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他在天界時 是司命神君
第52章 他在天界時 是司命神君
空氣裏又是一陣安靜。
氣氛好像就這樣凝滞了一瞬, 白辭看着她,過了半晌才有了動作——
他突然把手探出車窗,作勢撩開她的幂籬。
裴朝朝之前一直站着沒動, 現在卻擡手阻止白辭動作,按住他的手腕, 沒讓他把幂籬掀開。
她過來和白辭搭話前, 其實在遠處站了一會, 看見白辭聽人說她死了後的一連串神色變化。
白辭這人向來高高在上,世家子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 臉上表情總是漫不經心,帶點極為敷衍的笑意;就連在劍境中,散盡了滿身修為, 被她用言語折辱, 他幾乎要發瘋了的情況下,臉上的表情也一如既往高高在上,頂多是眼睛有點紅, 額角的青筋有點突出。
但剛才不同,
他面上那種高高在上的敷衍徹底破碎,那雙漂亮的眼睛都被淚水蒙住, 波光粼粼的,
裴朝朝那時候以為他要哭, 但下一秒,卻偏偏看見他含着眼淚笑起來了,有點精神狀态不正常的瘋魔感。
裴朝朝覺得很有趣,
她站在遠處多看了會,直到白辭回歸到面無表情的狀态,才走過來搭話。
這時候,
她手指還搭在白辭手腕上,稍稍用力一壓,就能感覺到他皮肉下青筋的鼓動。
他的脈搏有點快,心跳在失衡。
她又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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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時候沒有繼續掀她的幂籬,但手仍然停在她身前,目光往她手上點了點,略有不耐地問:“做什麽?”
裴朝朝反問:“您又要做什麽?”
她現在的聲音和自己的聲音也有些微妙的不同,
因為神魂和身體沒完全磨合好,所以聲線略微有點沙啞,說話時給人一種漫不經心的懶散感,光聽聲音,很難認出她是裴朝朝。
骨血裏的惡劣翻騰着,她早就改了主意,不準備将自己的身份告知白辭,
不為別的,就是覺得白辭聽見她死訊時的反應有趣,她耍猴似的,想逗他。
于是她慢條斯理将手收回來,把幂籬整理好:“真讓我驚訝,傳言白氏禮法森嚴,原來就是在大街上亂掀人幂籬?”
白辭的馬車上繡有白氏家徽,即使沒見過白辭的人,也能夠憑這家徽猜出白辭的身份。
于是裴朝朝就這樣直白地報出他身份,話裏嘲諷意味十足,非常刻薄,
是白辭平時說話時慣有的腔調。
現在話被她搶先說了,
白辭頓了下,幾乎要氣笑了,但卻沒接這話。
眼前這個帶着幂籬的人,聲音微微啞,并不難聽,相反甚至很是悅耳,像有小鈎子一樣,但不是他想聽見的那個聲音。但他眼睛仍舊注視她,仿佛想透過幂籬看清她輪廓:“你為什麽知道我要去天極岸?”
他答應帶裴朝朝去天極岸,兩人是在劍境中達成的約定。
除了裴朝朝,就只有周圍的侍從知道他要去哪裏。
那一邊,
裴朝朝察覺到他在試探,也不心虛,
她指了下馬車車簾上用金線繡的家徽:“我随便猜的,畢竟白家不是在天極岸嗎?正巧我也要去,所以問問順不順路。白長老以為我是怎麽知道的?”
白辭聽笑了:“所以你是想讓我帶你去天極岸?”
裴朝朝理所當然點頭:“是。”
白辭額角突突跳,沉默半晌,很不耐煩:“幂籬掀開,讓我看一眼。”
眼前這人,身形肖似裴朝朝,聲音卻不像,說話的風格和裴朝朝五分相似,一樣的令人怒火中燒,一樣的惡劣;
但裴朝朝用言語刺人時更委婉,喜歡用天真純粹的語氣說惡劣的話,那點惡劣藏得很深,甚至讓人分不清她究竟是在諷刺還是在說真心話,後來到劍境裏,她的惡劣才逐漸浮上明面一點;眼前這人說話時,惡劣卻完全浮于表面。
他試探她,試圖辨認她,
可思緒到這裏,卻又覺得很荒謬,他很了解她嗎,怎麽還憑說話風格辨認上了?
白辭更加煩躁了,強行終止分析,深呼吸,然後催促:“快一些,我總不能什麽東西都往車上帶。”
裴朝朝對人的情緒變化非常敏感,
透過幂籬垂下來的紗,她觀察他的動作,大致猜到他在因什麽而煩躁。
他為她的死訊難過,這時候又想試探她身份,可惜他太倨傲,拒絕承認這一切,抗拒這一切,怎麽也不肯低下高傲的頭顱。人是病弱的,但一身骨頭像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不行,”她相當惡劣,按着幂籬,故意問:“您這樣子,看着反倒像在等人。”
白辭頓了下。
裴朝朝又說:“剛才走過來的時候,好像聽您侍從說,您在等那位裴姑娘。但現在都這個時辰了,足夠她上山下山兩次了,她還不過來,不就是說明不準備來了嗎?”
這話一落,
白辭聲音驟然變冷:“你懂什麽?”
他視線終于從她身上挪開,如果她真是裴朝朝,肯定直接就亮明身份和他一起走了,畢竟她的目的就是要去天極岸,怎麽還會在這裏說這種話。
他不習慣被外人觸碰,尤其對方還是個不知道哪裏來的下等人,
剛才被她觸碰過手腕,他意識到她不是裴朝朝,後知後覺感到惡心,于是将手收回來,拿起手帕開始仔仔細細擦拭自己的手腕。
他将自己的手腕擦得一片通紅。
外邊,
裴朝朝看着他這反應,覺得有意思極了。
她不是不能自己去天極岸,但她的目的是升仙臺,升仙臺只有天極岸的幾個世家有資格開,所以她就算自己去了天極岸,到了地方也得回頭找白家,不如直接和白辭回去。
但現在,這樣說話是因為她篤定他會帶她回去。
她總是有辦法達成目的,于是中間的波折就成了趣味。
她喜歡人為地給自己制造一些趣味,又出聲繼續道:“說不定她反悔了,根本不打算和你一起去天極岸——你等不到她了,反正都要帶人去天極岸,不如帶我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戳中痛處,
白辭太陽穴突突跳,他視線在人群中繞了一圈,然後收回來,落在裴朝朝身上。
“等不到她就帶你去?”他怒極反笑,一字一頓,刻薄至極:“你、算、什、麽、東、西?”
他說完,放下簾子,拔高聲調吩咐侍從:“直接啓程!”
他周身氣壓極低,連聲音都是冷的,
侍從們聽出來他在生氣,又偷偷看了眼裴朝朝,心說這戴幂籬的人到底什麽來頭,能把他家公子氣成這樣!
他們大氣不敢出,唯唯諾諾又問裏面的白辭:“公子,還有人在找趙三娘子沒回來,咱們現在就走嗎?”
白辭要回天極岸的事,是從劍境出來後才臨時決定的。
他傳信給白家,說要帶一人回來,白家那一邊聽說他要回天極岸,于是也交給他一個任務——
趙家三小姐逃家了,用尋蹤術最後感應到的位置,就在歸元宗山腳下的鎮子裏。
趙家是天極岸的修真大家,與白氏地位相當,平起平坐,
趙家大公子六識不全,白家又研究醫理,這些年來一直盡心盡力幫趙家大公子重塑六識,
多年前有知天命者曾留過話,若趙家大公子六識恢複,則需要趙家送一個女兒去白家,兩家締結姻緣關系,以此來消除因果。
前不久趙家大公子六識回歸,剛醒來時,身上甚至有神力波動,
趙家和白家心生敬畏,想起多年前知天命者留下的話,于是給趙三小姐和白策訂了親——
一個不受寵的小妾之女,一個白家諱莫如深、不怎麽敢在世人前提起的小兒子,
這兩人的意願不重要,草率訂親就算訂親了。
然而趙三小姐聽說這事後,就直接逃家,到了歸元宗山腳下。
白家讓白辭找到人帶回來,白辭就讓侍從畫下趙三小姐的畫像,在鎮中大肆詢問。
這時候,
趙三小姐的畫像貼滿大街小巷。
白辭煩躁得很,
這時候聽見侍從的話,聲音裏略有不耐:“我叫你們啓程。”
侍從又說:“可是,是家主托您将人帶回去——”
白辭說:“啓程。”
他道:“那就讓那些侍從繼續找,找到了再将人帶回白氏。那趙三娘是白策的未婚妻,不是我的未婚妻,有什麽必要叫我親自帶回去?”
侍從無言以對,幾人上了馬,甩了甩馬鞭,準備依言駕車離開。
馬車堵住半條街道,一端臨街,另一端靠着一處圍牆,
那圍牆上,就貼着一張趙三娘子的畫像。
裴朝朝這時候,卻擡了擡手,從牆上揭下那張畫像。
她輕笑出聲,對着白辭的侍從們說:“慢着。”
侍從們聽見她這話,面面相觑,也不知道真該慢着,還是繼續啓程。
裴朝朝也不為難他們。
她擡手掀開車簾子,直接對白辭說:“白長老,我還有話要同你說。”
白辭怒火中燒。
他甚至懶得看她:“不巧。我不想聽。”
裴朝朝這時候,又去看手裏那張趙三娘子的畫像,
她覺得有意思極了,閉上眼,終于給自己定下了這段時日的臉,
于是起心動念,她按着畫像,将自己的五官捏造成趙三娘子的樣子。
畫像總是不比真人,但也極為相像了,
裴朝朝不敢說自己這臉捏得和趙三娘百分百像,但至少有七成相似,
是清秀佳人的長相。
她捏臉的速度很快,就是起心動念的一瞬間,
随後,她拿着那畫像,擺在白辭面前:“白公子,真的不帶我回去嗎?”
白辭一頓。
他終于分出一點視線給她。
而也是這時,
裴朝朝掀開幂籬,露出一張和畫像上七成像的臉:“畢竟——”
她頓了頓,唇角緩緩綻開個笑:“我姓趙,家中行三,好像是您的準弟妹。”
*
另一邊。
天極岸,趙家。
趙大公子坐在正廳中,
府裏來來回回的下人進出,見了他,都恭恭敬敬地行禮。
有些人偷偷擡眼看他,見他長相偏鋒利些,眉眼輪廓深邃,很俊逸,不笑的時候有種令人不敢逼視的狠辣感,然而只要微微一笑,就又生出一種眉眼含情的風流感,很好看,很靈動,一點不像六識不全了那麽久的人。
而那一邊,
趙大公子發現下人在看他,于是笑道:“歸元宗那有什麽消息嗎?”
他對歸元宗的消息很是關注。
因為在天界時,他是司命神君,趙息燭。
毀去轉生陣中瓊光君的封印後,就被貶下凡間,到了趙大公子的身上——
這身體,是寫下裴朝朝命簿時,為了以防萬一,他特地為自己備下的。
只是沒想到真的有用上的一天。
只不過他下凡的時間點不巧,
正卡在瓊光君恢複記憶的時候,
他無法再用神力窺探瓊光君恢複記憶之後的事,天極岸和歸元宗又相距甚遠,消息沒那麽靈通,可以說,他對瓊光君恢複記憶後的事情一無所知。
那一邊,
下人不知道他為何對歸元宗的事情這樣關注,心裏犯嘀咕,但又不敢不回答:“倒是有關于宗門大比的消息傳出來。”
趙息燭聞言,丢了個靈石給下人,
他換了個姿勢,斜斜倚靠在美人踏上,一邊扇風,一邊笑:“繼續說。”
下人被他的笑意晃了眼,頓了下,才繼續說:“您知道太清道君嗎?太清道君新收了個弟子,不過好像犯了大錯,殺了很多人,被太清道君親手懲戒,一劍捅了個魂飛魄散。”
這話一落,
趙息燭搖扇子的動作停了下:“什麽?”
他坐直了,笑容有點凝固,像是聽見了什麽荒謬的笑話:“她那種人會被一劍捅死?”
這怎麽可能呢?
她如果死了,可就是真的魂飛魄散了。
不信。
趙息燭一收扇子,閉了閉眼,又扔了塊靈石給下人:“重新說。”
下人今天莫名其妙被打賞兩塊上品靈石,忍不住感慨錢財來得太容易,大公子出手大方,人又風流漂亮,真是——
太好了。
他光顧着高興,沒察覺到趙息燭态度異常,發誓要把最細節的一手情報說給他聽:“嗨,那我和您說點細節的。我聽說當時那場面可吓人了,太清道君好像後悔了,又當着衆人面用禁術招魂。您猜怎麽着,招魂幡都燒穿了,愣是連個鬼魂都沒招到,可不就是魂飛魄散了嗎?當時太清道君都發瘋——”
這話話音還沒落下呢,
那一邊,趙息燭的面色徹底冷下來,閉着眼:“我叫你重新說!”
太荒謬了,什麽叫招魂幡都燒穿了?什麽叫魂飛魄散!
一群凡人什麽都不懂,在這裏亂傳的謠言,也敢在他面前當真事講?
那下人被他這反應吓了一跳,
後知後覺擡起眼,才發現趙息燭已經沒在笑了——
男人笑起來的時候很風流,看人看狗都含情,有種很好說話的感覺,但表情收斂起來,又顯得銳利,是有幾分壓迫感在的。
下人摸不準這位大公子的脾氣,總覺得有點陰晴不定,也不理解趙息燭為什麽這麽大反應,唯唯諾諾地閉了嘴,絞盡腦汁想了想,心說是不是這消息實在和大公子沒什麽關系,所以他不愛聽?
下人心想,那說點和大公子有關系的吧。
他出聲道:“公子,那我和您說點保真的。”
趙息燭又給他扔一塊靈石,打賞狗似的,聲音發涼:“好好說。”
下人歡天喜地撿起靈石:“诶,好。我和您說,三娘子找到了,聽說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趙息燭一愣。
三娘子是誰?
他回憶了一下,想起來是趙家那個和白策要結下親事,結果逃家了的三小姐,自己現在名義上的妹妹。
誰要聽這個?
他直接将扇子折斷,扔到下人面前,出聲——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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