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一更)
第27章(一更)
太宰治并未對這個計劃做出任何評價。他好像已經習慣了自家幼馴染的幼稚行為,就算鹿野又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洗腦式的說“快誇我誇我誇我”之類的話,表情也沒有出現任何裂痕。
他只有在偶爾被煩到的時候才會擡手捏住那顆黑色的腦袋,太宰治的目光下斂,沉靜的語氣中聽不出什麽情緒的波瀾:
“有什麽變化嗎。”
鹿野又想了想。
“異能無效化。”他說,“松手,很痛诶。”
鹿野又不快樂,太宰治就快樂。
聽見這話的太宰治不僅不松手,反而還露出了個輕描淡寫的微笑。
“是嗎。”
太宰治回答。
“反正小鹿野你遲早會被自己的游戲弄死,就算今天痛死在這裏也無所謂吧。”
【“你該不會是真的擔心我死掉?”】
之前挑釁的話得到了反擊,鹿野又明川聽着擡眼,不滿地握住對方捏着自己腦袋的手腕。
鹿野又:“過肩摔!”
鹿野又:“看招!”
傻瓜鳥看得目瞪口呆,對太宰治深不可測的認知在此刻達到了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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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那什麽黑色幽靈!竟然連這種話都敢說,鹿野又可是記仇到他偷吃了他的蛋糕都要逼他吐出來的人。
但鹿野又才不管他們怎麽想的。他自認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覺得拿三份工資迫害別人顯然比在大馬路上抓人超速更有趣。
那麽現在就剩下了唯一的問題——
怎麽才能混進去當教官。
從零開始的設想顯然不現實,鹿野又明川回到總部後就開始在自己的動物園裏挑挑選選,最後決定重操舊業,去捉一個對方現成的核心成員,然後再取而代之。
“所以為什麽又是我啊!”
剛從鋼琴家手中獲得自由的松鼠高橋崩潰,他抱着腦袋,在鐵質的籠子裏用毛茸茸的可愛外表以頭搶地。
“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你根本不知道他們有多恐怖!”
鹿野又:“這麽說來你認識他們喽?”
松鼠高橋:“……”
大意了。
這個黑心黑手黨怎麽老抓他把柄。
松鼠高橋沉默,開始思考自殺的可能性。
然而在他下定決心以前,鹿野又明川已經無情地把他從籠子裏拎了出來,強迫他背上自帶攝像頭的小書包。
“沒關系。”年輕的幹部貼心地拍了拍他的腦袋,“不就是搶劫搶到別人頭上被打瞎了一只眼嗎,你看,你還有一只,想必這次也能活着把情報帶回來。”
“……”港口黑手黨的大樓外晴空萬裏,松鼠高橋卻無聲地流下眼淚。
天真,他真是太天真了。
犯什麽罪呢,早知道會落入這個黑手黨手裏,他這一生就行善積德,去大馬路上撿落葉了。
“而且又沒讓你去打架。”
鹿野又明川說。
“你只要把他們成員的行動拍一段給我就好,誰會去為難一只背着書包的小松鼠。”
松鼠高橋頓住,忽然覺得魔鬼說的好像也不是沒有道理。
運氣好的話,他說不定還能報那瞎眼之仇。
沒錯!作為犯罪分子!他松鼠高橋——不對,高橋樹也是有骨氣的人!
松鼠高橋振作精神,摸了摸下巴後心情愉悅地豎起尾巴,沒注意到名為鹿野又的魔鬼已經悄無聲息地打開了窗戶。
紅色的按鈕被按下,高橋樹和鹿野又明川四目相對,消失只是一瞬間的事。
特制的小背包化作噴射器,在松鼠的尖叫中在天邊化作一道絢麗的彩虹。
“啊啊啊啊——可惡的黑手黨!我要……咕嚕咕嚕……我要宰了……咕嚕咕嚕咕嚕……”
低空在海面上飛行的高橋樹仇恨對象轉移,鹿野又明川無辜地眨了眨眼,最後後退兩步,在自己辦公桌的抽屜裏找出一張說明書。
中居律陷入沉默。
“鹿野又大人。”
他張了張嘴,委婉道。
“說明書這種東西,您應該在實踐以前就打開。”
停頓幾秒,學會操作飛行器的鹿野又明川終于把潛水的松鼠從海裏撈了出來。
他擡眼,金色的眼睛在陽光下如小鹿般無辜。
“哦。”
他說。
“抱歉。”
“我在模仿海綿寶寶。”
“你知道海底下會武術的松鼠珊迪嗎。”
中居律:……
不知道的話您是不是還得親自去好水潛水一探究竟。
偏心的輔佐官嘆了口氣,他推了推眼鏡,雙标的同時也完全不顧高橋的死活。
觸犯了Mafia的利益,本來就是該死的人。
他們黑手黨又不是警察,只要能達到目的,怎麽會有同情心。
“算了。”
中居敷衍地說。
“您最重要。”
“您開心就好。”
-
小松鼠大冒險。
短短的一個小時裏,高橋樹從一開始的震驚恐懼,到後來的心平氣和。
直至降落,松鼠高橋已經能很好地适應自己的命運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以後能去當飛行員——如果不是他的背包中途爆/炸,降落地點不太妙,吧唧一下掉到了曾經打瞎他一只眼的罪魁禍首槍上的話。
黑色的伯/萊/塔泛着熱意,琴酒的腳邊是一具剛處理完的屍體,就這麽看着一只從天而降的松鼠在他的槍管上來了段燙腳的House(一種街舞)。
伏特加沉默。
伏特加震驚。
伏特加欲言又止,想笑又怕自己的人頭落地。
從業十幾年,即使是伏特加也沒見到過這尴尬的一幕。
他憋笑憋得渾身顫抖,嘴角抽搐地看着那只松鼠默默地在大哥的槍上後退一步,然後兩步——
受到驚吓的松鼠手腳并用,在子彈的祝福下上了樹。
多冒昧啊。
伏特加繼續顫抖:“大哥,那什麽……”
琴酒:“閉嘴。”
殺完人的TopKiller脾氣不太好,可能是沒想到區區一只松鼠手腳竟然這麽敏捷的緣故,琴酒面無表情地盯着遠處郁郁蔥蔥的樹林,神色有些陰沉。
伏特加願把今天稱之為第二個紀念日。
自從上次大哥的車在眼皮底下被人用顏料寫了“去死”兩個字後,大哥已經很久沒有露出過這種表情了。
同行!絕對是同行!
啥也不幹,就寫去死,不是同行還能是什麽!愛惡作劇的麻煩小鬼嗎?
“內格羅尼人呢?”琴酒收回槍,他沒有過于和一只松鼠計較的打算,剛冰冷着臉轉過身,就看到了嘴角一秒鐘抽兩下的伏特加。
琴酒:“……”
伏特加:“……”
“咳。”
詭異的寂靜中,伏特加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
剛才那段松鼠House給他造成了強烈的視覺沖擊,以至于他現在完全無法集中精神。
但大哥的殺氣一壓過來,伏特加還是強迫自己恢複了冷靜。
“還在朗姆那裏。”伏特加說,“聽說是在研究我們最近的任務報告,就連貝爾摩德對他也不太待見。”
琴酒冷哼一聲。
作為同樣擁有代號的成員之一,內格羅尼是那位先生一手培養,派下來在各個行動組進行考察的武器。
在此之前,琴酒沒有與對方碰過面。只是從貝爾摩德口中聽說了對方冷血無情,難以捉摸的形象。
随便吧,最好別被他抓住把柄。
琴酒将手插進風衣的口袋,他緩步向自己的保時捷走去,然而下一秒,梅開二度——
被強迫修好攝像頭,已然成為松鼠特工的高橋樹降落在保時捷的車頂。
他在微型通訊裝置裏被魔鬼的鹿野又威逼利誘地去拍仇人的臉,卻沒想到保時捷的車頂被暖烘烘的太陽曬得燙腳。
松鼠House進化版2.0。
“……”
琴酒這次冷靜地看完了整段舞蹈,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在伏特加痛苦地趴在地上憋笑的動作裏,将伯/萊/塔的槍口對準了自己的愛車。
砰砰兩聲。
六月一日,晴。
今天的戰損保時捷,出自于琴酒自己的手筆。
-
“你到底行不行啊?”
親手給瘸了一條腿的小松鼠綁好繃帶,鹿野又明川趴在桌子上,戳了戳他做的特制小拐杖。
松鼠高橋:……
松鼠高橋:不想和邪惡的黑手黨講話
遁入空門的松鼠從頭到腳都泛起了聖潔的光,他抱着松果氣得背過身去,屁股底下還壓着兩張剛洗出來的照片。
鹿野又明川笑了笑,他将兩張照片夾進公關官之前整理的資料裏,又向自己的輔佐官遞出了“內格羅尼”這個名字。
管他內什麽的,反正都是即将變成新的小動物的倒黴蛋。
這麽想的鹿野又明川挪回視線,重新開始處理那些堆積的公務。
[妹妹結婚,申請批假]
[狀态不好,申請批假]
[第二次巡邏中與高濑會的成員發生沖突,請求了中原大人的支援]
[天氣很好,申請批……]
嗯?
鹿野又明川把翻頁的報告又翻了回來。
他的視線落在高濑會這三個字上,頗為意外地挑了下眉。
看來他太久沒出現在橫濱,高濑會的人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這不完全忘記他上次巡邏的時候把人家武鬥派的幹部頭發拔光的事了嘛。
意識到自己的威懾力下降,鹿野又明川支着下巴,不知道該利用空餘時間做些什麽。
要不然這次把人塞垃圾桶吧。
就說一不小心塞進去的,相信森先生一定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和他計較。
“你們覺得呢?”
少年的嗓音輕和,鹿野又明川向後靠在椅背。
他濃郁的睫羽在夕陽的光下輕顫,矛頭指向辦公室遠處兩個誰也看不慣誰的同伴。
“太宰?中也?”
随着話音的落下,腳下的地板又一次發出震動。
這是港口黑手黨的武器庫受到襲擊的征兆,然而不管是鹿野又明川還是中原中也,都沒有任何插手的打算。
與之相反的,由他們管理的部下倒是獨立自主地投入了戰鬥。
黑手黨們不僅對此怨言,反而還時不時笑出聲音。
哈哈哈哈——打架好啊,打架就不用不用跑圈了,也不用和超級賽亞人幹部進行體術訓練。
被一拳打飛五十米這種事無疑給武鬥派的成員們造成了莫大的心理創傷,但歸功于此,港口黑手黨得到了某種新概念上的“不死軍團”。
被鹿野又幹部一拳錘飛五十米都死不了!只要不飛五十米今天就是美好的一天!
黑手黨們端着槍,站在武器庫的門口和敵人對決時,幸福得臉都快笑裂了。
“有考慮過回收垃圾的困難程度嗎。”
聽見提問的太宰治輕擡着眼。
“我可不想每天出門就看到兩只腳。”
中原中也:“……這是重點嗎。”
和太宰治不同,中原中也不動聲色地瞥了眼窗外混亂的場景。
凡是目之所及,皆是屍橫遍野之處。
為了測試将Q重新投入戰鬥的可行性,在太宰治沒有任務的時期,森鷗外偶爾會把對方從禁閉室放出來一會。
中原中也對此沒有異議,只是很難不想起一年前鎮壓暴走的Q時的殘忍景象。
同樣想到這的太宰治笑了:“怎麽,小鹿野,你不是很在乎你的朋友游戲嗎,現在可是為你以前那群沒用的朋友報仇的好機會。”
這句話一出,就連松鼠高橋的耳朵都動了動。
他一邊震驚于魔鬼竟然還能有朋友,一邊八卦于報仇二字的由來。
“哇。”
鹿野又明川捏住松鼠的耳朵,他在這件事上沒什麽避諱,既沒主動去管樓下單方面屠殺的Q,也沒否認太宰的說辭。
“我都被扣了兩個月的工資了,再違背森先生的命令我就真的只能淪落到去你那蹭飯的地步。”
太宰治做的飯一吃頂三天。
之所以是三天,是因為鹿野又明川吃了後大多時間都在嘔吐和昏迷之中徘徊。
醒了吐,吐了醒,就算是神奇的鹿野又也扛不住這樣的打擊。
“不過這樣說似乎不太禮貌。”
鹿野又明川想了想。
“我決定下次打包送給中也和紅葉姐。”
觀察戰場情況的中原中也頓了下。
他神色古怪地側過臉,一副吃了蒼蠅的微妙表情:“……為什麽你覺得我會接受?”
鹿野又明川義正言辭:“當成抗毒訓練就好了——是不是很有道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這就是你到處亂吃東西的原因?
鹿野又明川聳肩,聽見來自樓下的哀嚎。
Q的原名叫做夢野久作。
作為備受忌諱的“精神操作”類異能力者,夢野久作的異能[腦髓地獄]會使目标對周圍的人展開無差別的攻擊。
一旦中招,“同伴”這個詞就失去了意義,在戰鬥中止以前,所有人都會被視作“敵人”攻擊。
而即使曾經因為暴走而殺死了一百多位組織的成員,但因為是寶貴的異能力者,年僅七歲的Q未被定義為叛徒,仍具有一定程度的豁免權。
森鷗外下令不準将他處死,那鹿野又明川也就開始假裝不關心。
“……土撥鼠?”
“是小松鼠1號。”鹿野又明川嚴肅。
中原中也語塞。
“你一定要到處給人取外號嗎?”
“可是很像啊。”鹿野又明川比劃,他盯着被自己捂住耳朵的松鼠高橋,話裏說的卻是夢野久作,“上蹿下跳的,我剛接手他的時候遭遇了教育史上的滑鐵盧,被森先生叫去檢讨的次數以指數曲線上升。”
夢野久作剛加入港口黑手黨時系着條髒兮兮的圍巾,明明長了張無辜的臉,一副對什麽都很好奇的樣子,壞心眼卻是不少。
他惡劣的幼馴染因為嫌麻煩就把夢野久作扔到了他的手中,以為得到新玩具的鹿野又明川興致勃勃,僅僅只快樂了一天。
讓他抓活的就把目标弄瘋,讓他抓死的又差點把路人也弄死。
當初第一次帶着夢野久作出任務的時候,鹿野又明川就總是和對方大眼瞪小眼。
什麽尊老愛幼的思想在鹿野又身上完全沒有體現,他是單純的夢野久作不聽話就揍對方一頓,夢野久作大哭他就比對方喊的還大聲的類型。
男孩子濕漉漉的眼睛眨了眨,細密的睫毛被淚水浸濕,抱着玩偶看向他時癟了癟嘴。
【“……好幼稚哦,明川。”】
【“……敬語呢?”】
夢野久作想了想:【“可是愛麗絲喊你也沒用敬語。”】
【“愛麗絲是愛麗絲,你學什麽愛麗絲。”】
可憐的夢野久作被人握着一只腳脖子倒吊着拎了起來,被迫給人掃尾的鹿野又明川面無表情,一邊走一邊還被捏緊的拳頭瘋狂捶着後背。
【“不要!我不要回去啦!”】
一個鯉魚打挺,夢野久作的身體素質不錯,一下子趴到了他的後背,說完又開始瘋狂捶着他的腦袋。
鹿野又明川痛苦面具。
【“閉嘴吧。”】
【“都是你的錯,害我天天寫檢讨,在你加入以前,明明都是我害得別人天天寫檢讨的。”】
夢野久作消停了。
他趴在他的肩膀上,好像是在想些什麽,腦袋轉不動的樣子像只不太聰明的毛茸茸。
【“你又關禁閉了嗎,明川?”】
夢野久作問他。
鹿野又明川撇嘴,故意說得很誇張。
【“是啊是啊,都怪你,不是你我根本不會關禁閉。”】
夢野久作歪了歪腦袋:
【“禁閉室裏有什麽?”】
【“什麽也沒有。”】
【“黑漆漆的?”】
【“黑漆漆的。”】
夢野久作沉默幾秒,突然認真:【“那豈不是很恐怖?”】
鹿野又明川沒能理解小孩子的思維。
【“那下次明川關禁閉的時候,我可以勉為其難地坐在門口陪你。”】
夢野久作趴在他後背,晃着腿說。
【“反正也沒有別的人願意陪我玩,我們兩個在一起的話,明川應該就不會害怕了。”】
……更加無法理解的思維出現了。
鹿野又明川那時停下腳步,他的影子被路燈拉長,回過頭去與那雙清澈的眼睛對視。
【“……難道不是你少犯幾次錯我就不用幫你背鍋了嗎?”】
夢野久作眨眨眼睛,末了露出一個無比可愛又惡劣的笑容。
【“嘿嘿。”】
教育失敗案例,夢野久作。
想到這裏的鹿野又明川痛心地晃了晃手裏的小松鼠:“看看我在隔壁帶出來的優秀選手,那才是我的真實水平!”
“……”
太宰治沒有回話。
他的游戲機發出[GameOver]的聲音,太宰治眯起眼,盯着屏幕上出現的惡作劇笑臉,倒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的游戲機也被幼馴染動了手腳。
“zero?”太宰治問。
“是陣平。”
鹿野又遺憾地支着臉,理所當然地嘆了口氣。
“拆開後就裝不回去了,怕你讓我賠錢,所以就拜托陣平幫了下忙。”
中原中也無語:“你還真不把我們的後勤部當回事啊。”
鹿野又明川陷入沉默。
“……拜托後勤的話太宰不就知道了嗎。”
太宰治倒也不生氣,他将游戲機塞回口袋,情緒穩定。
“沒關系。”太宰治說,“反正我把你的被子也扔了。”
鹿野又明川疑惑:“什麽時候的事?”
“你把他們帶回你的軍火庫的時候。”
鹿野又明川哽住。
“我就那麽一床被子。”鹿野又明川難以置信,“你扔了我睡哪裏?”
“不是給你挖好墳墓了嗎?”太宰治微笑,“難道不是直接躺進去就行?”
“……”
可惡!太可惡了!都是幼馴染,諸伏和萩原就那麽善解人意,他的怎麽不一樣!
“不過,讓現在的Q君自己去帶隊,除了白白送死也沒有別的下場。”
失去游戲的太宰治轉移話題。
“那家夥繼承了小鹿野不愛思考的缺點,稍微示示弱就自以為能打贏地沖上去,一腳踩進別人的圈套裏還很開心。”
鹿野又:“……”
鹿野又:“我沒惹你吧,幹嘛罵我啊。”
被內涵了的少年撇了撇嘴,中原中也看到他無精打采地趴回桌子上,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
中原中也皺眉,隐約記起當初自己趕到時,目睹了朋友死亡的鹿野又說了什麽。
“生氣了嗎?”
太宰治低笑。
“你早就背地裏調查過了吧,之所以不去看Q君,是覺得自己調查到的真相有問題,還是害怕我們之前打賭的內容變成現實?”
在鹿野又明川逐漸變化的神色裏,太宰治這樣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在魏爾倫那件事之後過去多久了?為了遵守承諾刻意把自己弄進禁閉室陪他,你還真是溫柔啊。”
“……”
“能從那位遠東的英雄手中活下來的人,口口聲聲說要為部下報仇,這麽久了卻連一個小孩子都殺不死……”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
騎在人身上的少年揪住了太宰治的領子,他的動作粗暴,全然沒有溫柔可言,但受害者本人的太宰治倒是并不怎麽在意。
他平靜地低頭看了眼揪住自己領子的手,懶散地躺在地板上,連眼皮都半耷着。
“都讓你閉嘴了。”
握緊的拳頭最終還是沒有落下,鹿野又明川壓低嗓音,在太宰治将他落在臉上的長發撥開後不滿地抿緊唇角。
“說了不會插手就是不會插手,少在這裏挑撥離間。”
“要死了哦。”太宰治說。
他盯着愣住的鹿野又明川的眼睛,一字一句,緩慢地又重複了一遍。
“高濑會早就出賣了他的情報,你再不去救他的話,Q君就要死了哦。”
“……”
攥住領口的手驟然松開。
鹿野又明川盯着那雙鳶色的眼睛一言不發,氣沖沖地下樓時還不忘威脅幼馴染要在他臉上畫烏龜。
戰場的平衡往一處傾斜。
出于同伴被殺害的仇恨,和其他隊伍不同,端着槍的黑手黨們并沒有多少在意被敵人包圍的夢野久作。
“這都幾次了,松鼠1號。”
鹿野又明川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現的。
他的身上占了些血腥的氣息,順路解決了幾個礙眼的家夥,少年的嗓音被太宰氣得失去波瀾,連帶着語氣也很冷漠。
“精神系異能者到戰場上不看後背,這和在臉上寫[來偷襲我]有什麽區別?”
好歹也是他教了這麽久的存在!怎麽會這麽呆啊!
夢野久作要是在這裏被偷襲成功,那他這個做老師的豈不是顏面掃地?
“等等,鹿野又大人!Q他會……”
注意到痛心疾首的幹部,黑手黨裏有人的注意力終于移了過來。他們捕捉到夢野久作的動作,那只纏滿刀片的手臂擡起,然後輕輕地揪住了鹿野又明川的衣角。
以傷害自己為代價殺死他人——這本該是夢野久作要襲擊人的前兆。可出乎預料的,仰着腦袋的男孩子并未對鹿野又明川使用異能。
“太宰說你讨厭我了。”
“我本來就讨厭你。”
“因為我害明川寫了很多檢讨?”
“你不在的時候我也寫了很多檢讨。”
夢野久作哽咽。
他比被關進禁閉室之前長高了些,惡趣味的性格卻是一點也沒變,小孩子的唇角癟了癟,哭起來的時候完全看不出一分鐘前還在揚言要把這些朝他開槍的玩具殺光的嚣張模樣。
“是他們先偷偷在背地裏說要殺了你……我又不是、又不是故意失控的!”
“我以為你死掉了,他們和我說你死掉了……”
放聲大哭的孩子全然沒有形象可言,夢野久作的話語斷斷續續,看得周圍警戒的黑手黨摸不着頭腦。
那雙熟悉的眼睛裏不斷湧出淚珠,夢野久作捏住對方衣角的手不斷收緊,慌慌張張地為自己曾經殺死了鹿野又的“朋友”做出解釋。
交付的真心未能得到回應,鹿野又明川死去的那五個部下,那五個曾經和他勾肩搭背,說“請多依賴我們一點”的人,是異能特務科派來的卧底。
搜集他的異能信息并獲取犯罪證據,以此為把柄令他為政府效力,這大概是那位熱愛和平的種田長官的主意。
鹿野又明川清楚地知道這點,但是……
“難道每有人和你說一次我死了你就要暴走一次?”
鹿野又明川無情地打斷夢野久作的話,他擡手擋下一枚子彈,眉眼和發色在橘紅色的光下多了幾分涼意。
“死的又不是只有五個人,久作。”
夢野久作殺害港口黑手黨的數百位成員是所有人都見證的事。
按黑手黨的規矩,應該以叛徒的名義處死才能得以服衆。
這是唯一一次鹿野又明川替他背不了鍋。
“按你的道理,再和你多說幾次我死了,港口黑手黨的人豈不就死光了?”
鹿野又明川反駁,看着夢野久作心虛地移開眼睛。
教也教不會,學也不肯學。
在夢野久作被關起來之前,鹿野又明川曾将那次慘案的一部分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可森先生注視着他,不動聲色地挑明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
港口黑手黨是凝聚了一切黑暗、暴力與無理的存在。[1]
說到底,幹部這個頭銜就意味着他不能感情用事。
“看什麽看。”
發覺自己的部下們在戰鬥中走神的鹿野又明川掀起眼皮。
“呆在原地不動,你們也想被我一起教訓?”
被一起罵了的黑手黨們立即移開目光,他們對Q本來就沒什麽好臉色,這麽一聽才把原本想給同伴複仇的心按捺下來。
“走了。”
鹿野又明川說,他心氣不順,往夢野久作的後腦勺糊了一巴掌。
“再把後背毫無防備地露出來,就罰你在禁閉室裏做24小時偷襲訓練。”
嘟嘟嘟,嘟嘟嘟嘟。
曾經被鹿野又明川拿橡膠彈打了24小時,腦袋鑽進沙發底下都沒逃過一劫的夢野久作瞳孔地震,他立刻停止了哭泣,轉而将怒火發洩到了敵人身上。
“太慢了!”
“再來!”
“下一個!”
“那邊那個戴眼鏡的!我看到你躲垃圾桶了!”
斯巴達鹿野又重現江湖,黑手黨的慘叫聲回蕩在橫濱的上空,惹得中原中也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鹿野又的朋友是卧底,Boss知道這件事嗎?”
太宰治唇角勾起:“首領有什麽是不知道的?”
“……”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他盯着樓下鹿野又雙手環胸的身影,借着開闊的視野,将對方偷偷動用異能擋下針對部下的所有攻擊的舉措納入眼底。
【你是覺得自己調查到的真相有問題,還是害怕我們之前打賭的內容變成現實?】
“你和鹿野又賭了什麽?”中原中也突然問道。
他側過臉,毫無預兆地直視着太宰治的眼睛。
“賭?不對,我只是在實話實說。”
太宰治悠悠道。
“我只是和小鹿野說,他除了港口黑手黨以外無處可去,永遠不可能交到真心對待他的朋友。”
【“偷偷告訴你,我的異能發動其實有前置條件。”】
“你不是也一樣嗎,中也?每天都說很讨厭他吧。”
【“太宰不讓我說,我偏要說。”】
“因為異能使用過于方便,像小鹿野這樣的人,不會愛人,當然也不可能被……”
“不是那樣的。”
中原中也粗暴地打斷了對方。
他钴藍色的眼裏閃爍着的全是冷意,腦海中不斷回放出那天禁閉室裏鹿野又直到倒下也沒有向自己伸出手的樣子。
“先向鹿野又伸出手的人是我,希望給他慶祝三周年的也是我,和鹿野又沒有關系,是我先把他當成了我的同伴,這和我是不是港口黑手黨的成員,他是不是港口黑手黨的幹部都沒有關系。”
記起來了。
那天鹿野又趕回來的時候,注視着死去“同伴”的屍體,沙啞着嗓音究竟問了他什麽。
【“久作。】
【“夢野久作,在哪裏?”】
那哪裏是想複仇。
分明是在擔心自己帶出來的學生因為暴走而被處決。
少年鎏金色的眼裏罕見地浮現恐慌,鹿野又提起夢野久作的時候,就像是看到了小時候做錯了事被森鷗外同樣關在禁閉室的自己。
【“沒有玩過水的小朋友不算合格的小朋友。”】
可攬住肩膀的笑容帶着些水汽,那天在游輪下時,中原中也稍微一側過臉,就能看到幹部不正經地彎起的唇角。
中原中也最初加入港口黑手黨的時候,是鹿野又明川帶着他适應了一切。
年輕的幹部向來把組織內部的矛盾調和的很好,雖說手段有些幼稚,但中原中也也不是什麽傻子,自然看得出對方的目的所在。
重力掀起來的風從臉頰邊刮過,被威脅了的太宰治一動不動,他沒有後退,連詢問聲也不緊不慢。
“你在意他?”
“啊。”
中原中也承認得坦率,單手插進口袋。
“那家夥活得像個病毒,從我第一次接他回來開始就無處不在了。我欠他好幾個人情,暫時還沒有機會還回去。”
太宰治垂下眼。
似乎發現了自己的目光,戰場邊緣的鹿野又擡起頭,正巧也往這個方向看來。
太宰治拒絕移開視線:“真是奇怪的愛好。”
“愛好?”中原中也嗤笑,光是想起太宰治會出現在旗會的地盤這件事就不可思議。
“我的愛好什麽時候輪到你說了算了?”
“真是蠢到令我都快看不下去。”
中原中也推高了帽檐。
“喂,太宰。”
他說。
“對你來說,承認鹿野又很重要有那麽難嗎?”
-
插手戰鬥的後果就是又要寫檢讨。
被森鷗外提去首領辦公室的鹿野又明川灰頭土臉,寫完檢讨的時候已經過了警校的門禁時間。
頭頂劣質的鬼冢教官面具,故意氣人的鹿野又明川熟練翻牆。
在不驚醒宿管的情況下從宿舍外面的水管爬上去,這對鹿野又明川來說并不是件難事。可惜他今天的運氣有些差,爬到一半就開始和宿舍窗口的松田陣平沉默地大眼瞪小眼。
【“你給我閉嘴。”】
對方咬牙切齒的話猶在耳畔,鹿野又明川沉思,扒拉着窗臺的手松開,心想要不然還是把宿管搖醒好了。
神奇生物就這麽自由落體了0.01秒。
松田陣平的手牢牢地扣住他的手腕,看上去比之前在櫃子裏把他的腦袋推開時還要生氣。
“鹿野又。”
松田陣平壓低嗓音。
“又想跳樓,你腦子是壞掉了嗎。”
溫暖的感覺從皮膚接觸的地方傳了過來,鹿野又明川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反駁,就察覺到對方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一緊。
被從窗臺扯進宿舍的時候鹿野又明川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他後知後覺地低頭,視線落在松田陣平攬過自己腰側的那只手臂。
原來如此。
鹿野又明川想起了松田陣平說“又”的原因。
【“那是鬼冢班的。”】
他當初被目暮警部扯到這個學校來的時候,也是這樣捕捉到了坐在窗邊的松田陣平的身影。
【“人家也是破格錄取的天才,以後說不定會去……喂!誰讓你爬上去的!”】
可能是目暮警部吼得太大聲了的緣故,當時正在上課的松田陣平一愣,剛回過頭就看見了身邊冒出的那顆黑色腦袋。
青年的大腦當機,滿腦子只有不可置信的“騙人的吧,這可是是四樓”。
【“鹿野又。鹿野又明川。”】
【“節約時間,請問和你交朋友需要什麽流程。”】
黑手黨切入正題,他沒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麽不對,只是發現腳下聚集的人似乎越來越多。
過于引人注目的鹿野又一頓,上一秒正思索着是不是應該跳下去,下一秒松田陣平卻猛地從座位上站起。
椅子在這樣的動作中被推倒在地,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新生時期的松田陣平抓住他的手腕,半個身子從窗戶中探出,也是這樣罵他。
【“管你叫什麽!從這裏跳下去,你是什麽笨蛋嗎!”】
……好吧。
正常人是不應該為了圖方便從四樓跳下去的。
森先生沒教過他這個。
今天也被教訓了的鹿野又想到這裏有些失落,他的唇角輕抿,細碎的黑發灑在額前,乍一看顯出幾分可憐。
“不是說去面試嗎。”
柔軟的毛巾劈頭蓋臉地罩下來,鹿野又明川扒拉了兩下,聽見松田陣平這麽問自己。
青年挑了下眉,語氣稱不上和善:“據我所知,警視廳門口只有一個噴泉,鹿野又,你跑裏面去打滾了?”
鹿野又明川:“……”
鹿野又明川:“就不能是摔進去的?”
“……”
松田陣平盯着他沉默了一會。
“随便你。”松田陣平說,“不過諸伏今天也去了警視廳。”
“……”那面試這個理由好像就行不通了。
但直接說因為沾上了血腥味所以在外面洗了個澡就更奇怪了吧?
“好吧。”鹿野又點頭,“其實教官說得對,我不是真的想去交通部。排除太累的部門,只要能和你們待在一起,我去哪裏都行。”
“……”
可能是對方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太過認真的緣故,感到心虛的莫名其妙地就變成了松田陣平自己。
“……別轉移話題。”不知道該怎麽接上這發言的松田陣平冷靜地分析道,“那個明星的事情你還在自己處理?”
“明知道會發生什麽,還特意要去和對方見面。鹿野又,你難道覺得那群狂熱粉絲是什麽好好勸說就會放棄的存在嗎?”
鹿野又明川被教訓得沒反應過來。
等等,讓他整理一下。
上次公關官把他出去打架的原因都歸納為見義勇為,恰好每次回來都帶了點傷。
然後他今天又穿了正裝,特意捏造了面試的謊言,要去和誰見面……
懂了。
鹿野又明川認真。
高濑會,就決定是你了。
“其實也沒那麽嚴重。”鹿野又明川說,“他們已經改過自新了。”
完全沒有。
“還答應我再也不會在日本出現。”
這倒是有可能。
“相信他們下輩子一定能好好做人。”
明天就抽空去把他們另一個幹部的頭發也拔了。
鹿野又明川對于自己的說辭非常自信,他一想到高濑會那群人的慘狀,甚至産生了大鬧一場的沖動。
可惜最近使用異能有些頻繁。
他被森先生提去寫檢讨的時候,還偷瞄到了森先生桌子上自己的身體報告。
森先生微笑着告訴他,再這樣下去,索性就待在橫濱和他一起二十四小時工作好了。
……生氣了,絕對是生氣了。
“陣平啊。”
鹿野又明川支着下巴,突然若有所思地抛出一個問題。
“你說,墓地選在哪裏比較合适?”
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你問這個做什麽?”
“因為有人和我說,我除了某個地方無處可去,也交不到可以真心相處的朋友。”
鹿野又明川回答。
他黑色的長發還在滴水,語氣十分輕松,說出的話題卻很沉重。
“我可不想真的死在垃圾場裏,我又不是垃圾,都十……二十二歲了,這樣顯得我很失敗。”
松田陣平懂了。
“你有什麽好失敗的。”他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認識你的時候也就二十二歲。”
森先生撿到他也是二十二歲。
鹿野又明川心想真是湊巧。
“然後呢?”他問,“這和我的問題有什麽關系嗎?”
松田陣平這次沒有立即回答。
他注視着面前人的一舉一動,莫名其妙地就産生了種無力的焦躁感。
“你是真聽不懂還是假聽不懂。”
松田陣平揉了把頭發。
他的表情很臭,但還是率先把話說出了口。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的地方不是已經找到了嗎。”
“鹿野又,是你先問我交朋友需要什麽流程的吧?”
溫暖的手掌最後落在了頭頂,松田陣平揉亂他發型的動作毫不留情。
正直的警官笑了聲,帶着幾分威脅的嗓音從上方傳來。
“出爾反爾?”
松田陣平挑眉,低下眼睛問他。
“喂,寶可夢。”
“你把我當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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