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四十、月色 他若真心想哄人,定會将人……

第40章 四十、月色 他若真心想哄人,定會将人……

靈徽怔住,如遭雷擊:“怎麽會,叔父,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殷沣知道他們二人情分匪淺,搓了搓手,斟酌着用詞:“其實我也是不信的,但是逃亡到汜水關時,遇到了趙纓的裨将朱虛,他說自己在晉陽城破前,曾親眼看到趙纓私下見過劉棼的右軍司馬劉塗,二人相談了許久,不知在說什麽。”

靈徽本能搖頭,隐隐有些耳鳴:“不可能,阿兄差點殒命在晉陽城,若真是有所圖謀,怎麽會讓自己陷入險地。叔父,莫要道聽途說才好。”

殷沣嘆了口氣,微微低下了頭:“女君教訓的是,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莫要太信任他才好。畢竟他如今已是一方州牧,位高權重,若是真得了将軍舊部數萬之衆,那便是如虎添翼。若那時才發現他狼子野心,便為時已晚了。”

靈徽的臉色算不上好看,人卻沉穩依舊,勉強帶着淺笑,裝作若無其事:“叔父放心,且在此處安心住些時日,多留心北歸将領的消息,咱們再圖大計。”

對于這個任務,殷沣樂于接受,躬身送靈徽離開。

……

回山時,又是夜色迷蒙之時,秋葉未落但有蒼蒼之色,被風一吹,悲鳴聲起,嗚嗚然,仿若疾苦之聲。

靈徽胸口的印信滾熱發燙,那裏像是多了一顆心在跳動,她從未感覺到自己和阿父離得這般近。

阿父一直都是一個傳奇,存在與洛陽人的讨論間,活在晉陽城的悲歌裏,傳頌在南渡人的故事中。聽說他是個倜傥風流的人,早年吟詩作賦,吹笛奏曲,曾是洛城許多少女的春歸迷夢。後來他孤身請旨去守孤城,用幾千人馬,讓匈奴人不敢越關一步。

一次匈奴五萬大軍壓境,黑壓壓的人馬仿佛烏雲般,聚攏在城下。阿父獨自一人出現在城牆上,一曲羌笛哀哀響起,引敵方将士思鄉痛哭,不戰而退。

那樣一個人,不在了啊。

秦淮河邊,琴聲袅袅,曲調靡靡,這樣安逸的日子,又是誰浴血奮戰換來的?

山門處,一個高大的身影玉立在那裏,遠遠看到馬車時,便露出一個溫暖的笑意。馬車上的鳴珂聲清脆,搖曳如樂曲,連帶着風燈都如舞在風中般。

靈徽借着風燈的幽光,遙望着趙纓,眸中有碎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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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近,心事便該藏起,不讓人知曉。

趙纓将靈徽緊緊抱在懷中,似乎這樣的親近,才能了結這短短數日的相思之苦。以往他不明白靈徽的心意,如今明白了怎會不珍之重之。

她的身上有烙在記憶中的香氣,還記得她用的第一盒香蜜,便是他買的。都說洛□□貴,小小的一盒便用了他三個月的俸祿。可是當她仰着頭,甜甜叫他阿兄時,他就覺得一切都值得,什麽都是值得的。

如今他掌一州之事,錢帛之事再也不用放在心上,但他心上的女郎卻再也不會纏着他買什麽東西了。

一身簡素的她,似乎不再有物欲,她的眼中出現了更大的欲望,關乎天下。

“阿兄怎麽來了,這般頻繁往來于城內外,若是陛下知道了,又該怪你不盡心于社稷了。”她輕笑,狡黠地眯着眸子,手卻環住了趙纓的腰。

趙纓身量頗高,為了配合靈徽,微微彎下腰來,笑得寵溺:“陛下亦心疼我,這般歲數,尚無家眷。”

“這麽多年就沒有一個女子可入阿兄之眼嗎?”靈徽笑着問。

“這世上只有一個圓月。”趙纓回答。

誰說他讷于言語的,他若真心想哄人,定會将人哄得很開心。

“天色太晚,月亮也困了,怎麽辦?”靈徽用手臂挂着趙纓的脖頸,聲音糯糯地撒着嬌。趙纓無奈地嘆了口氣,伸出手臂将她打橫抱起,一路抱到了寝屋之中。

雲閣先回了觀,早早吩咐衆人退下,給了他們一片清淨。

明月高懸,秋風蕭瑟,屋中燭火闌珊。趙纓坐在靈徽榻邊,看她慵懶地阖上雙眸,似乎真的倦了,一動不動,很快就睡着了。

他方要離開,忽然就被攥住了手,一個懶洋洋地聲音傳了過來:“阿兄沒有唱歌給我聽,不許走。”

趙纓無奈,反而指責道:“你未曾梳洗便睡下了,這個習慣可不好。”

“我不困,過會兒再說,現在我只想聽阿兄唱歌。”她嬌蠻起來,依稀舊時模樣。

趙纓搖頭:“我若是唱了,這觀中的人今晚都別睡了,會做噩夢的。”

靈徽莞爾一笑,看着他面色發窘,便不再執着,卻又道:“既然不唱,便給我講故事吧。”

“想聽什麽?”

剛剛還睡眼惺忪的女郎,此時精神忽然就好了,她坐起身來,眼中帶着灼灼光芒:“我想聽聽晉陽舊事。”

趙纓垂眸看着她,仍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他的五官長得端正利落,就是有些嚴肅,此時看着卻很是倜傥,連月色都仿佛是為他所備一般,平白替他添了許多溫柔。

“你聽過許多遍了,還要聽嗎?”他問。

靈徽妙目一盼,輕輕撥着他的手指玩。不同于謝衍的潔白纖細,多年沙場拼殺,趙纓的手很粗糙,手指關節尤其突出,摩挲着有粗粝的觸感。

“之前說得都是我阿父,我想聽聽其他人。”

趙纓任她在自己的掌中胡作非為,笑着反問:“其他人?圓月想聽誰的故事?”

她極認真地想了想,終于放開了他,卻撥弄起了她自己的頭發:“我想想啊,我去過兩次晉陽,一次是在八歲的時候,還有一次是十二歲。記得你身邊有個少年,和我年歲相仿,他長個五短身材,但手巧得很,還給我編過草螞蚱玩。”

“朱虛?”趙纓想了想,腦海中出現了那個黝黑粗壯的少年,神色暗了暗,“你說得那個少年,是我的裨将,叫朱虛。”

“你們私交如何?”靈徽問。

趙纓點頭:“同袍兄弟,生死與共,可惜他死在晉陽城破的那一天了。”

靈徽垂了眸,不知所想,半晌開口道:“那也不一定啊,你都能死而複生,或許他也尚在人世。”

趙纓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搖頭:“不會了,他中了流矢,在我懷中咽的最後一口氣。原本那個箭矢是沖我來的,若不是他,死得便該是我了。”

“那年他十六歲,聽說家中已經給他說了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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