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十一、邀約 終究是我不夠好,才沒能……
第31章 三十一、邀約 終究是我不夠好,才沒能……
靈徽垂首聽着,思索着是否有必要将自己的顧慮告訴謝後。畢竟謝後進宮多年,絕不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女子,提醒未免有故作聰明的嫌疑,但不說顯然又錯過了一個很好的攀交機會。
她不想放過任何一個能促成北伐的機會。
“孤雖蒙陛下恩寵,但到底深宮寂寥,總奢望能有個孩子陪伴在側,無論男女,有孩童笑鬧着,日子都算不得難捱。唉,到底是孤福薄,天意不見憐罷了。”她說着說着,淚又落了下來。
“清都觀中供着後土娘娘,求子安胎最是靈驗,殿下若有意前來,臣女定當灑掃以待。”靈徽想了想,這樣說道。
謝後看了她一眼,似有所悟,用帕子掖了掖淚水,和言道:“還是女君想得周到,孤這幾日就去。”
婉和不明所以,插話進來聊了幾句山中的風景,然後和靈徽一起起身告辭。
顯陽殿外,綠柳成蔭,一路蜿蜒着往太液池而去。夕陽染透了半邊天空,深濃處的雲彩如熊熊燃起的烈火,淺淡處的霞光又如湖面上亭亭綻放的芙蕖,流雲沾染了胭脂的色彩,随着風,向另一面蔚藍的天際逃跑。
靈徽被霞光吸引,流連駐足,舉目而望。
身邊忽然響起一個溫潤的聲音:“‘落霞散成绮,秋水靜如練。’難得有如此好的景致,的确值得駐足而望。”
靈徽回頭,身着黛藍色大袖衫的謝衍正負手立在一株綠柳旁,微微歪着頭,帶着笑意看向他。他很少穿這樣低調沉悶的顏色,不過人長得好看,無論穿什麽顏色都相宜。
不期而遇,靈徽亦歡喜,遠遠地就綻出了一個明媚的笑意。
謝衍聽她形容親近,心口一暖,笑得越發溫柔:“今日朝中事多,被陛下多留了一會兒。我正要去看望皇後,不知她今日身體可好?”
靈徽點了點頭,說了句無恙,然後又補了一句:“多日不見,郎君可安好?”
聽她如此相問,謝衍不覺有些悵然。
經歷了樂游苑拒婚之事後,謝衍只去了雁回山一次,見靈徽傷勢無礙便匆匆離開,之後再也不去了。就連看觀門的鄭叟都抱怨:“謝郎君今日總不來,老朽都沒有桂花酒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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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寬仁平和,并不因身份而輕慢他人,所以小到靈徽身邊之人,大到宮中上上下下,都對他有種奇異的好感和癡迷。
他們說話時,已有兩三撥宮人上前,打着行禮的幌子,秋波輕送,笑容婉媚。他依舊溫和,未有責怪之意,只是面色微微尴尬。
片刻後,他回了一句尚可,又道:“我以為,你并無見我之念。”
他的直白始料未及,眼裏的悵然彰顯無疑,秀眉微蹙,十分傷感,“有幾次都到了山腳下,還是沒勇氣進山門,害怕你厭煩于我。”
靈徽心頭一陣發虛,急忙說沒有:“我怎會厭煩你。那日拒了皇後殿下的一片心意,我心裏也覺得愧疚,你人品貴重,是我經歷複雜,不堪匹配。”
“為何要說這樣的話?”他眉心微蹙,露出一抹憐惜的神色。晚風輕輕拂過他寬大的衣袖,送來一絲淡淡的檀香氣味。見靈徽仍斂着眉眼,他不由上前幾步,修長的身軀微微俯着,聲音更溫柔了:“不要為了安撫我,這樣說自己。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執拗的很,我對你好原本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無需覺得負累。”
看着他一臉光風霁月,坦蕩溫潤,靈徽心裏越發難受,只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七哥,若是阿父看到你這般模樣,又該罰你跪宗祠了。”謝婉和走了過來,捂嘴笑道,又對着謝衍擠了擠眼睛。
她這個七哥雖然一向謙和溫柔,但骨子裏傲氣的很,哪有這般姿态卑婉之時。可見是上了心,一時丢不開,哪怕對方眼中并無任何男女情思。
謝婉和說罷,窺了眼靈徽的神色,見她只是垂着眸,仍是如往常所見那樣,疏疏淡淡的冷,溫溫柔柔的靜。
“我不過是個棄了紅塵的方外之人,不值得謝郎君如此,”她說這句話時,微微羞赧,但一雙眸子明澈的厲害,水波顫動間,似乎沉澱着整個星河。
謝衍忽然覺得,她身上有種單純懵懂的殘忍。明明做了傷人的事情,但就是讓人無力去怨怪她。只是替她尋找着苦衷,思量着她究竟有多少不得已。
他不忍心疏遠她。
“你很好,終究是我不夠好,才沒能得你青眼。”言罷,又覺得這樣的頹敗顯得小氣,忙換上了一個熨帖的笑意,輕聲道:“你那日為我蔔卦,說我将建功于行伍,我給的回答太過于武斷,到底是讓你失望了。”
在替人考慮這一點上,連趙纓都不及他。他實在是個溫存細心的人,不知道将來誰家女郎會有福分,得到這樣的郎子。
“人各有志,哪能強求。你心有大義,将來或許會桃李天下,澤被蒼生。到時我若是想聆聽你的教誨,你可千萬不要因為我是女子而将我拒之門外啊。”靈徽笑着揶揄。
謝衍搖頭,貌甚嚴肅:“男子與女子有什麽分別麽,女子聰慧勇敢起來,并不遜于男兒。不過是世人的偏見如同牢籠和枷鎖,讓女子無法掙紮罷了。”
說罷,又想起什麽似的,微微傷感:“若你是男兒,又何須出家來躲避婚事,以你之智,自然也不需要将希冀寄托在別人身上吧。”
靈徽聽他說完這句話,瞬間僵住。僵了很久,直到手指開始發麻,心頭泛起無邊的澀意,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出來。
原來他什麽都知道,原來還有人懂她。
她的倔強,她的偏執,她的奢望……
再仰頭時,眸中已有了破碎的光斑,人卻輕松了許多:“殿下過些日子想來清都觀拜拜後土娘娘,謝郎君到時也會來麽?”
對于這樣突兀的邀約,謝衍亦摸不着頭腦,一時無法回答。
謝婉和聽着兩個人的對話半晌,雲山霧繞的迷惘,聽到這裏才有些愉悅,便催促道:“殿下已經答允了,阿兄也去吧,就當護衛殿下了。”
謝衍的目光落在了靈徽身上,她仍是恬靜如水的樣子,只不過這次沒有垂眸,而是用那雙清澈明亮的杏子眼看着自己。那目光像一把鈎子,一寸不偏的落在了他的心口,讓他連自己是如何答允的都忘了。
只記得她潋滟的矜持笑意,還有那句溫溫柔柔的話:“如此,便靜候郎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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