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三十九、印信 女君拿着此印,便可召集……

第39章 三十九、印信 女君拿着此印,便可召集……

不知不覺走到了湖邊的小榭之中,烏木之上刻着兩個字“尋芳”。謝衍側身,請靈徽先行,她今日束着一條月華裙,行動時粼粼如月移。

她素來喜歡這種簡素的打扮,煙霭曼霧的相貌,山岚雲岫的氣質,越是這般,就越美的動人心魄。

謝衍嗅到她身上飄出的淡淡香氣,依稀是當年洛城中頗流行的月華香。所謂的月華香,其實是桂花香的一種,傳說有種桂花在夜間月色正濃時,香氣最是馥郁,洛陽女兒便摘了此花來入香,香氣清甜悠遠,數步可聞。只可惜,過江之後,很少再有人記得,大家更願意追捧沉水等木香。

她是個念舊的人,無論是所穿,還是所用。仿佛一個困在舊夢中的人,不是不能醒來,而是不願醒來。

謝家婢女早在尋芳榭中布好了茶水。一方檀木幾案,兩只靛藍莞席,靠窗的位置擺着一個高幾,上面放着一只白瓷瓶,裏面供着幾朵綠菊。極素極雅,可見主人意趣曠達。

靈徽環顧之時,謝衍已經洗好了茶具,玲珑的幾只白瓷,是京郊幾個官窯燒出的新東西,建康并無幾家擁有。謝衍見她盯着茶杯發呆,笑道:“這般喜歡麽?若是不棄,我明日送你一套新的。”

靈徽苦笑,揶揄道:“北地貴族多喜金銀之器,以為那便是時間最為貴重華美之物。豈不知這小小白瓷,燒制之工,耗費之力,遠超金銀。”

“靈徽覺得奢靡?”謝衍不惱,靜待水煮沸,又洗了一遍茶具。

靈徽見他手指白皙修長,動作流暢優雅,低首輕笑,緩緩搖頭:“家學淵源,鐘鳴鼎食,哪裏能輕言奢靡。不過胡人雖粗鄙,但頗有志氣,我曾見他們不眠不休驅馳千裏,只為了争奪一小片草場。也見他們淩冽寒冬時,不飲不食,将東西都留給婦孺,忍饑挨餓守護領地。我們總是鄙夷他們,卻未有反思過,為何這些人會逼着王業偏安,中原失守。”

“靈徽,慎言。”謝衍用指在唇上比了個噤聲的動作,輕笑着揮手,示意随身的侍女們離開,給倆人留了一個更清淨的環境。

“雖然你說得不錯,但是這樣的話,建康城未必每個人都喜歡聽到。”謝衍很少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他是個不算嚴肅的郎君,不似趙纓,總是喜歡板着臉教育她,拿她當個孩子。但是他這樣的神色,看着卻比趙纓還嚴肅。

“靈徽,你說得道理,我都明白。雖說人各有志,可是此次我願意聽你的,盡力一試。或許這也符合我阿姊他們的期待,畢竟我還姓謝,享受了家族的庇佑,也該做些什麽。”說完這一句,他開始點茶,手中的動作迅疾卻仍從容,觀知賞心悅目。

阿父亦深谙此道,他那個人,若不是一意孤行地去邊關,也是洛城中最風雅不過的男子。可惜,在她記事後,這些都是別人口中的傳說,她未曾見過。

一盞茶奉到她面前時,靈徽收回了自己帶着悲傷的回憶。她用眼睫擋住了自己眸中的晦暗,盡可能的用誠摯的語氣,誇贊對面等待着自己評價的人。哪怕她的評價略顯敷衍,對方仍表現的受用。

朗笑聲透過湖面,袅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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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徽沒有留下來用膳,她今日還有其他事情。

馬車從烏衣巷出來,繞了個彎,去了秦淮河邊的一處樓宇。此樓名裕景,經營的是北地菜式,店掌櫃是個豐腴的中年婦人,一見靈徽便眯起眼睛,笑着迎了上來:“今日有新菜式,女郎樓上座,自有人迎候。”

靈徽帶着帷帽,微微颔首,再無多言,徑直向樓上走去。

推開包廂的門,一個山羊胡子的瘦削男子等候在內。門扉甫阖時,那男子立時起身,對着靈徽便深深拜了下去,口中道:“女郎,殷沣可算見到你了。”

靈徽哪能接受他的叩拜,急忙上前一把扶住,眼圈瞬時就紅了,道:“叔父,圓月哪敢受您之禮。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殷沣是楊尚麾下長史,晉陽一戰後便失去了消息。靈徽本以為他早就不再人世,誰知上個月才輾轉有了他的消息,于是越好喬裝入城,在裕景樓見面。

裕景樓是靈徽的産業,這一點連趙纓都不知道。為了北伐,她投入了許多心血,并非只是說說而已。

“某一聽說女郎在此,立刻日夜兼程而來。聽說陛下封了你為宜城君,今後便該稱‘女君’了。”殷沣也是看着靈徽長大,他家與靈徽家算是有遠親,楊尚去晉陽前,兩家還曾住在同個裏巷。

彼時殷沣新婚,新婦做的一手好髓餅,靈徽最喜歡到他家蹭吃蹭喝。可惜,殷沣的新婦生産時難産而死,他大約是傷心太過,于是跟着楊尚去了晉陽,再未回來。

“叔父這般說,圓月無地自容,這封號不過是受阿父餘蔭而得,圓月如何敢受。晉陽城熱血未幹,仇恨未雪,我怎能安心享樂,忘卻那些忠魂。”靈徽哭了一場,拭着淚水說道。

殷沣亦紅了眼圈,說了聲是:“晉陽城近萬人,守了那麽多年,要不是朝中有人出賣,怎會落得那般結局。女君啊,我一日不敢忘掉那些國仇家恨,哪怕剩了一口氣也要報仇。不過蒼天見憐,将軍若是知道你還活着,也能瞑目了。楊家還有人,咱們就還有機會。”

他說完,将一個東西從懷中拿了出來。那是一方印章,玄鐵制成,上面為虎鈕,系着紅色的縧子。

“這是……”靈徽未接,好奇反問。

“這是将軍私印,晉陽城破,全軍覆沒,但是将軍散落各處的部曲仍有上萬。女君拿着此印,便可召集散在各處的舊部,咱們養精蓄銳,總有一日可以打回去。”殷沣激動道。

靈徽将沉甸甸的印信握在手中,仿佛能夠觸到阿父身體的溫度。殷沣來得太及時,在她最不知所措的時候,在她最孤立無緣之時。她一直想要召集阿父的舊部,但苦于沒有辦法,這一刻,她終于有了抗争的勇氣。

“玄鑒阿兄如今已為荊州刺史,掌一州之兵,若是他知道了這個消息,當如虎添翼。”靈徽對殷沣激動道。

誰知殷沣卻斷然否定:“不可,女君萬萬不可信任趙玄鑒,晉陽城破時,他行蹤可疑,說不定出賣将軍,他亦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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