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三十二、聖駕 她尚未做什麽,動靜就已……

第32章 三十二、聖駕 她尚未做什麽,動靜就已……

回山的路途中,安靜地只能聽到辘辘車馬聲。楚楚滿腔疑惑,卻始終沒敢打擾那個靠坐在車壁上凝神發呆的人。

她藏着許多心事,一向寧靜清冷的外表下,是一個思慮萬千的靈魂。

“有什麽想問的,便問吧。”馬車出城後,靈徽終于換了個姿勢,瞬了瞬眸子,對一路上都欲言又止的楚楚道。

楚楚涉事未深,又癡迷于醫術,自然理解不了那些人事中的彎彎繞繞。

“奴嗅到皇後宮中有熏艾之氣,不知皇後是否有下紅之兆?”她問得直白,臉上的表情凝重認真。

靈徽說是,她既然帶了楚楚,就是有意去探查皇後的身體。

楚楚皺眉:“這個月份最怕此症,宮中禦醫又是如何說的?”

“只說無恙,休養便好。”靈徽如實回答,聲音聽不出情緒。

楚楚便更惶急了,出于醫者本能,她不得不質疑:“都已經到了這般地步,還說無恙。那些醫官究竟是無能,還是故意為之?”

就連楚楚都能明白的道理,皇後怎會不知道。她不過是困于籠中,故意裝傻,然後遞上只言片語,引人解救她罷了。

宮禁之中,誰能起如此念頭,又能有如此能力呢?

靈徽發現自己掉入了一張網中,不知不覺地讓自己陷入了危局。不過這也在她的計劃之中,她做好了準備去應對。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其實也在賭,賭那背後之人并非皇帝,而是王家。皇帝或許會忌憚謝家的勢力,但皇長子背後的王家明顯是他當前的心腹之患。他毫無理由将刀口對準目前還和自己同仇敵忾的謝家。

如果是王家從中作梗,那麽這次賭局她便贏了一大半。

何況……何況這個人是謝衍的阿姊,她怎忍心袖手旁觀,權當做個人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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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殿下會在幾日後來觀中,到時你只有半炷香的時間與她獨處,皇後這一胎能否安然無恙,就全看你的了。”靈徽深深看向楚楚,眸中亦有躊躇,但更多的還是信任。

楚楚驟然接下這樣的任務,心頭如燃起了熊熊之火,燒灼着她的雄心和抱負。她想也未多想就堅定地點了頭,手心發了汗,不知是緊張還是雀躍。

……

三日後,皇後如約而至,始料未及的是,聖駕也伴其而來。

皇帝不願大張旗鼓,所以未用儀仗,只帶了數十個護衛和十幾個宮婢,穿着紋飾簡單的衣衫,帶着并不算繁複的冠子,俨然尋常人家的郎君,一時興起,攜妻谒觀。

他們的身後,跟着依約前來的謝衍。見到靈徽時,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眼眸澄澈如湖水,倒映着今日湛藍湛藍的天。

謝衍的身後,又有一道目光追逐着靈徽。靈徽回望過去,發現是個十分面善的女子,但一時卻想不到是誰,依稀從穿着上看得出,是皇後身邊的侍從女官,那一日在顯陽殿裏卻并未見過。

靈徽回了個淺笑,躬身親自引皇帝入內,待走至三清殿前,對皇帝道:“陛下,此處供奉的是三清,臣已将一切都備好了,陛下可直接移步入內拜見,三清自會保佑大魏海清河晏,國運長隆。”

皇帝點頭,微微發福的臉上扶起了一絲笑意。他一向對靈徽漠然,今日卻算得和顏悅色:“有勞宜城君費心,朕今日來的倉促,并未遣人告知你,難得你打理地如此妥當。”

靈徽自然要謙虛以對:“清都觀乃是皇家道觀,臣絕不敢憊懶。”

皇帝搖頭:“朕既然已經将此處賜了你,那便是你的私産,再也算不得皇家道觀。聽聞建康城中的公子女郎都喜歡來這裏,卻不知有何奧妙,連朕都很好奇。”

原來是這樣。

皇帝最怕世族異動,怕本就飄搖的江山和算不得穩固的皇位更加岌岌可危。如今雁回山這邊有些不尋常,他自然有必要借着陪皇後,前來敲打一二。

靈徽神色如常,只是福了福身,做足了恭謹姿态:“或許是山中風景秀麗,又恰有一泓清泉,無論是吟詩作畫,還是清談玄理都十分閑适吧。”

皇帝一哂:“那也是因為宜城君細致周到,不然怎麽連皇後也願意來此。”

這句話算不得誇贊,但他顯然并不想繼續揪着不放,擺了擺手,阻擋了靈徽的解釋之語。

靈徽擡頭,看着皇帝進殿的背影,臉色微有不安。身後卻忽然想起一個輕輕柔柔的女聲:“不過有心之人在陛下面前多提了幾句,有皇後殿下在,女君勿憂。”

說這話的人,正是方才女子。

靈徽想要行禮表示感謝,卻被她按住了雙臂,搖頭搖頭道:“我姓崔,小字蘭媛。”說罷,便緊跟着聖駕而去。

一提起這個名字,靈徽便立時恍然大悟。小時候聽阿母說過,她三舅家有個同歲的表姊,最是乖順可人,詩書女紅都遠勝于自己。阿母生前也曾一起玩耍過,但後來阿母離世,阿父遠去邊疆,将自己獨自留在了洛城,于是就和遠在博陵的外祖家遠了聯系,與蘭媛姊姊更是再未見過。

山河破碎,天下龜裂,崔家并未随駕南遷,反而留在了北地。她本以為再無相見可能,卻不想蘭媛姊姊卻輾轉到了宮中,成了皇後身邊的侍從女官。身世浮沉,命運輾轉,從來都如此始料未及。

還好,此番所遇是福非禍。

靈徽思量片刻,還未想到究竟得罪了何人,就見皇帝已然出來了。跟從聖駕的皇後此時面色很蒼白,額上虛汗浮出,腳步都變得遲滞。

絕不能讓皇後在觀中出事,否則不僅竹籃打水,而且引火燒身。

“殿下,您怎麽了?”靈徽看了一眼蘭媛,她立刻會意,上前扶住了謝後,關切道。

“阿菩?”皇帝立刻轉頭去看。只見皇後仍勉力維持着端雅的儀容,但豆大的汗珠卻從額上滑落,渾身控制不住地輕輕顫抖。

“無妨……”謝後搖搖頭,對着皇帝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怎會無妨,快去傳醫官!”蕭祁鮮少失态,可是此時卻肉眼可見的慌亂,不似作假。

靈徽恰時進言:“醫官來此,定然頗費功夫,殿下如何等得。若陛下恩準,臣身邊有一名女醫,醫術尚可,可先替殿下診治一二。”

皇帝聽到此言,面露猶豫之色,尚未答複,忽然聽到身後女官焦急地喊着“殿下”,原是皇後沉沉暈了過去。

哪裏等得及醫官!

蕭祁終于點頭,允準将皇後扶入觀中廂房,命楚楚前去診治。經過靈徽時,他深深看了一眼,語氣冰冷:“朕聽趙玄鑒說,宜城君是心性單純誠摯之人,但願他還有些識人之明,否則一州刺史如此偏聽偏信,朕如何敢将大事交付給他。”

靈徽模模糊糊地應了個“是”,再未說其他,心裏泛起一陣澀意。她尚未做什麽,動靜就已經傳到了皇帝耳中,顯然是出師未捷。

她早就明白,阿父手下部曲數萬,哪怕早就為國犧牲,但散在各地的勢力仍無人能夠控制,即使趙纓也不過得了部分人的擁戴。

她的歸來,恰好成了制衡的籌碼,而建康就是一個精心鑄造的牢籠。享受着女君的優待,同時也是皇帝和王家忌憚的存在。皇帝希望這些人馬只為他一人所用,而王家希望楊家再無翻身的可能。

這樣的情境下,她又能翻出多大的浪呢?

她只是好奇,趙纓是否知道這些?對此,他又是什麽态度,為何從不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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