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六十八、訪客 你當真不知道他心中的人……
第68章 六十八、訪客 你當真不知道他心中的人……
噩夢再無休, 也終有清醒時。
靈徽醒來時,晨曦正好,恰有一抹春光穿過屋外的花樹, 落在了天青色的窗紗之上。那花樹之形便如精心雕刻在窗上一般, 有種慵懶從容的美。忽有一只喜鵲落在窗臺上,便和它一起入了畫,共成春景。
靈徽不願困在過往的悲傷中無法自拔, 她想要走出來, 想要新的生活。
趙纓說得話, 仍在耳邊。
那日他并未容她獨自離開,而是追上去, 沉默地将她抱在懷中, 像是安撫孩童般,輕輕拍着她的背:“圓月, 這個世上你我只有彼此,曾經雖有分離, 今後再無離散。後面的路定然艱難,我想和你攜手同行。”
他說得其實是事實, 荊州暗流湧動,并不比建康安穩多少。諸事艱難, 容不得她自怨自艾。
靈徽本欲帶着雲閣去郊野。
如今正是春耕之時,阿父說過, 若生焦躁不足之心, 便去田野鄉間多看看。那一日,車馬經過,恰逢雨後。只見霧氣蒙蒙的山腳下,沃野綿延, 其間阡陌縱橫,新綠早生。有農夫驅趕着耕牛,穿梭于田地間,辛苦忙碌卻笑意滿眼。
戰亂多年,很多地方都變成了荒無人煙的廢墟,但只要有一絲生存的機會,便能看到掙紮求存的忙碌身影。阿父說得對,他們戍衛邊關,阻擋敵寇入侵,為的就是保一方安寧,保百姓的安居樂業。
若傳言為真,匈奴大軍揮師南下,城池攻陷之日,便是這些安定祥和被踏破之時。守土之責,不可謂不重。
方要出門時,卻聽仆婢來報,說有一位建康的王十六娘前來拜訪,還請一見。
怎會是王令華。
雖不明白她前來的意圖,但到底不好不見,只能收起東西,坐在堂室中等候。
來的人果然是她,今日穿了一身鵝黃的春衫,格外明媚,一見靈徽便親昵地寒暄起來,好似她們很熟稔。
“早仰慕女君風華,可惜我那時身體不好,一直病着,錯過了相見的機會,現在都覺得可惜。”她接過雲閣遞上的新茶,輕輕嗅了嗅,又誇贊道,“這茶清香之氣綿長,應是樹上新茶,尚未待雨吧。”
品茶清談,皆為建康風雅,王令華自然是行家裏手。靈徽淺笑,卻不欲同她一起談論這些,只是淡淡道:“宜城本地之茶,聞着不錯,女公子見笑了。”
王令華在建康時便聽過靈徽之名,知她為人疏淡,才有了高士之名,擁趸者甚多。若不是出了後面的彭城王之事,她在建康過得倒很是得意,連謝後都對她十分禮遇。
可是偏就倒黴,招惹了最不該招惹的長公主。那件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長公主設計,蕭季瑤一向跋扈,闖了這麽大的禍,卻只得了個禁足的處罰。
她很為靈徽惋惜,不過此事最可憐的還是堂兄,被貶谪去了交州。那地方瘴氣嚴重,三叔母每每提起,總是掉眼淚。
她暗暗擡頭,打量着靈徽,越看她越美,便也理解堂兄的沖動之舉是何緣由:“女君喜好果然不俗,這茶雖無盛名,但勝過其他百倍,我很喜歡。”
靈徽莞爾,不置可否,一時氣氛有些尴尬。
但王令華卻不以為忤,她仍活躍,自顧自地說着俏皮話,即使靈徽冷淡,也不免和她多說幾句,慢慢也就聊得熱鬧起來。
“聽說匈奴人要打過來了,我阿姊說什麽也要讓我回建康去。可是我不想回去,我阿父兇得很,動辄便有懲罰,我阿母也總說女子要矜持守禮,什麽都要約束着,連吃飯睡覺都有規矩。”說起家中,她皺起了眉頭,顯得很憂愁。
靈徽有意試探,便道:“雖說如此,但你留在這裏,趙都督想必也不會安心。你若有失,讓他如何向王家交代。”
王令華聽完,只是看着靈徽,忽然用衣袖掩住了唇笑了起來:“女君莫不是認為我是為趙都督而來的吧?”
見靈徽露出一絲迷惘,她便解釋道:“我又不喜他,他也不喜我。所謂的婚事,不過是一場誤會。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阿父對外說,要将我嫁給他,若他真有這份心思,我必當誓死抵抗。而且……”
她忽然上前,神秘兮兮地湊到了靈徽耳邊:“你當真不知道他心中的人是誰嗎?”
靈徽搖頭,繼續裝懵懂:“十六娘知道?”
王令華嘆了口氣:“我就說他那個人,又木讷又口拙。做了那麽多事情,人家女郎連他想什麽都不知道。”
“可他明明親口答允了相國的提議。”他親口所說,靈徽沒有聽錯。
王令華笑得燦爛,一副所致甚多的模樣:“他若不先答應下來,恐怕陛下立即就給他和豫章長公主賜婚了。說起來,若不是陛下的親姊妹都在當年那場大亂中死了,他哪裏需要用到豫章長公主。你看,那位荒唐的名聲早就傳出去了,哪怕陛下有意,都督也不敢娶啊,只能出此下策。”
蕭祁這個想法早就有了,靈徽心裏清楚。關于他們與長公主的糾葛,也不足為外人道,靈徽緘口不言,只是沉默。
王令華只當她不信,又說道:“此計并不算高明,不過陛下也不好從臣子手中搶婚啊,那傳出去多難聽。”
事實是,蕭祁一心要将趙纓攥在手中,與皇家結親是最合适不過的方式。他絕對不願讓趙纓結親王家,于是生了疑心,将趙纓繼續放回了荊州,讓謝淵做了揚州刺史。按照趙纓的說法,王裕也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成功施了離間之計。
雖說雙方都有所圖,如何能保證最後不會弄假成真呢?
“雖說如此,但畢竟是欺君……”靈徽緩聲,将疑慮說了出來。
王令華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姻緣之事,朝夕有變,又不是正經的婚約。都督與我說好了,到時由我出面,以死相逼,我阿父自然會順手推舟将此事揭過。不過這樣以來,他可是欠了我一個大人情了……”
“我是一定要讨回來的。”她眯了眯眼睛,笑得像個狐貍。
靈徽掩袖,亦淺笑起來。
當初見她,頗多偏見,只覺得她張揚。可是今日相談,原來不過是個嬌養出的,心思單純仍向往情愛的女郎。聯想到趙纓給她暗示的,十六娘對南陽王的感情,靈徽只為她唏噓。
可是王令華的話,只能證明趙纓卻無與王家結親之意,但她想得太簡單。能讓趙纓冒着觸怒龍顏的風險去做的事情,絕對不會只是逃避賜婚,他一定還有其他目的。
他不說,那就由她親自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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