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六十九、争執 可我現在想知道,為什麽……
第69章 六十九、争執 可我現在想知道,為什麽……
靈徽終究來不及想趙纓的意圖了, 因為匈奴大軍壓境很快從傳言變為了現實。比傳言中更多的兵馬直奔南陽,便如寒流侵襲,攪擾了本該熱鬧進行的春耕。
荊州本就是四戰之地, 胡馬南下, 首當其沖。
雖說荊州兵多糧足,但靈徽還是隐有不安。晉陽城的陰影一直在心中,何況她也從未親眼見過趙纓領兵。
別人眼中, 他或許是沙場悍将, 但于她而言, 他只是血肉之軀。
“匈奴大軍壓境,你怎麽一點都不着急?”靈徽對坐在案前擺弄棋子的趙纓說道, 見他不為所動, 有些焦急,“荊州之局關乎天下, 萬不可掉以輕心。”
趙纓手裏的黑子落下,才終于擡起頭來, 卻是笑意悠閑:“劉棼将都城搬到洛陽,本就有南下之心。像這樣舉兵襲擾之事, 每年都有,早就如常, 做好防禦就是了。”
靈徽皺眉,對于他的散漫态度頗懷疑:“果真?那為何流言四起, 百姓惶惶, 舉家南逃的越來越多?”
趙纓的手頓了頓,擡起頭,饒有興致地看着靈徽:“圓月真是越來越厲害了,不僅心懷家國天下, 而且對時局也如此敏銳。”
靈徽才不理會他是不是諷刺,上前逼問道:“你一定有事瞞着我,你什麽都不說,就不怕我有什麽誤會?”
“你會有什麽誤會?”趙纓放下棋子,不答反問。
靈徽看着他的眼睛,半真半假地笑:“比如你與匈奴人早有勾結,或者,你還有更大的圖謀……”
趙纓的笑意陡然凝固,看着靈徽,半晌後,用手輕撫她的額發,聲音依舊溫柔:“你總是喜歡胡思亂想,我不說,不過是怕你思慮太過。圓月,待一切水落石出,你當知我的苦衷,也會明白我為什麽這麽做。”
靈徽躲開他的觸碰,聲音頗冷:“可我現在想知道,為什麽要等以後。”
趙纓嘆息:“因為我不想你擔驚受怕,一切有我,你只需無憂無慮就好。”
“什麽都不知道,那不是無憂無慮,那是糊裏糊塗。我阿父當年也如你這般想,可事實呢?他活着的時候,我擔心他,牽挂他。他死了,我受他牽連,無處可去。我不想當一個被蒙蔽欺騙的金絲雀,我原本可以和你一起面對一切,只是你并不相信我。”靈徽睜着一雙明澈的眸子,灼灼看着趙纓。
她依舊柔弱,但此刻看着分外淩厲。
“阿兄,你我之間有很多問題,都沒有解決,你還沒有看出來嗎?”靈徽見趙纓仍舊沉默,只是皺着眉看着自己,不由怆然。
“你以為我和你因為一些兒女之事在鬧脾氣,所以你覺得只要解釋清楚你和王家女的事情,我便能夠釋懷。”
“你以為我不過是個春心萌動的小女郎,滿心滿眼都是婚嫁之事。我會困在情愛之中,輾轉着到底是嫁你更穩妥,還是嫁別家郎君更幸福。”
“在你心裏,男子便該建功立業,女子就該紅袖添香。天下大事與我無關,我只需躲在你身後,過你口中的安穩日子。”
“可是阿兄,我的所求,從來都不是這些。我讨厭你事事欺瞞,我不喜歡自以為是,我根本就不需要你保護,而且你也保護不了我。每一次遇到危險,都是我自救的,如果真的等你,我現在早就死在了裴府,聲名盡毀……不對,我早就死在遼東了……要不是我自己逃到清河,還托人帶了消息給你,你以為你能成功将我帶回嗎?”
她說了太多太多話,用了太多太多氣力,看着趙纓的情緒慢慢從震驚到氣惱再到愧疚,她終于忍不住,捂住了臉癱坐在了地上。
可惜,眼中卻無一滴淚水。
說出來真好,不必活在可以營造的假象之下,和他猜忌懷疑,彼此都看不清楚對方最真實的嘴臉。
她說過,經歷太多,早就面目可憎,再也回不到以前的天真爛漫,歲月靜好。
讓他知道真相也好,生了瘡的地方,就該用利刃剔除腐肉。否則表面掩飾的越好,內部潰爛的越快。這個道理,也是慕容桢教給她的。她雖然生恨着那個人,可也會時時念起,他教給自己的東西。
趙纓的愛,是縱容也是禁锢。慕容桢的愛,是傷害也是成長。
她不怨他們任何一個,她只怨自己太過弱小,無法完全把握自己的命運。
大約是被她的離經叛道所驚,趙纓怔怔地坐在幾案前,目光落在局勢膠着的棋盤之上,許久許久,不發一言,也沒有挪動一下。
他就那樣坐着,以為這樣便能讓自己的心緒平複,以為這樣就能接受自己編織的那個幻夢的破滅。
這麽多年,保護她、照顧她已經成了刻入骨髓的本能。可她現在卻告訴自己,她覺得這是一種禁锢,是他的自以為是,多此一舉。
氣惱也有,但更多的是無奈和迷惘。
他們便那樣僵持着,固守着自己的倔強。過了很久,趙纓才長嘆一聲,說了這樣一句話:“此次匈奴南下,南陽王必有動作,你無需做什麽,只要提防你身邊人便好。殷沣雖為師父舊部,但你萬不可信任他。我如此說,可算得坦誠?你不奢望你信我一面之詞,但以你之聰慧,只要不被舊情蒙蔽,總能發現端倪。若真想幫我,便不要受人蒙蔽,讓我分心擔憂你。”
他說完,拂袖而去,去時似有怒氣。
靈徽明白他為何生氣。他既然知道了殷沣的存在,自然也就知道自己欺瞞了他的事情。這樣想來,他對自己有所保留,也在情理之中。
原本是她先不坦誠的。
可她如何坦誠,難道要指着鼻子問他,是否背叛了阿父嗎?
不過他說得也有道理,殷沣說得話到底是真是假,總不能聽信一面之詞,試探一下便知道了。
她易受舊情所擾,也是事實,趙纓并沒有說錯。
當夜,靈徽便寫了一封信,讓人送去百裏外的新野。駐守新野的寧朔将軍胡意之乃是阿父舊部,靈徽以印信與他取得聯系,并将殷沣安插在他身邊,做了随軍司馬。新野為南陽和襄陽間的重鎮,萬萬不可有失。
她雖頗多猜忌,但匈奴來犯這樣的大事前,她不敢有絲毫懈怠。若真因為自己不查,而讓戰事有失,她萬死難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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