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三十五、分歧 或許阿兄喜歡的,本不是……

第35章 三十五、分歧 或許阿兄喜歡的,本不是……

這句話成功的點燃了趙纓的怒火,深藏在內心的東西被挖出來,赤裸裸的放在臺面上,總會讓人恐懼,繼而惱羞成怒。

他三兩步走過來,将靈徽拽了起來,雙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雙目微紅:“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可知在建康城裏胡說八道會有什麽後果?”

她迎上了他的迫視,依舊恬淡:“使君大可以認為我在胡說八道吧,你在荊州招兵買馬,日夜練兵,那又是在做什麽呢?聽說練得還是水軍……”

“你怎知……”趙纓感覺周身寒冷,那張溫情脈脈的外衣不見後,再沒有什麽能在他們之間遮風擋雨,庇護曾經相依相伴的夢。

靈徽推開了他的桎梏,望着窗外婆娑的樹影,輕聲嘆息:“我都知道的事情,宮裏怎會不知道,不過是還要利用你來對付心腹之患罷了。阿兄,哪怕你是忠誠的,哪怕你并沒有任何僭越的心思,對于皇帝而言,都不值得他托付信任,這一點,你和謝家永遠不一樣,就少了那麽一層姻親關系,一切都不一樣。”

她換回了原本的稱呼,對于趙纓的推拒和疏遠,表示了原諒。

果然入了秋,夜風都帶着明顯的涼意,可江南不比塞北,沒有蕭蕭落葉提醒着他們,時移世易,鬥轉星移。

這一刻,他們都覺得很悲傷。

趙纓慢慢直起了身體,手掌覆在了額上,語調蒼涼:“圓月,或許阿兄所要做的事情,和你殊途同歸。午夜夢回的時候,我也總能想起晉陽城那一具具枯骨,聽到他們一聲聲催促我北伐,收回故土。可是圓月,你那些方法行不通,非但行不通,還會将你自己置于險地。”

“我從來不怕危險,這條命本就是撿回來的。我若是妥協畏懼,哪裏能對得起我阿父的铮铮鐵骨。”靈徽反駁,秀美的臉上露出剛毅的神色。

趙纓搖頭:“你不明白,若要北伐,先要根除掣肘之力。若是朝政依舊紛亂,世族仍舊各謀其政,哪怕集結了再多人馬,還是會一無所獲。”

“只要鏟除了王冀,我們就可以聯合謝家,裴家這些勢力。還有相州陶襄,衛将軍袁祜……不僅如此,你還記得韓叔父麽,就是那個與阿父同窗的韓子淵,他如今是豫州刺史,人就在雍丘。我聽人說,他已經招撫了諸多流民,聲勢十分浩大。阿兄,只要陛下下旨,浩浩蕩蕩幾十萬人,還于舊都指日可待啊!”

她的眼眸太過明亮,灼灼迫人,讓他不忍心看。

“你将一切都想得太過于簡單,王家如此大的家族,就算王冀被鏟除了,王裕尚在,陛下十分倚重她,你也是知道的。何況,就算王家傾覆了,謝家掌權又能如何,左不過又一個王家。”趙纓握住了靈徽的手,引她坐了下來,徐徐說道。

可是她卻不肯坐下,反抓着他的手,執拗的像個孩子:“阿兄,你知道嗎?你現在什麽都不缺,唯一需要的只有勇氣。總是畏縮恐懼有什麽用,阿父的仇是靠忍讓就能了結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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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纓嘆息了一聲,将自己的手從靈徽的桎梏中抽出,臉上帶着從未有過的冷淡之色。

這樣的動作,讓靈徽打了個趔趄,好容易站穩身體,面色卻瞬間蒼白如紙。

趙纓本是個嚴肅的長相,唯有在靈徽面前才會露出溫存的一面。可他現在卻只是板着臉,一動不動地看着她,再無半分熟悉的模樣。

靈徽心口亦是惶然。

“阿兄……”她怯怯地叫了一聲,不安地注視着對方的眼眸,像是一只伶仃的貓。

趙纓不忍她露出這般表情,終究還是說服着自己和緩了神色和語氣:“你既然知曉我私練水兵,就應該明白晉陽的仇我一日也未曾忘記。但如今朝中情況紛雜,不是你派些探子,動用些小心機就能把握的。你報仇心切,我能理解,但若是把自己搭進去,又讓我如何向師父交代。”

說到最後,聲音難免高了些,又引得靈徽淚盈于睫,神色凄惶:“阿兄說我報仇心切,那我想問一句,阿兄又打算用多久,準備怎麽樣徐徐圖之?”

趙纓不再看她的眼睛,沉着聲音道:“陛下如今雖倚重謝家,但到底忌憚着王家,所以此次他留我在京,也是有制衡的考量。如今揚州刺史一職空缺,若是能得京畿之兵,出師北伐才是水到渠成。”

他認為自己足夠坦誠,這些話埋在心底太久太深,本不該為任何人所知。在接到皇帝密旨回京時,他早就将接下來的路計劃的周全,可惜那時候的計劃裏,從沒有過靈徽。他理所應當的将重擔都壓在自己身上,将她看做一個需要他時時相護的小女郎,可現在就是這個他眼中單純懵懂的女郎,卻出手将一切都攪亂了。

從北地回來的她,讓他無所适從。

“揚州刺史?”她似乎有些意外,但想了想,又有了幾分了然。皺起的眉,慢慢放下,彎起的唇上卻沒有任何明豔的色彩。“談何容易,據我所知,王家已對此位置勢在必得,長公主也有意促成此事。”

“這便是你接近她的原因?我明明告訴過你,那個女人就是個瘋子,你離她遠一些,你為什麽不肯聽?”趙纓忍不住又走到靈徽身邊,看着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忽然想到什麽,忍不住一把捏住了她玲珑的肩,“你告訴我,那次替她擋刀,是不是你有意為之?”

這句話說完,他的眼圈都紅了,手上的力量陡然加重,卻抖得不成樣子。

“你是不是有意這樣做?”一字一句,仿佛呼吸都有了重量般,沉沉壓在他的胸口。

“對啊,”雲淡風輕的一句回答,讓他整個人都被定住了一般,怔怔然,茫茫然。可是對方卻絲毫沒有察覺一般,平靜地有些殘忍,“非但如此,刺殺的人也是我的人,分寸掌握的很好。這就是一個苦肉計,目的便是讓長公主接納我,信任我。這樣的回答,可為阿兄解惑了?”

如火的怒氣灼灼燃燒在胸口,又以燎原之勢彌漫于所有的髒腑間。趙纓覺得喉口有些腥甜,半晌才從唇齒中擠出了一句話:“圓月,你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如何變成了這個樣子?

靈徽也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多少個午夜夢回,她亦恍惚,曾經那個自己究竟去了哪裏?可是她不遺憾,人總不會一輩子被庇護着,忘記成長。她會用自己的方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無論對錯。

所以,面對趙纓的質問,她沒有退縮,仰着頭,彎出一個酸楚的笑容:“阿兄認為我該是什麽樣的呢?無憂無慮地等待你的救贖?恬淡平靜地面對所有的不公?躲在你身後,把本該屬于自己的事情全部交給你去做?阿兄,我做不到。”

哪怕房門深閉,夜風的冷還是無法阻擋。靈徽攏了攏身上的衣衫,臉色蒼白,神色凄婉:“我在北地時,見過百姓用泥土捏造神像,那些神像與廟中的全然不同,與經書中更是迥然相異,可他們卻對自己塑造的東西及其虔誠,頂禮膜拜。我就在想,或許阿兄喜歡的,本不是靈徽這個人。你只是習慣了保護我,照顧我,從而在心中造出了一個柔弱單純的女子,想将自己的體貼和愛都給了她罷了。”

“那個人,從來都不是我啊!”她的語調平靜,可是趙纓卻分明看到那蜿蜒而出的一行淚水,默默無聲,讓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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