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他失聲痛哭

第43章 第 43 章 他失聲痛哭。

辦公室裏的三個人同時愣住, 每個人的目光都在另外兩人的身上來回轉。

林安玥雖然很懵,但很快便看出來面前這個拖着行李箱的陌生女人和周衍東關系不一般。

她趕忙解釋道:“我、我、我就是來上廁所的!你別誤會啊,我和周總——我們我們……”她看着程溪蓄滿淚水的雙眼,還有臉上酸楚的神色, 意識到當下這個巨大的誤會害得這姑娘傷透了心。。

越想解釋越着急, 越着急越語塞, 林安玥漲t紅了臉,結結巴巴的, 舌頭都快捋不直了。

“我就是借用一下周總休息室裏的廁所,真不是你想的那樣!對、對不起啊, 你,你千萬別誤會!”

程溪不作聲, 收回在她身上的目光,看向周衍東。

此時此刻,周衍東當然很想立即解釋清楚, 可眼下這情況說得越多越像欲蓋彌彰,他看着程溪, 低聲開口:“你願意給我……”

周衍東低頭, 不知怎麽,頓了頓, 又擡起頭來, 目光回到程溪臉上:“你願意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嗎?”

程溪也看着他, 扯着唇角輕輕笑了:“你覺得還有必要解釋嗎?”

她搖了搖頭, 繼續說道:“你沒有錯,周衍東,我們已經分手了,所以不管你今晚找了誰, 跟誰在一起,跟誰做了什麽,都跟我這個前女友沒有任何關系。”

她轉身欲走,林安玥飛快沖到前面張開胳膊攔住去路。

“哎別別別!你先別走!那個……我從頭到尾跟你說吧。就是我、我今晚在樓下茶水間碰到了周總,然後周總安排我去出差,可我就是一實習生,還在試用期,那很多地方自然都不懂,突然被安排出差,還是跟一個比較重要的項目,就特別不自信,特別怕把事情搞砸,所以才上來找周總,讓他跟我說一些重點需要準備什麽。

“周總很耐心地跟我講了,我、我突然內急,借用了一下廁所,沒想到你來了……整個過程就是這樣……”

林安玥聲音越來越小,也越來越沒有底氣。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事實,可不知怎麽回事,在這麽一個情形下,聽起來就像是偷吃被抓後胡亂編造,尤其是自己現在滿臉通紅,看起來似乎很心虛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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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溪默不作聲瞧着她,臉上已經沒什麽表情,眼裏的淚水早已滾落。

她目光空洞,看不出對林安玥有什麽怨恨和憤怒,只是這種悄無聲息的平靜,比歇斯底裏的發洩更叫人無法安心。

“對不起……”林安玥滿臉愧疚,“其實我和周總剛認識不久,我們真的只是——”

“滾出去!”

不等林安玥把話說完,周衍東怒吼打斷。

她吓一跳,咬着唇看着他,這一幕被程溪瞧在眼裏,當他們兩個是在做戲給自己看,面上浮起一絲苦笑。

被周衍東這麽一吼,林安玥趕緊逃似的跑了出去,連辦公室門也忘了給他們關上。

周衍東頭疼得要命,陰沉着臉走過去将門關上,反鎖,然後回到程溪面前,看着她又問一遍:“你願意聽我解釋嗎?”

程溪笑了笑,還是那句反問:“你覺得有什麽解釋的必要嗎?”

周衍東深吸一口氣,搖頭,認認真真盯着她:“當然有,因為不管這個誤會看起來多真實,它都是誤會,你明白嗎?我和那個女員工——”

程溪吸了吸鼻子,唇角扯出一抹笑,眼裏卻沒有任何溫度,搖着頭打斷:“沒關系的,周衍東,我不怪你。我……我來找你,就是突然想跟你道個別,想跟這段青春,這段有你的回憶,好好道個別……”

周衍東眉心忽地緊皺,一把攥住她手腕,面色冷得駭人:“你要去哪?”

程溪不作聲。

他又問一遍,語氣裏甚至帶着怒意:“你要去哪!”

程溪把頭埋得很低,索性閉上雙眼。

他眼裏早已蓄滿了淚,眼睛一閉淚就滾落出來,雨滴似的,一串接着一串往下掉。

“程溪,我最後問一遍,你他媽要去哪兒?”周衍東低吼。

程溪閉着眼不看他,像是不想看,也像不敢看。

她脖子瑟縮一下,眼睛閉得越發的緊,搖了搖頭,顫顫聲開口:“我去哪都不關你的事。”

周衍東氣得冷笑:“怎麽不關我事?”

程溪忽地睜開眼睛,泛紅的雙眼直視着他,蒼白嘴唇微微發顫,苦笑從嘴角蔓延:“怎麽會跟你有關呢?你是我的誰?丈夫嗎?我們又沒有結婚。男朋友?我們已經分手……”

她停下來,輕輕哼笑一聲,蓄着淚水的亮晶晶的眼睛望向他。

“周衍東,其實你對我早就已經沒有感情了,既然如此,不如趁早放手,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周衍東不住地搖頭,雙目猩紅:“誰告訴你我對你沒有感情的?我愛你愛了那麽久,愛得那麽深,我那麽年輕就跟你在一起,我給了你我能給的一切!我對你的感情從來沒有變質過,是你——”

程溪打斷道:“或許确實沒有變質,可它變淡了,不是麽?變得很淡很淡,變得我幾乎感覺不到!不,不是幾乎,是完全……周衍東,我完全感覺不到你還愛我。”

周衍東聽着這話,仍是不停地搖頭,忽然笑了,手掌扶着額頭冷冷抽氣,沉聲問道:“怎麽就變成這樣了?怎麽就他媽的變成這樣了!”

程溪流着淚,也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明明一開始,你很愛很愛我,我也很愛很愛你……可是現在——”

她咬着唇,沒法再說下去。

周衍東雙手抓住程溪胳膊,目不轉睛盯着她,神情和語氣滿是壓迫感。

“那你現在還愛我嗎?”

程溪不看他,也不作聲。

他握着她胳膊的那雙手,不自覺收了收力,緊追着問:“我只要你一句話,程溪,你老實告訴我,現在還愛我嗎?”

程溪痛苦地蹙眉:“周衍東,你弄疼我了……”

她想睜開他,力氣卻遠不如他。

周衍東松了松手,沒有徹底放開,锲而不舍地問:“你現在,也沒有以前那樣愛我了,是嗎?又或者,其實已經完全不愛我了,對嗎?不然怎麽不願意給我生孩子?當初明明說好的再要一個!”

程溪臉上浮現一抹冰冷笑容:“當初你還說過,我想要什麽你都能給,你都會給;當初你還說過,你要給我一輩子的幸福。

“當初你說過的很多很多好聽的話,後來你總是不斷反悔不斷推翻。對,周衍東,你總有理由,總有苦衷,你每一次背棄對我的承諾,都是那麽理直氣壯,每一次我生氣,你甚至不願意耐着性子好好哄哄我!為什麽呢,周衍東?”

周衍東正要開口反駁,程溪淡淡笑了笑,搶在他前面自問自答:“我當然知道為什麽,因為我不值得。我不值得你花時間花精力花心思來好好哄一哄,我跟你有着雲泥之別。

“無論你怎麽用金錢來富養我,在你眼裏,我永遠都是那個窮酸的,上不得臺面又拿不出手的小城鎮來的村姑。你口口聲聲說愛我,說給我幸福,行動上卻又總是讓我深切感受到我們之間的不平等。

“我受夠了,周衍東,我受夠這種生活了,我一秒鐘都不想再等了!很高興你願意跟我分手,我求之不得。”

說完,他轉身邁出腳步,下一秒便被周衍東拽了回來。

他攥着她腕子,力道收得越發的緊,見她眉心緊蹙,心知弄疼她了,也絕不肯松手。

“憑什麽你要來就來,要走就走?當初是你死乞白賴要跟我在一起的,現在拍拍屁股走人,程溪,你有沒有心?”

程溪聽着這話,氣得渾身發顫,面上卻帶着笑,冷冷開口:“我沒有心?周衍東,你說的這叫人話嗎?咱倆之間到底是誰沒有心?”

周衍東,指着自己,也氣得發笑:“我沒有心,我如果沒有心,會把你從廣城接回京州?我如果沒有心,會心心念念想跟你再有個孩子,有個家?我如果沒有心——”

程溪閉上眼睛搖着頭打斷:“你說的這些,都做到了嗎?我們之間有孩子嗎?所謂的家,那個公寓,對我而言真的是家嗎?你一個月回來幾次?別說了,周衍東我求求你別說了……你放過我吧……我的心真的好痛啊……

“認識你之前,我只是窮,可我窮并快樂着,我凡事靠自己,拼命賺錢、攢錢,每一天都帶着希望活下去。認識你之後,你親手一次又一次掐滅我的希望。

“是,你讓我住進了大房子,好房子,在家有保姆照顧,出門有豪車接送,這些別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卻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寧願我們住着小小的房子,我自己照顧自己,照顧你的飲食起居。你每天下班盡早回來,偶爾加加班也行,我在家等你吃飯。等你回了家,晚上兩個人在被窩裏聊聊天,說說心裏話,笑着打打鬧鬧。

“我們知冷知熱,金錢權力地位都排在對方之後,我們永遠是彼此心裏最重要的t那一個。周衍東,這才是我向往的生活,這麽久了,我終于看明白了,你給不了我這種生活。

“無論我怎麽用力地要,無論你怎麽地給,我們都無法達成一致,誰也滿足不了誰。”

聽到這,周衍東點了點頭,坦然承認道:“沒錯,我确實給不了你這種生活,并且說實話,我打心眼兒裏看不上這種生活。你覺得金錢權力地位沒那麽重要,我不這麽覺得。

“它們很重要,程溪,當你沒有了這三樣東西,誰都能踐踏你,折磨你。”

程溪:“我不是說完全不要這三樣東西,只是,已經夠了,你和我得到的已經夠多了。”

周衍東搖頭:“不,還不夠,遠遠不夠。那張照片——”

他頓了頓,腦海裏又浮現起那段記憶,痛苦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睛紅了幾分。

“那張氣得你流産的照片,如果當時我權高位重,那張照片怎麽會出現?那幾個老東西怎麽敢配合周慶顯一起來坑我陷害我?如果你的父母有錢有權有地位,周慶顯又怎麽會強烈阻攔咱倆結婚?

“程溪,咱們過日子不能只考慮眼前,得把目光放長遠。我知道你只想過小富即安的生活,這樣不行,小富是遠遠不夠的。”

程溪沒再反駁,看着他沉默良久,大概是覺得跟他說不通,便放棄了争辯,點點頭:“對,确實不夠,但這個問題不會再困擾我們了,你有你的想法和選擇,我有我的決定。”

周衍東:“你的決定就是——離開我?”

程溪語氣堅定:“對,這不是你希望的嗎?分手可是你提的。”

周衍東:“那也是你逼的,不是嗎?你讓我覺得,你不再像從前那麽愛我,你有二心。程溪,為什麽——”

程溪冷笑:“我有二心?誰深更半夜和女員工在辦公室裏?誰的女員工深更半夜從他辦公室的休息間出來?誰主動提的分手?所以,周衍東,咱倆到底是誰有二心?”

周衍東煩躁地摸了摸後腦勺:“說到底你就是不肯信我呗,你還覺着我跟林安玥有什麽貓膩?程溪,你要這樣就沒意思了。”

程溪臉上仍挂着笑。目光冰冷如霜:“對,我沒意思,你找有意思的去。”

她甩開周衍東不知不覺松了力道的手,快步向門口走去,被他三兩步就超過,擋在門前。

“你今晚別想出這個門,要走也得天亮了走。現在放你出去,出事了怎麽辦?怎麽跟你父母交代?”

程溪苦笑:“父母?愛怎麽交代怎麽交代呗。如果我出了事,你只要給他們足夠多的錢,對他們來說就算是一個好交代。他們眼裏只有我弟弟。”

這話說得周衍東心裏揪着疼。

他擡手想摸摸她臉龐,被她躲開。

手停頓在半空,周衍東僵了片刻才收回,目光不肯從她臉上挪開,輕聲哀求:“別犟了,程溪,去休息室睡一覺,明天一早,你要去哪我都送你。”

程溪低頭避開他目光:“謝謝,不需要你送。”

周衍東倒抽一口氣,長長嘆息:“行,都聽你的。我只有一個要求:天亮了再走。”

他從她手裏搶過行李箱,牽着她的手往休息室走。

這回程溪沒有躲,也沒掙紮,跟着他來到休息室。

周衍東關上休息室的門,順手反鎖。

“先去洗把臉,哭成這樣像什麽樣子?”

看着她滿臉是淚,周衍東心疼壞了。

程溪沒有拒絕,默不作聲走進浴室。她臉上未施粉黛,直接用冷水沖了沖臉,抽出一張紙巾,将挂在臉上的水珠擦掉,出來後,做了一個讓周衍東驚訝的舉動。

她走到周衍東跟前,張開雙臂抱了抱他。

她抱得很輕,松開得很快,松手後,仰着臉凝望他,微微揚起唇角,笑一笑,帶着重重的鼻音說道:“周衍東,謝謝你。雖然你給我帶來過很多很多痛苦,可你也曾經帶給我很多很多快樂。

“我會記住這份快樂,記住曾經滿懷希望,努力呵護彼此的我們,記住那段在廣城的回憶——我最珍貴,最難忘的回憶。”

笑意從她的嘴角蔓延開,沒有絲毫苦澀。

有那麽一瞬間,周衍東似乎看到了當年在廣城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天晚上,在她臉上看到的笑容。

那麽純真,溫暖,美好。

他點了點頭,別過臉,看向別處,沉默好一會兒,問:“你已經決定好了,對嗎?”

“是的。”程溪聲音不大,但語氣十分堅定。

周衍東長呼出一口氣,抿了抿唇,輕笑中透着幾分無奈:“行吧?我給你你想要的自由,天亮了我送你走。”

程溪搖着頭拒絕:“不用,真的不用。”

他堅持要送:“聽話。”

脫口而出這兩個字,兩個人都愣了愣。

還是這麽愛讓她聽話。

程溪輕輕笑出了聲,笑裏又浮出了苦澀。

“你看,周衍東,我永遠做不到聽話,而你需要一個聽話的。”

周衍東不再反駁,淡着臉陷入沉默。

兩個人就這麽面對面僵持了一會兒,他忽然問:“你餓不餓?”

程溪搖頭。

他又問:“要喝水麽?”

程溪還是搖頭。

他說:“行,那你睡吧,我出去忙會兒工作。”

他走出休息室,替她關上門,回到辦公桌前坐下,目光緊緊盯着休息室的那扇門。

他以為程溪會出來,但程溪沒有。

就這麽靜靜坐了半個小時,他起身,走到休息室門口,輕輕推開門向裏看去。

程溪躺在床上,閉着眼,已經睡着。

落地燈散發着微黃的橘光,落在她臉上,昏暗不明中,她的面部輪廓圓潤柔和。

湊近這張沒有表情的熟睡的面龐,周衍東看到了未幹的淚痕。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沒發現睫毛顫動,确定他沒在裝睡。

她是哭着睡的,周衍東心想。

有多少個夜晚,他是哭着睡着的?周衍東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這段感情走到現在,他們都沒有給到對方想要的。

彼此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這裂痕如同那只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他的鋼筆,摔壞之後,永遠無法修補,無法複原。

周衍東伸出手,想擦幹她臉上的淚痕,又怕弄醒她,指尖即将觸碰到臉龐時,終是将手收回,轉身走了出去。

周衍東坐在辦公椅上睡着了。

他不知自己是怎麽睡着的。

回到辦公室後,他靠着椅背,仰頭望天花板。

辦公室只亮了一盞臺燈,他将臺燈調到昏暗,就着那一點點光,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燈。

他覺得很奇怪,明明自己沒有喝酒,那吊燈卻有了重影。

他閉上眼睛,感覺天旋地轉,一陣眩暈過後,腦海中自動播放起過往與程溪的點點滴滴。

他們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擁抱,第一次接吻。

他們的第一個夜晚……

程溪很喜歡雪,說下雪的冬天像童話世界,有一次說完這話,又目光哀愁感嘆:根本沒有童話,這個世界,根本不像童話故事裏那麽美好。

他記得那會兒自己握住她的手,親了親她手背,笑着說,我會努力為你創造一個童話世界。

他承諾過的。

可是一切都搞砸了。

他不覺得這完全是自己的原因,可是他想總不能怪程溪。

他們之間總有一個人要負責。

周衍東不認為自己得負全責,可他又不得不負起全責。

他不得不承擔創造出這個爛攤子的唯一主謀的罪名。

他知道程溪沒有錯,也終于明白,他們真的不适合。

周衍東在回憶和胡思亂想中,不知不覺睡去。

再睜眼時天已經亮了,晨光透過辦公室薄薄的紗簾照了進來。周衍東低頭看見自己身上蓋着一張淺灰色毯子。

這毯子平時都是疊好放在休息室沙發上,他反應過來什麽,猛地起身,毯子從身上掉落。

周衍東沖向休息室。

坐在椅子上睡了一夜,身體格外酸痛,可他顧不得這點痛。

休息室的床上沒有程溪,浴室裏也沒有。

周衍東慌亂搜尋着裏面的每一處,甚至打開衣櫃,嘴裏不斷念叨:“程溪,程溪……”

他從休息室出來,垂頭喪氣,如同一只敗犬。

他最愛的程溪,他在很年輕時愛了那麽久的程溪,到底還是走了。

程溪走之前,還給他披了毯子。

他記得以前有一次吵架,她出門上班前,也給在沙發上睡着他披了毯子。

真是個善良的好姑娘。

周衍東沒發現自己正在流淚。

他一動不動站在辦公室中央,心髒痛得呼吸不暢,恨不得立馬死掉。

可偏偏又死不掉。

辦公室門口傳t來動靜,有人按下把手,緊接着,門開了。

他扭頭看去,母親從外面進來。

“東子,我在公寓等了一夜,程溪沒回來。要不……要不咱們報警吧!”

尹岚抓着周衍東胳膊,滿臉焦急。

周衍東不作聲,低頭愣愣地看着地板。

尹岚又說道:“現在報警估計警察也不會立案,要不還是去跟你爸說說,讓他找找關系?他在公安局有人脈,問一下問他們能不能——”

周衍東搖着頭開口:“不用了,程溪走了。”

尹岚沒聽明白,皺起眉頭:“你在說什麽廢話?我當然知道程溪已經走了。關鍵是,她去了哪兒?現在怎麽樣?還安不安全?媽媽擔心的是這個!唉,這姑娘也是,太犟了……”

周衍東擡頭看着母親,聲音沙啞:“程溪昨晚來辦公室找我,我們徹底聊開了。她在裏邊睡了一覺,今早走的。”

周衍東揚了揚下巴,目光看向休息室。

尹岚順着他目光看過去,見休息室門敞開着,疾步走過去,在裏面找了一圈,直到确認裏面沒人,才徹底死心,埋怨道:“你怎麽就讓她走了呢?”

周衍東笑得苦澀:“她昨晚就要走,我攔住了,逼着她在這兒睡了一晚,就怕她一個人在外邊,大晚上出事兒。”

尹岚沉默一會兒,嘆氣:“她來找你,估計是想跟你做最後的道別。你倆真是……”

她搖搖頭,心裏實在不好受,說不下去了,沉默地望着窗外,拉開紗簾,推開窗戶透氣,嘴裏念叨着:“你以後少抽煙,對身體不好。”

“嗯。”周衍東敷衍地應一聲。

尹岚從窗邊回來,走到兒子跟前,摸摸他陰沉的臉,發現他瘦了一圈,神态憔悴而疲憊。

到底是自己兒子,做母親的看着心疼,尹岚吸吸鼻子,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想了想,柔聲說道:“東子,人最重要的是向前看。無論過去發生什麽,都已經過去了,過好現在未來才會更好。”

周衍東點點頭,說:“知道了,謝謝媽。”

他面無表情說着這話,眼裏黯淡無光。

尹岚沉默片刻,原本還想安慰他,不知怎麽,埋怨的話脫口而出:“程溪這孩子也真是,非要走也行,又不是不讓她走,怎麽悶不吭聲就走了呢?提前說一聲,我去送送她,好好道個別不行嗎……”

說到這,尹岚聲音顫得厲害,沒法再說下去。

周衍東看着母親,擡手抹抹她臉上的淚,強撐着扯出一個笑:“媽,別想這事兒了,您回去吧,好好睡一覺,沒準她到地方了會跟您說一聲。”

尹岚問:“她有說要去哪兒嗎?”

周衍東搖頭。

尹岚又問:“他是去了車站還是機場?”

周衍東仍是搖頭。

尹岚怨道:“你也真是,她都到這兒找你了,也不好好問清楚!”

周衍東:“我問了,她死活不肯告訴我。”

尹岚沉默,過了一會兒,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內心掙紮片刻,還是開了口。

“東子,我想跟你說個事兒,只是這個事兒吧,現在對你而言,不知道算是喜事兒還是壞事兒。”

周衍東笑了,面色無奈:“媽,我現在覺得什麽事兒對我來說都差不多,好能好到哪兒去?壞能壞到哪兒去?您就直說吧,別藏着掖着。”

他看得出來,母親其實很想告訴他。

尹岚低頭,避開他目光,小聲說道:“我決定跟你爸爸離婚。”

周衍東愣了愣,目光閃過一絲驚訝。

他确實沒想到母親會做這個決定。

“怎麽突然——”

他話沒說完,尹岚打斷:“不是突然,我已經想了很久。這麽多年,我跟你爸爸之間,要說沒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可要說我有多愛他,那也是不可能的。

“以前在廣城你跟我聊過一次,那次以後,我總是時不時想起你的話。後來你爸爸跟張文明他們坑害你,我更加厭煩他——不,應該說是憎惡。我倆關系越來越差,你後來幾乎不怎麽回家,所以不知道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麽。

“我跟他大吵過好多次,他覺得我變了。我确實變了。我想,之前很多年自己都像瞎了眼。直到這兩年才慢慢清醒過來。我不再像從前那樣感謝他,不再覺得他是我和我們家族的救世主。

“或許不嫁給他,我嫁給另一個男人,這輩子會活幸福很多,而我的家族也未必不會東山再起。”

周衍東沉默許久,問道:“你要離婚,周慶顯知道嗎?”

尹岚點了點頭:“知道。”

周衍東:“他同意了?”

尹岚:“一開始不同意,但我堅持要離,并且放棄分割財産,也就是說,我寧願淨身出戶,也要徹底離開他。因為我知道,我不會一無所有,我身後還有我兒子。

“其實我跟程溪某些方面挺像的。她對物質生活要求不高,我也是。當然了,我知道從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不過媽媽并不是一個沒有優渥物質生活就活不下去的人,吃穿用度過得去就行,所以你不用擔心媽媽會給你帶來很大負擔。”

周衍東連忙搖頭:“媽,我當然會給您養老,會讓您過得很好,不會比跟周慶顯在一起時差的。”

尹岚笑了笑,問道:“媽媽跟他離婚,你不生氣?”

周衍東反問:“為什麽要生氣?媽,您早該離了。”

尹岚嘆一口氣:“媽媽一把年紀,這時候離婚,肯定會被人說三道四指指點點,別人怎麽說我都行,我就怕……就怕自己給你丢臉……”

周衍東輕哼一聲,嗤之以鼻:“愛說說呗,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嚼舌根的長舌婦。過日子不能只看面子,還得看裏子,裏子不好,面子再光鮮有什麽用?人是為自己而活,不是活給別人看的,你有權利追尋自由和幸福。媽,我真為您高興。”

這番話讓尹岚紅了眼眶,她沒想到兒子竟會這麽理解自己,長舒一口氣:“謝謝你願意理解媽媽。把這事兒說出來,媽媽心裏好受多了。其實告訴你我要離婚這事兒,也是想讓你知道,有些人在一起注定會變成怨偶,倒不如分開,彼此都自在。

“如果你跟程溪強行綁一塊兒,等到了我這個歲數,大家都過膩了,厭惡——甚至憎恨對方,這個結局就不美好了。倒不如把好的那一面留在回憶裏,往後想起對方,更多的是幸福和感動,而不是憎惡。”

尹岚擡手輕撫兒子臉龐,勸道:“東子,看你這臉色,一晚上沒睡吧?快去歇歇。”

周衍東點頭應了一聲,送母親到辦公室門口:“放心,我還年輕,熬得住,您回去吧。”

看着母親走進電梯,他關上辦公室門,去浴室洗了個澡,換身幹淨清爽的衣服。

沐浴後身體舒服了些,頭腦也清醒很多,他站在落地窗前,掏出手機寫下這樣一條短信——

【不管你去哪裏,都祝你有更好的未來。】

打完那個句號,手指停在發送鍵上空,周衍東最終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删掉,退出了短信頁面。

今天事情多,得開會,得考察,得外出談合作,他一樣沒落下,強打起精神,事事都幹得很好。

下班後有個應酬,原本想推掉,最終還是去了。

不去應酬,這麽早下班,該去哪呢?

辦公室,休息室,公寓,都有過程溪的痕跡。

即便去程溪沒有呆過的房子裏,腦海中程溪的臉也依然揮之不去。

喝點酒就好了,最好喝醉,醉到斷片兒,什麽都想不起來,倒頭就睡,這樣才能睡得安穩,周衍東心想。

他在飯局上喝了一輪又一輪,醉得一塌糊塗,但現在酒量似乎鍛煉出來了,并沒有斷片兒,只是被司機從飯店扶出來,在車後座紅着臉說胡話。

“程溪,給我找件黑襯衫,我不要白的,白的穿着跟大堂經理似的。”

“程溪,我想吃面,清湯挂面,不要蔥花,要香菜!”

“程溪,你穿粉裙子特好看,一點都不土,特青春明媚,我喜歡……”

“程溪,我渴了,給我泡杯茶去。”

“哎,程溪,別鬧了成麽?總跟我作妖,真他媽煩!”

司機知道他這段時間不怎麽回公寓,猜測可能是跟程小姐吵架了,這麽聽來,心想八成猜對了。

“周總,您今晚去哪兒?”司機問道。

周衍東說:“還能去哪兒,回公寓呗!再不回去,程溪該跟我鬧了,又說我忙工作忙工作,成天不着家,唉,聽t着真煩。”

司機奉命将他送回公寓樓下,停好車,扶他上樓。

已經晚上十一點,方姨剛睡下沒多久,聽見門鈴響,以為程溪回來了,趕忙穿好衣服出來開門。

見司機扶着醉醺醺的周衍東,搖了搖頭,嘆氣:“哎呀,這是喝了多少?”

司機說:“今晚周總可沒少喝。”

方姨心知他為什麽喝那麽多,看破不說破,跟司機道了聲謝,和司機一起将他扶到樓上主卧。

周衍東是被渴醒的。

他閉着眼,喊了程溪好幾聲,讓她倒水,沒人回應,他不悅地撐起身子,睜開眼,在漆黑的房間中四處找尋,然後打開燈,被燈光晃的半眯着眼。

“程溪?”他又叫了一聲,适應光線後,左右看了看,發現床上只有自己,随即想起來,程溪早已離開。

他坐在床上,弓着背,低着頭,沉默好久好久。

牆上時鐘走過淩晨四點,周衍東掀開被子下床,。腿有些麻,他忍着不适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氣喝下半杯,握着杯子在房間裏慢慢走。

周衍東先是來到衣櫃前,打開櫃門,發現裏面很多程溪的衣服。她最愛穿的那幾件沒有,應該是帶走了。

他給她買過很多衣服,都挺漂亮——以他的審美來說,他覺得很好看,并且價格不菲。

但程溪不怎麽愛穿那些貴的衣服,來來回回都只穿幾件她自己買的平價服裝。

周衍東又走到梳妝臺前,打開桌上的木質首飾盒。

他給她買的所有首飾一樣不少都在裏面。

周衍東打開梳妝臺最上層的抽屜,那些以前給她囤的名貴護膚品也都還留着。

打開最後一層抽屜時,周衍東愣住了。

這一層主要裝胸針之類的小飾品,這些飾品上面,多了張照片。

一張周衍東從沒看過的照片。

他将照片拿出來。照片上,程溪站在故宮一面紅牆前。

這是冬天的故宮,落雪的故宮。

白雪,紅磚,灰蒙蒙的天,程溪穿着米色羽絨服,頭戴着白灰格子毛線帽,雙手插兜,沖着鏡頭微笑。

乍一看,她笑得開心,可仔細瞧去,便能發現那雙杏眼裏藏着哀傷。

一種無法言說,難以察覺的哀傷。

只有失望透頂,卻不得不靠僞裝成快樂的樣子,繼續維持表面和平的那種哀傷。

他翻過照片,看見了背後空白面那密密麻麻的字。

【周衍東這個騙子,大騙子!之前答應得好好的,親口承諾要在下雪天帶我去看故宮,結果還是沒去,看他那樣子,不像裝的,當真是忘得一幹二淨。

不帶就不帶吧,我自己有腿,自己能去。方姨要帶我一去,我拒絕了她的好意,告訴她我想一個人去那邊靜靜。其實我只是覺得,這麽浪漫的地方,這麽美麗的場景,必須得跟周衍東一塊兒去。他不去,我就自己去。

一個漂亮小姐姐幫我拍的照片。小姐姐真幸福,有老公和女兒陪着一起逛故宮,拍完照片,把相機還我,小姐姐就挽着老公的手,牽着女兒,笑嘻嘻往前走。真羨慕她……

寫到這,我又哭了。真沒用,出事了,難受了,只會哭!周衍東大概就是嫌我總愛哭,才越來越少回來吧……

我好想他啊,我好想好想抱抱他,也好想好想他抱抱我啊……】

周衍東将照片翻回正面,在右下角,看見了拍攝當天的日期。

他不記得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他想起來了,在程溪流産前,那天晚上,他答應過要帶她去看雪中的故宮。

他把這個承諾忘得一幹二淨。

可他卻記得,這張照片拍攝前一陣,某個清晨,自己正要走出卧室,聽見程溪在睡夢中罵他——

“周衍東你個大騙子!說話不算話!”

那會兒,他當這是夢話。

如今想來,其實壓根不是。

其實程溪只是假寐。

其實程溪……徹夜未眠。

他答應過她的啊,要帶她去看雪中的故宮。

他如此鄭重地答應了,卻又如此輕易地忘記了。

周衍東捧着這張照片,望着照片中程溪微笑卻哀傷的臉,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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