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三十四、責問 你知道,我一向拒絕不了……

第34章 三十四、責問 你知道,我一向拒絕不了……

趙纓在聖駕離開後不久,踏進了山門。

彼時殘陽落盡,深濃的夜色開始籠罩起整座山,一陣駿馬嘶鳴聲驚擾了入夜便幽靜無比的道觀。鄭叟尚未反應過來,一個玄色的高大身影便大步邁進了觀門,一陣風似的往內殿方向而去。

雲閣聽到聲響,迎了上去,見趙纓臉色不大好看,忙笑着解釋道:“女君去沐浴了,使君稍待片刻。”

趙纓便坐在窗邊的榻上,吩咐雲閣将白日的事情細細講一遍。雲閣一向懼怕趙纓,他是個不茍言笑的郎君,又常年帶兵征戰,身上總帶着一股殺伐淩冽的氣質。于是她不敢隐瞞,将知道的事無巨細都說了一遍。

說完後,許久沒有聽到趙纓的聲音,她不安地窺了眼,只見他凝眉深思,面上陰郁更重,周身都入覆上了一層霜雪般。

在洛城時,她們就都不敢親近這個少年将軍。

那時他年歲不大,就已然有了沉穩和威嚴的氣質,喜怒不形于色,做事一板一眼。

唯有女君不怕他,非但不怕,還總是喜歡纏着他撒嬌,讓他做一些荒唐的事情。譬如從東家偷一個杏子,去西家摘一朵桃花,給她唱歌哄她睡覺,親自下庖廚做湯餅為她慶祝生辰……

他是個矜持又有原則的人,但到了女君那裏,總會一點原則都不剩。因為偷了杏子被院主人放狗追了好幾條街,要不是身手矯健,不定咬出個好歹。女君拿到杏子後笑得前俯後仰,還不忘指着他破損的衣衫打趣。

而他就那樣靜靜地看着她,仿佛看着世上最好的珍寶一般,眸中全是寵溺。

謝家的郎君固然好,但這個世上能讓女君開心的人已經不多了,趙纓便算一個。也唯有他能護得住女君,将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她心情如何?”趙纓忽然開口問道。

在聽到雲閣說“哭過”這個話後,趙纓深蹙的眉心終于舒展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時滿眼心疼和憂慮。

屋中燭影搖曳,窗外月色胧明,院中梧桐聲聲,殿內人語細細。

靈徽就站在屋外,沒有進去。她的發沒有擰幹,濕漉漉的披在身後,幾滴水珠順着臉頰滑落,一張清水芙蓉的臉上無悲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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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君呦,怎麽不進去,外面這麽涼,得了風寒可怎麽得了!”打掃浴室的張妪輕聲道,女君生得單薄,這樣不言不語地站在風中,怎能不讓人心疼。

靈徽默默回頭,看了她一眼,彎起唇角笑了一下,還是沒有進去。

可是外面的話,還是傳進了室內。雲閣忙上前打起了簾子,對緊随而來的星臺嗔道:“快去寝屋給女君取個披風,受涼了怎麽辦。”又匆忙接過了星臺手上的帕子,替靈徽絞起了頭發。

靈徽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任雲閣忙碌着,一雙眼睛只看向趙纓,也不說話,像個做錯了事卻不敢承認的孩子。

趙纓嘆了一聲,走過來接過了雲閣手中的帕子,吩咐她退出去。

馨香柔軟的青絲落入了他的掌中,糾纏起他所有細微深藏的情愫。他慢慢地拭着,動作比雲閣還要溫柔。按捺住滂湃在胸口的熱潮,但她的氣息還是無孔不入的侵襲着自己所有的感官。她像是暗夜中最嬌柔的海棠,漫不經心地撩撥着他,迷惑着他,用盡一切辦法。

而她卻裝作毫不知情,漫不經心。

忍不住停住了手中的動作,将她緊緊抱在了懷中,感受着滿懷的馨香溫暖,仿佛這一刻便擁有了他所渴求的一切。

她在自己的懷中,乖順地像是一個小兔子,用臉頰貼住他的胸口,輕輕地蹭着,用甜甜的聲音喊了聲:“阿兄。”

這一聲,讓他瞬間清醒過來。她一步步逼近自己的防線,顯然是有意為之,這個妖精般的女君,早就不是曾經那個天真無邪的楊家小女郎。她從回建康的那一天開始便是有所圖的,開始他沒有發現,但當越來越多的消息彙聚到他腦中時,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也不過是她棋盤上的一個棋子。

“圓月想讓我做什麽,大可直說。你知道,我一向拒絕不了你的。”他推開她,與她保持着一個疏遠的距離。

她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愣了半晌,半晌後臉上的凄惶再也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然的笑容,不答反問:“趙使君能為我做什麽呢?”

趙纓一時語塞。

她的笑容更加妍媚,聲音也咄咄逼人起來:“我衣食無憂,有封爵,有食邑,使君還能給我什麽?讓我想想……一支步搖,一件錦衣,一個髓餅?可惜啊,我長大了,不再需要這些了。”

“我們好好說話,好嗎?”趙纓忍着心口的刺痛,低聲道。

這句話卻換來了她的哂笑,帶着幾分不屑,她袅袅地走到榻邊坐下,漫不經心地打理着自己的發。

“使君今日來,無非就是聽到皇帝賜婚的消息。其實這也在意料之中,我阿父去後,除了晉陽城犧牲的那些将士外,仍有部曲數萬散在各處,便是你也無法全部掌握。他們說到底,都在等一個機會,有一個人肯站出來,帶他們打回去,而不是在偏安一隅蠅營狗茍,争權奪利。我若是男兒,自己召集舊部便是了,哪裏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由着所有人算計我阿父留下的遺産。”

她說得都是事實,趙纓無法反駁。

“咱們這位陛下,打仗不行,內鬥卻是行家裏手。他受世族掣肘多年,無力抗衡,早想掌握自己的勢力,這不是恰好是個機會嗎?我在北地流離,就算是死了也沒什麽要緊的,但是只要活着回來,對他而言都是要牢牢攥在手裏的籌碼。”

“我自請出家正合他意,他絕不會讓我如約嫁到王家。要不是顧忌着名聲,他早就将我納進宮了,可那樣做未免太過明顯。思來想去,只有嫁到謝家,至少目前這是他最信任的勢力。”

她說完,頓了頓,看向趙纓的雙眸:“你若是不想有今天的局面,早就想辦法了,可是你不敢,不是麽?你不肯因為我得罪皇帝,讓他過早發現你的野心,所以哪怕我暗示了你一次又一次,你還是裝聾作啞……”

恰如一記驚雷,沉沉響在趙纓耳邊,他瞠目看着靈徽,只看到那雙明眸裏藏也藏不住的譏諷和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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