓊光君幫倒忙,直接把重傷的瓊光君克死。
于是他們動了轉生陣。
裴朝朝:“……”
裴朝朝都快聽笑了。
轉生陣中存放着每一位歷劫神仙的封印,有神仙動了瓊光君的封印,又很快将封印複位。
封印只是松動了一下就被複位,倒是不至于讓瓊光君恢複記憶和神力,但松動的那一下散逸出的星點神力,足夠讓瓊光君的狀态快速好轉,蘇醒過來了。
只差臨門一腳。
裴朝朝覺得自己該生氣,但她卻忍不住玩味——
天界這些人就這麽害怕?
甚至都不知道她剛才是準備剖瓊光君的心,就冒着觸犯天規的風險動轉生陣了。
裴朝朝唇角忍不住彎了彎。
這太有意思了。
禮尚往來,他們壞了她的事,裴朝朝覺得自己也該給他們回贈一份大禮。
比如弄壞昆侖鏡,又或者給他們找點別的麻煩,好讓他們再害怕一些,也省得在這礙她的事。
裴朝朝思緒運轉,同時偏了偏頭。
她發現之前那個白發男人無聲無息消失了。
就好像從來沒來過這。
她的手被瓊光君反扣住,手被他包在掌中,妖核就變成了被她一個人握在手裏。
于是她沒再念仙咒,不過也沒把手從瓊光君掌中抽出來。
她一動不動,就維持着這個姿勢。
是瓊光君先收回手,出聲道:“裴姑娘。”
他聲音冷冽,與周身冷銳的氣質很是相符,總容易讓人想起萬年不化的冷硬寒冰,令人心生敬畏。
仿佛只是和他站在一起,和他說幾句話,就會被凍住。
裴朝朝卻不像別人一樣對他敬畏。
她語氣很親昵,驚喜道:“你醒了!”
瓊光君:“……嗯。”
他問裴朝朝:“你怎麽在這?”
裴朝朝腼腆笑笑:“我聽說你受傷了,想來幫你,你之前也說了,我是藥人體質。”
她這樣柔弱,卻說要幫他?
瓊光君想起剛才看見的畫面——
大妖咆哮,大地震顫。
而漫天妖風中,滿地白骨裏,她就安靜站在那,柔弱易碎。
危險與脆弱,組成這樣沖擊力極強的畫面。
那股難以抑制的傷害欲又一次冒出頭來。
心跳鼓噪,血液奔騰,帶來奇異的戰栗感,連指尖也開始泛癢,想徹底摧折這份柔弱,卻又矛盾地想小心呵護,怕無意間磕碰撞碎。
而這樣的念頭,
不管是傷害還是保護,似乎都只對她一人。
手上還有傷,他指尖抵住掌心,用力按壓。
傷口被撕開,血流得更加洶湧,瓊光君卻面無表情:“無需如此。”
裴朝朝固執道:“要的。”
瓊光君聲音疏淡:“為何?”
裴朝朝歪了歪頭:“仙長問我為什麽?”
她柔聲問:“你剛才沒聽見嗎?你剛才聽見了吧。”
說的是他睜開眼前,她說的那句話:我對他一見鐘情。
裴朝朝不給他反應的時間,繼續說:“我剛才說,我對仙長你一見鐘情。”
她把話說得坦蕩:“因為我對你一見鐘情,擔心你的安危,所以想要幫你。”
毫無半點拐彎抹角的意思。
瓊光君一時間沒說話。
指尖再一次按上傷口,血滴滴答答順着掌心淌落。
因為沒人說話,空氣有片刻的寂靜。
裴朝朝的腦袋裏卻很熱鬧。
神仙們七嘴八舌:
【還要不要臉了?不知羞!】
【她怎麽這麽能倒貼,瓊光君一句話都不說,拒絕的意思很明顯了。】
【肯定的,瓊光君哪看得上她啊。】
【我記得命簿裏也有這段,寫她和瓊光君表露心意,然後瓊光君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她。】
裴朝朝聽着,也想起命簿裏的內容。
命簿裏,她向瓊光君表露心意後,瓊光君非常冷漠地說:你我殊途,絕無可能。
拒絕得幹脆冷硬,非常符合瓊光君的性子。
裴朝朝并不在意瓊光君怎麽回複,她剛才那麽說,只是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麽出現在這。
不過現在這樣很有意思。
瓊光君會像命簿裏一樣回答嗎?
她唇角微彎,笑意漸深,很期待。
瓊光君垂下眼,就對上她滿臉純粹笑意。
他緩慢地眨了下眼。
很奇怪,他和大妖交手,明明受了很重的傷昏死過去。但剛才身體裏卻好像多出一股靈力,就是那股靈力促使他醒過來。
随着那股靈力充盈身體,他腦中也再次蹦出個畫面。
畫面裏,她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笑意蠱惑,沖他揚起手,手裏拿着個泛着神光的法器,對他道:“我搶來的東西沒有再還回去的道理,你想要?那就從我這再搶回去。”
這畫面很短促,就停在她說話的這一刻,危險狡黠。
瓊光君被封了記憶,不知道這是曾經在天界時的記憶碎片,只知道畫面裏的她,與他所見的人畜無害相悖,卻與初見她那夜,腦中蹦出那畫面裏的她重合。
【瓊光君一直都不說話,在想怎麽拒絕她嗎?】
【要我說,這種心意就放在心裏算了,說出來大家都很難堪。】
裴朝朝聽着神仙們的話,也饒有興味地拱火:“仙長在想如何拒絕我?”
瓊光君注視着她。
歸元宗也曾有不少女弟子傾心于他,但鮮少有人像她這樣直白地表露心跡,即使是有,他拒絕得也簡單幹脆。
他知道拒絕的時候該說什麽話。
然而他卻擡起手。
随即,手指落在她覆目的白綢上,掌心血跡沾上去,把綢布染髒。
然後他指尖一動,直接将那白綢取下來:“不是。”
【?】
【我聽錯了嗎?他說不是?不是在想如何拒絕她?】
【不應該啊!】
神仙們幾乎是眼前一黑,再一次恍惚了——
這可是瓊光君,拒絕人時不留情面的瓊光君,他怎麽……怎麽這樣了!
裴朝朝也有點意外:“嗯?”
瓊光君不輕不重地摩挲白綢,目光卻落在她眼睛上:“睜開眼。”
裴朝朝依言睜開眼。
她的眼睛很漂亮,是微微狹長的鳳眼,露出眼睛,就給整張臉帶上了點蠱惑人心的味道。
只可惜她眼瞎,所以眼睛沒有神采,目光也很空洞。
瓊光君看着她的眼睛:“看不見,何來一見鐘情。”
裴朝朝說:“仙長,盲人有自己感知外物的方式。我可以感知到你的模樣。”
瓊光君垂目看她。
裴朝朝突然改了主意。
這回剖心失敗,下一次找到合适的機會,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她不準備放棄剖心,但取情根本身就有兩種方式,
她完全可以一邊騙瓊光君的感情,一邊等待剖心的機會。
讓人愛慕她,對于她來說并不是難事。
裴朝朝擡起手,指尖落在瓊光君眉眼。
她仔細用手指描畫他眉眼輪廓,動作輕柔又緩慢,仿佛在認真感知:“仙長的眼睛很漂亮。而且,仙長救了我,收留了我,我對仙長傾心是很正常的事情。”
瓊光君身形一僵,好像全身血液凝固,驀地捏緊她手腕。
他挪開眼。
随即,他拎起那根白綢,要再一次覆回她眼睛上:“魔修屠村那晚,江獨也救了你。”
裴朝朝乖覺地停了手。
她轉過頭,方便他給白綢打結,嘴裏道:“不一樣。”
後面的江獨療完傷,聽見這話,低低哼笑一聲。
他心說當然不一樣。
那天晚上的真相是他要抓她當藥人,她反手捅他一刀。
結果被她杜撰成英雄救美的故事,糊弄了歸元宗所有人。
一群蠢貨。
江獨嘲弄地想。
他心不在焉地撩起眼皮,裴朝朝那白綢還沒完全覆上,正落在鼻端,還沒蓋住眼睛,
于是他就正好對上了她的眼睛。
她分明是個瞎子,但卻好像在看他一樣。
也像是知道他在看她,她背着瓊光君,攤開手掌,露出掌心的妖核。
這是在示意他,趁着瓊光君沒注意到,趁着瓊光君沒把它拿走,她把它還給江獨。
她的眼睛沒有神采,卻漂亮得很,給她人畜無害的臉上添了星點惑人邪氣,有點勾人心魄的味道。
江獨有點心悸。
有那麽一瞬,他錯覺兩人的距離無限拉近。
那天夜裏的事是他和她之間的秘密,妖核也是兩人共同保守的秘密。
……他們是一丘之貉,是共犯。
與此同時,
白綢被系好,再一次覆蓋住她的眼睛。
瓊光君在身後問:“手上是什麽?”
江獨擡手拿住妖核,手攏在她掌上,聲音桀骜,懶散得很:“是我的東西。少管閑事,季、慎、之。”
裴朝朝把妖核還給江獨。
然後她轉過身,對瓊光君笑,很善解人意:“我傾慕仙長,現在也只是說出了心中所想,不求仙長回應。所以仙長不需要有負擔,別急着拒絕我,也別急着回應我。”
她擡手按了按眼睛上的白綢,語氣蠱惑:“畢竟……我會一直喜歡仙長的。”
瓊光君垂眼看她。
她用左手按着白綢,手腕上被鎖了根靈力繩。
因為靈力消散,那靈力繩已經幾乎透明。
然而在她這話落下的那一瞬,
他看見那靈力繩又被灌注進不少靈力,猛然大亮起來。
錯開眼,
正對上後面江獨乖戾的目光。
瓊光君面無表情,
手指微動,切斷了那根靈力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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