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24章 第24章

儀式之後是披露宴，也就是宴請賓客和親友拍照的環節。衆人從神社移步到備好宴席的庭院中。

你在侍從們的幫助下換下了白無垢，穿上色打褂。敬酒順序講究先客後主和上下尊卑，那麽自然是要從禦三家和咒術總監開始。

如若此番邀請了禪院家，第一個招呼的應該是禪院家主直毘人，但現在代替禪院家出席的是伏黑惠，顯然不合适，于是你端着酒杯，跟在五條悟身邊，走向了加茂家主。

你讨厭加茂家。無論幕後黑手究竟是誰，有怎樣的陰謀，他們都是間接害死姐姐的兇手。

而且……

這位加茂家主，不知為何，讓你感到非常的不舒服。你和他上次見面是在京都”大文字燒”的那一晚，此時他的眼神和那晚一樣，令你分外的不适。

說是直覺也好，第六感也好，每每與之接近，你總能感到一股渾濁的、泥濘的惡意，從他微笑的面皮之下如同源源不絕的黑氣般散溢出來，令人想到陰冷滑膩的水生生物。

“雪奈小姐，喔，抱歉，現在要改口叫你五條夫人了，”加茂家主意味深長地笑道，“上次一別，想不到再見竟會是在這種場合。人的際遇真是奇妙啊，你說是不是？”

你輕輕道：“是嗎，我印象不深了。”

五條悟語氣強硬地打斷：“之前的事就不用提了，以後在別的場合可別叫錯了。”

加茂家主頓了一頓，唇邊笑紋加深：“那是自然。”

又來了，那種古怪又惡心的笑容。你借着飲酒的姿勢擋住自己厭惡的眼神。

之後是咒術總監。雖說咒術總監是由禦三家共同提名，咒術界都知道這個身份的主要作用在于讓三家互相制衡，但歷史上不乏大有作為的。相比之下，這一屆的咒術總監完全沒有存在感，基本上唯禦三家是從。換言之，只是一個衆所周知的傀儡罷了。

頭三杯酒轉眼就去了兩杯，你們來到最尊貴的三個客位中的最後一個。伏黑惠穿着兒童和服，手中的杯子裏裝的是清水，正抿着嘴角望着你們。

你覺得小惠簡直太可愛了。

五條悟在小孩面前站定，低頭俯視，巨大的身高差讓他看起來像游戲裏的大BOSS：“小鬼，以後我就是你的監護人了，乖乖聽話，聽見沒有。”

自從确定要帶着小惠一起搬出本家，為了之後順利入學，五條悟正式辦理了收養手續。

伏黑惠表情臭臭的：“如果不是為了媽媽，我才不要和你住在一起。”

你們同時愣住了。

五條悟仿佛見了鬼：“你叫誰？”

你也驚呆了：“小惠，你剛才，叫我什麽？”

伏黑惠仰着臉說：“你們今天不是結婚了？這家夥是我的監護人，那你就是媽媽。”

你捂了捂心口。攻擊，這一波是可愛攻擊。

五條悟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不是，你叫她媽媽，那為什麽不叫我……算了，我也不是真的想聽。但為什麽啊？！”

奇怪的勝負欲。

“太奇怪了，”伏黑惠皺了皺眉毛，“對着你……叫不出口。”

好誠實的小惠。你掩着嘴悶笑。

這時，渡邊管家徐徐走來，向你們略施一禮，恭敬道：“家主大人，夫人，合照準備已經完成，請移步庭前。”

你應道：“好的，我們這就來。”說着準備去牽伏黑惠。

五條悟先你一步，一把将伏黑惠提溜起來，陰恻恻地威脅道：“叫不出口是吧，我這就讓你好好感受下父愛。”

伏黑惠一臉面癱。

你和渡邊管家走在後面，渡邊管家感慨道：“悟少爺，啊，抱歉，太突然了，有時會轉換不過來。”

“的确很難适應呢。”

“不過，看到家主大人總算恢複正常，我也可以放心了。”

“恢複正常？”

“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家主大人的狀态就不大好。”

“狀态不好？”雖然過了很久，你還是有點擔心，“具體是怎樣的呢？”

渡邊管家看了看你，臉上的笑容愈發溫和：“也沒什麽，無非茶飯不思，胃口不佳，大約就是如此吧。”

你滿臉困惑。今年以來，先是灰原死裏逃生，然後是出現咒靈潮的酷夏，緊接着是傑的叛逃，悟的心情不好是可以理解的。

但去年下半年發生了什麽嗎？星漿體任務雖然失敗，但天內理子成功逃脫是你們幾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更不要說悟還借此機會領悟了反轉術式，你實在想不通有什麽理由能讓悟心情不好。

渡邊管家繼續說道：“也正是在去年新年前，他正式向老家主提出準備繼承家主之位。而後僅僅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便熟悉了各項事務，幾件大事也處理得非常果斷，說服了所有族中長老。”

你愈發不解：“去年新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渡邊管家愉快道：“這個麽，恐怕要等夫人您自己想清楚呢。”

“诶？”你瞬間變成了豆豆眼。

不等你深思話裏的含義，拍照的地方到了。

這不僅是新婚夫婦的合照，更是新郎新娘兩個家族的結盟。五條家出席的是老家主和族內的重要長老，你這邊則是作為族長的父親和部分族人。

這是自上次不歡而散後你第一次見到族人，他們的反應和你料想得一樣，仿佛之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般。每個人臉上都堆滿了笑容，滿口誇着諸如“雪奈真漂亮”，“雪奈真厲害”之類的話。人的愛恨是如此輕賤。

你和五條悟走到特意留出的最中心的兩個位置，一人牽起伏黑惠的一只手。

渡邊管家本想提醒是否不妥，但瞥見老家主的眼神，默默地退後一步。其他人就更不必說什麽。

咔嚓。鏡頭定格。

從此，五條悟和你便是合法夫妻。婚姻，這世間人與人之間最強的契約，将你們的家族緊緊相連。當世十種影法術的繼承人是你們的養子，即使未來他不當禪院家家主，這一代的五條家在禦三家之中也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照相結束後，兩家長輩和族人開始走動寒暄。

“雪奈姐姐。”一個小男孩拉住了你的衣擺。

你低頭一看，是上次興高采烈地說“是雪奈姐姐贏了”的那個小孩。

“你也來了呀。”

“嗯！雪奈姐姐，我覺醒術式了！”

“很棒呢，恭喜你。”

“雪奈姐姐嫁人了，以後我還能來找你指導嗎？”

“不行。”不等你回答，五條悟的聲音插了進來。

他一手牽着伏黑惠，一手揉着後腦勺的頭發：“麻煩的小孩子怎麽這麽多。”

伏黑惠鼓着臉：“明明自己才是麻煩的大人。”

你朝小惠豎了豎大拇指，安慰說：“以後我會常回家的。”

“喂！”五條悟不滿，“我可沒有允許。”

小男孩看了看你，又看了看發號施令的五條悟，重重一點頭，震聲道：“難怪媽媽說五條家位高權重，雪奈姐姐就算嫁進去也不會有好日子過。真的好過分啊！”

你：“……”

五條悟挑了挑眉，哈地一聲：“連這種小鬼都能脫口而出，背後不知道編排成什麽樣子。這就是你費盡心思保護的族人？”

其實你并不意外，但當着五條悟的面被戳破，還是有些難堪。

你輕聲道：“那麽悟可以不要再戳我的傷疤了嗎？”

五條悟看到你的表情，哼了一聲，不再說了。

你牽起小男孩的手，領着他找到了他的雙親。那兩人一見你，立即送上滔滔不絕的奉承與祝賀。

原本你想告誡兩句來着，見狀頓時覺得沒趣極了，一句話都懶得再說，摸了摸小孩的頭，走了。

還得找父親談談。

四下尋了一圈，最後你在庭院角落的一株梅樹旁找到了父親。

剛一走近，父親滄桑的聲音響起：“如果能看到你嫁人，你的母親，還有雪繪，一定很高興。”

你輕輕撫弄着枝頭一朵寒梅：“不見得吧。聽見家裏的謠言碎語，說不定反而會擔心。”

他沉默了片刻，緩慢地轉過身，面容嚴厲：“這就是你說的解決辦法嗎？用五條家壓制禪院家？”

你不置可否：”效果立竿見影，不是嗎？“

“胡鬧！”父親低喝道，“你以為五條家是做慈善的嗎？禦三家都一樣，他們只會比禪院家更嚴酷，更冷血，索要得更多！無論你想做什麽，都絕不會更容易！”

你笑了笑，不以為然。

至少有一件事會變得輕而易舉。

那就是你能留在悟的身邊，用最光明正大的的理由。

“您想得太嚴重了。放心吧父親，我和五條家主好好談妥了，欺騙談不上，最多是互相利用而已。”

“倒是父親您，歇了這麽久，也該履行族長的職責了，”你的聲音在橫亂的梅枝間顯出幾分冷清，“常年疏于管教，再這樣下去，什麽保護傘都是沒用的。潰敗往往都是從內部開始。”

父親無言以對，半晌道：“怪我……”

你卻不想聽了，轉身就走。

雖然這些年作為族長的父親為了保護家族左支右绌，苦苦支撐，實為不易，但父女之間的隔閡已經有了，并不是那麽容易就可以消除的。

沒走幾步，一個小小的身影撲到你的腿上。

是伏黑惠。

“小惠，你怎麽啦？”你摸了摸他的臉，不知道去哪玩了，凍得紅彤彤的。

他仰起小臉，張了張嘴：“媽媽。”

“……”

說實話，對于這個稱呼你還沒能完全适應，畢竟你還只是一個JK。

五條悟從不遠處徐徐走來，手中折了一段梅枝。

“相傳菅原道真被流放到九州時，家中的梅樹因不舍與主人分離，連夜從京都飛到了太宰府，因此太宰府天滿宮前的一株梅樹被稱為飛梅。”五條悟将梅枝遞給你。

你伸手接過。這個典故你當然知道，但不明白此時提起有什麽含義。

五條悟雙手攏回羽織的寬袖裏，随意道：“這一株雖然不是什麽名品，到底是五條家的梅花，送你了。”

你低頭打量枝頭嬌豔的梅花，好像有點明白了。

你的家族如何，已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已經是五條家的人。

悟別扭的道歉也很可愛。

你将梅花放在鼻端，輕輕地嗅了嗅。嬌豔的花瓣襯得你的臉龐瑩白如玉，新娘的妝容卻讓你的容色比梅花更嬌美。

“謝謝，悟，”你将梅枝貼在頰邊眷戀地蹭了蹭，眉梢眼角帶着小心翼翼的珍惜，“我很喜歡。”

好一會沒聽見悟的聲音。

你疑惑地擡起頭，恰好見到五條悟背過身去，擡手撥弄枝頭的梅花。嬌弱的花瓣在指骨分明的大手下簌簌發抖。

“是嗎？那你準備用什麽回禮？”他漫不經心地問道。

你愣了愣：“悟想要什麽？”

你不覺得悟缺什麽。就算真的缺，恐怕也不是你能給的。

五條悟轉過頭，盯着你的臉注視一會，神色淡了淡：“放心，不會找你要超出你能力範圍的東西，”而後話鋒一轉，“還沒想好，等想到再說。”

你喔了一聲，同時下定決心，不管是什麽，只要悟開口，你一定會竭盡所能将那東西送到悟的手上。

***

婚禮之後，你和悟在本家又待了兩天，完成家族內部的儀式。你的名字正式契在了五條家的族譜之上。直到新年假期結束，你們才搬去公寓。

說是搬，其實就是人過去而已，家具物件和生活用品都已差人提前放進去了。

公寓位于港區中心，毗鄰東京灣，六十四層的高度足以一覽無餘地俯瞰跨海大橋和東京鐵塔。

可以用空曠形容的客廳鋪了一層柔軟的羊絨地毯，奢侈到了極點。真皮像素沙發占據了最中心的位置，看着高級又舒适。半開放式廚房連着大理石吧臺，各類廚具一應俱全，杯盤盞碗锃光明亮，玻璃櫥櫃裏擺放着精美的雕塑品，充滿優雅情調與藝術質感。最後值得一提的是視野絕佳的超大陽臺，倚在欄杆上的時候，你的腦海中瞬間出現了你們并肩看日出和日落的畫面。

想到這裏你的耳朵開始發燙。日出和日落，就是未來的每一天啊。

這裏是你和悟的家。一股洶湧的情感在胸腔裏泛濫，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五條悟先帶伏黑惠去了他的房間：“喏，你睡這裏，害怕就叫玉犬出來，大人們沒空陪你睡覺。”

盡管語氣很欠，但房間裝飾得明顯十分用心。牆上貼滿了小動物的貼紙，投影燈映出青青森林，宛如宮崎駿筆下空靈清新的大自然。

伏黑惠兩眼亮晶晶，甚至忘了反駁他從三歲起就一個人睡覺的事實，做出結印手勢召喚出玉犬。

“嗷嗚~”

一人兩狗在床上撒歡。

你和五條悟默契地退了出來。

又向前走了幾米，來到另一扇房門前，五條悟推開門：“這是你的卧室。”

你往裏看了一眼。非常正常的一間卧室，該有的都有——除此以外就沒有了。無論布局還是色調，都仿佛是不會出錯的模板，可以說沒有任何設計。

你突然覺得之前的緊張好好笑。

試探着問了一句：“悟的房間呢？”

他指了指再前方的一間房間。

你沉默了。很好，你享用主卧，他一個人住在遠遠的客房。

“這幾天儀式很多，你應該也累了，早點休息。”他平靜地說完，擡腳往自己的房間走。

“……悟。”

你還是開口了。因為你強烈地預感到，如果此時不說，你再也不會有勇氣說了。

壓抑着羞窘和難堪，你竭力鎮定地問道：“我們，不住在一間卧室嗎？”

問出這句話過了多久？你無法思考，外表大概還是冷靜的，其實靈魂已經出竅了。

“喔，你說這個。算了吧。”悟是這樣回答的。

…………

一個靈魂悄悄碎掉了。

五條悟一只手放在門把上，一只手按在後頸轉了轉，懶洋洋地說：“結婚是一碼事，這種事還是不要勉強了。沒必要，你覺得呢？“

你感到胸口一陣熱一陣冷，都不知道自己怎麽講完的：“悟說得對。約定的事情都已經完成了，确實沒有必要。“

“所以你放心好了。”

“喔。”

強撐着最後一絲體面，渾渾噩噩地回到自己的房間，你立刻往床上一撲，把臉緊緊地埋進枕頭，企圖悶死自己。

雖然沒太明白悟最後那句“你放心好了”是什麽意思，但不重要。

他說勉強。

竟然用勉強！

你難過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