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他就一混蛋

第51章 第 51 章 他就一混蛋。

倪雲初思索片刻, 答道:“最後一次見面大概是在七月中旬,那天妙妙上學,程溪中午來我家,我們吃了頓火鍋。當時一切都很正常, 看不出任何異樣。不過那會兒距離她失蹤還有些日子, 所以也說不準……那天吃完火鍋她就回去了。”

周衍東:“你倆平時經常見面嗎?”

倪雲初:“是的, 見面很頻繁,有時候她和妙妙會來我家住幾天, 有時候我又會去她們那兒住。不過那天吃完火鍋後,直到程溪失蹤, 我倆都沒再見過。”

周衍東:“為什麽?”

倪雲初:“我喜歡追星,最近沉迷一位男歌手, 他在國內開巡演,我就跟着跑了好幾場。程溪失蹤前兩天我才回容今。”

周衍東沉思片刻,問:“倪小姐, 你對她失蹤這事兒有什麽想法嗎?”

倪雲初搖了搖頭:“這事兒怎麽想都覺得奇怪。首先,程溪是個情緒穩定的成年人, 并且絕對不存在什麽自殺的傾向。她非常樂觀, 凡事總往好處想,總是給人帶來很多很多正能量。倒是我, 一有挫折就會灰心喪氣, 還曾經有過輕生的想法, 是程溪救了我, 給了我溫暖和力量。

“其次,拐賣的話,我覺得不太可能,我們那治安還挺好的, 相比其他城市,犯罪率要低得多,我去警察局問過,近幾年容今失蹤的人很少,至少沒有家屬來報過案。”

周衍東沉默許久,問道:“你覺不覺得她像是去散心?”

倪雲初:“是有這種可能,有時候人壓力大了,會有避世傾向,不過,誰散心連手機都不帶,也不提前跟女兒說一聲?妙妙還那麽小,雖然很多地方都能自理,但也只是個十歲的孩子而已。”

說到這,倪雲初長長嘆了一口氣,仰頭望着天花板,陷入沉默。

過了會兒,她看向周衍東,說道:“其實,你更傾向于程溪出意外了,對嗎?”

周衍東皺眉:“主要是她出門沒帶手機,像是只出去一小會兒,不打算在外面待多久。也可能是忘了帶。總之,這麽久沒回來,很難讓人不往壞處想。”

倪雲初低下頭,垂眸盯着杯子裏的細長銀勺:“已經好些天沒消息了,其實我……我心裏也有不好的預感,可就是不願意相信。警察到現在還沒找到什麽線索,我和妙妙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更查不出究竟。現在我們只能寄希望于你了。”

周衍東內心無比沉重,許久都沒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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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頭望着樓上的女兒,像是在發呆,又像在沉思。

倪雲初不知他在想什麽。只是看得出來,此刻他心裏肯定極不好受。

半晌,周衍東開口問道:“這些年程溪都靠做什麽工作賺錢?”

他記得程溪離開京州時,他給她的錢、首飾、銀行卡,她一律沒帶走,就連衣服也只帶了幾件長穿的平價款。

倪雲初說:“她寫小說。”

周衍東目光閃過淡淡驚訝:“寫小說?”

倪雲東點頭:“是的,寫了很多很多網絡小說,出版過好幾本,一直都有稿費,所以對她來說,經濟方面其實還好,沒什麽問題。只是頭幾年沒名氣的時候會困難點兒。”

周衍東問:“她筆名叫什麽,都寫過什麽故事?”

倪雲東表情無奈,嘆一口氣:“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也不知道。除了她自己,還有跟她合作過的人,我和妙妙都不知道她筆名叫什麽,寫過什麽書。但每次有好消息,賣出版權了,或者小說引起什麽熱烈反響,她都會跟我分享。”

周衍東想起來,程溪大學讀的是中文系,走上寫作這條路,也算是情理之中。

他很想知道她都寫過什麽故事,那些故事裏,有沒有他和她的影子?

不過現在看來,只有找到程溪本人,才能找到答案。

周衍東沉默時,倪雲初擡頭望向樓上,沖正捧着書讀得津津有味的孩子打了個響指,叫道:“嘿!”

程妙瑾看書極其專注,壓根沒注意到樓下有動靜,倪雲初笑了笑,收回欣賞的目光,看向周衍東:“我可太喜歡妙妙了。”

周衍東點頭附和:“是,她很招人喜歡。”

倪雲初:“不,只是很招大人喜歡,同齡人反倒不怎麽喜歡她。畢竟對他們而言,妙妙顯得太高冷,也太高傲了。”

周衍東:“鶴立雞群是這樣的。”

倪雲初:“你小時候也這樣?”

周衍東:“差不多,我小時候只跟一個朋友玩兒得好。他也是很聰明很努力的人,站在別人的角度可能會覺得我倆被孤立了,挺可憐,但我們從來不這麽想。”

他忽然記起印磊曾經說過的話,搖了搖頭:“确切地說,是我從不這樣想。”

他将目光移到樓上,又補了一句:“所以妙妙真的很像我。”

倪雲初目不轉睛盯t着周衍東看了許久,緊緊皺眉,滿臉都是疑惑:“我在網上搜過你的資料,你今年三十五了吧?真就只談過程溪一個女朋友?”

周衍東聳聳肩:“你不信也可以。”

倪雲初解釋道:“抱歉,不是故意不相信,主要這個事兒吧,太令人難以置信了。如果是真的,那你還真是一股清流。按道理說,你們這個圈子誘惑這麽多,幹淨的男人估計沒幾個。”

周衍東不置可否:“确實,如果你不是這圈子的,很難想象裏面的人會肮髒到什麽地步,所以當初我跟程溪在一起時,從不讓她融入這個圈子。當然了,這裏不乏有美好善良正直的人,可一旦接觸到那些肮髒惡毒的人,留下的陰影,很可能讓她一輩子也走不出來。”

這番話讓倪雲初陷入沉思,過了好一會兒,她看着周衍東,問:“周總,你後悔愛過程溪嗎?”

周衍東笑了,唇角浮現無奈和自嘲:“我倒是想知道,程溪有沒有後悔愛過我。”

倪雲初滿眼好奇:“方便說說你倆的故事嗎?”

周衍東拒絕得斬釘截鐵:“抱歉,不方便。”

倪雲初挑了挑眉,點頭:“行,沒關系,我這人雖然挺八卦的,但程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希望她現在平平安安,其餘什麽都不重要。”

周衍東掏出手機,給那位在雲州的熟人打電話問情況,那邊說用了些法子查過,暫時沒找到線索,讓他再等等。

他挂斷電話,默默盯着自己那杯咖啡,目光空洞而茫然。

過了好一會兒,倪雲初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周總,要不今天先結束吧?”

周衍東回神,點點頭,眉間愁雲仍未消散。

倪雲初沖樓上喊:“妙妙!”

程妙瑾扭頭看向他們,倪雲初招了招手示意她下來。程妙瑾将手中的書合上放回原位,下樓走到他倆跟前。

周衍東結了賬,起身時說道:“倪小姐,今晚一起吃飯吧。”

倪雲初搖頭拒絕:“不了,最近發生挺多事,我心裏挺亂的,只想自己一個人散散心。我知道你是好意想表達對我的感謝,不用這麽客氣,作為程溪的朋友,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她拍拍程妙瑾肩膀,笑着說:“今晚別回酒店了,好好陪陪你爸。”

程妙瑾抱住她,頭埋在她肩膀,小聲開口:“那你不要太想我哦。”

倪雲初噗嗤笑了,摸摸她腦袋:“你呀,要是能跟你媽媽這麽撒嬌該多好。程溪總跟我抱怨呢,說你性子太冷,跟她還端着。”

程妙瑾閉上眼,心裏一陣酸楚。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以後還有機會跟媽媽好好撒一撒嬌嗎?她強忍着淚水,默默地問。

倪雲初眼裏起了霧,輕輕推開孩子,攆人:“走吧走吧,我還有個景點沒逛完呢,別耽誤我時間。”

周衍東問:“要不要載你一程?”

倪雲初搖頭:“不用,很近的,走着去就行。我和程溪都喜歡散步。”

她三句話不離程溪,另外兩個人聽得難受,說完剛才那話,她自己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心裏更是揪着疼。

三個人走出咖啡店,倪雲初沖他倆揮揮手,飛快轉身離開,生怕他倆看見自己流淚。

程妙瑾跟着父親上了車,父親坐在駕駛位,她坐後座。

周衍東問:“怎麽不坐前面?”

她沉默,過了會兒才哽咽着開口:“我喜歡坐後面。”

那時正在等紅燈,周衍東回頭看了看,發現她頭埋得很低,剛才聲音也顫得厲害。

周衍東知道,女兒哭了。

他很想問一問,妙妙,是不是想媽媽了?

但他沒有開口。他知道這完全就是一句廢話,所以沒有用這句廢話再去刺傷女兒。

他閉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氣,心裏明白,其實他自己,也好想程溪。

好想好想程溪。

後面有人按喇叭,急促刺耳的聲音讓他清醒幾分,他這才看見綠燈已經亮起,後面的車早已等不及。

周衍東沒有帶女兒回公寓,他将車停在護城河旁,領着女兒沿河道外的林蔭路漫無目的散步。

程妙瑾問:“我們來這裏幹嘛?”

他說:“不幹嘛,走走。”

程妙瑾又問:“你和媽媽以前常來這兒,是嗎?”

他不作聲,沉默許久,嘶啞着嗓音開口:“我很少跟她來這兒,其他地方也很少陪她去。”

我答應過她的事,做到的太少太少。這話他沒說出口,因為實在是說不出口。

他扭頭看着與自己并肩而行的女兒,一時百感交集。

“妙妙,你知道媽媽寫過什麽故事嗎?”他問。

程妙瑾搖頭:“不知道,她從來不跟我說。家裏有很多書,什麽種類都有,包括小說,我問過,那裏面有沒有她寫的,她說沒有。或許有吧,只是她不承認。”

周衍東:“她日記裏沒提過這方面嗎?”

程妙瑾:“提是提過,但沒說自己筆名叫啥,就只是寫,‘今天更新的內容被罵了,唉,好難過’……‘今天又被誇了,開心”……‘有些讀者真可愛’等等這種話。我試圖查過,但找不到線索。”

周衍東:“沒在家裏找過合同之類的東西?”

程妙瑾:“沒有,真是怪了,程溪這個人啊,有時候看着馬馬虎虎,但瞞起事兒來。真的很厲害。”

周衍東沉思一會兒,問道:“你查過媽媽手機嗎?”

程妙瑾點頭:“早就查過了,警察也查過她最近聯系過的人,都沒線索。她手機上微博只有一個小號,大號被她退出來了,我也不知道大號是什麽。”

聽完這番話,周衍東思索片刻,很快發現漏洞,犀利的目光看向女兒:“報案後,警方會把失蹤者的信息查得很清楚,不可能查不到她筆名,也不可能不告訴家屬。”

程妙瑾心虛地低下頭。

周衍東嘆一口氣:“即便是知道筆名,也找不到什麽有用的線索,對麽?”

“嗯……”程妙瑾極小聲應道。

周衍東:“她寫了這麽多年小說,在網絡上應該有一定影響力,要不咱們網上公開尋人試試?”

出乎他意料,程妙瑾搖了搖頭。

“別這樣做。”她咬着唇,避開父親目光。

周衍東一股火竄上來,不禁兇道:“妙妙,這種時候還瞞着爸爸!”

程妙瑾紅了眼,內心掙紮許久,小聲開口:“媽媽失蹤那天寫了日記,只有三個字。”

周衍東心提到嗓子眼兒:“什麽?”

程妙瑾:“‘別找我’。”

瞬間,周衍東腦海閃過一個念頭。

他看向女兒,發現女兒也不由自主看向他,父女倆目光交彙,無需言語也能意會對方心裏在想什麽。

他壓制住那個念頭,問:“你覺得程溪抑郁嗎?”

程妙瑾:“你是指抑郁症,還是只是那種不開心的情緒?”

周衍東:“抑郁症。”

程妙瑾仔細回想,沉思了許久,搖頭:“有時候媽媽确實不太開心,但人總會有情緒,大家都是凡夫俗子,不可能萬事想得開,總有不舒服的時候。只是這麽多年,自從我記事以來,就沒怎麽見她崩潰過,或者持續很久不開心。”

周衍東:“有些抑郁症患者表面上看起來陽光樂觀,但只是隐藏得很好罷了。他們不地自我壓抑,僞裝堅強,因為不想給別人添麻煩,害怕影響他人,只希望永遠給人帶來正能量,這種抑郁症患者都非常非常善良。”

程溪微微搖頭:“沒錯,可我還是覺得媽媽不像有抑郁症……她的堅強和樂觀,不是裝出來的。我跟她一起生活這麽多年,我比你更了解她。”

周衍東:“你給我看的那張合照上,程溪很瘦,這些年她一直這麽瘦嗎?”

程妙瑾:“倪老板說過,媽媽懷孕期間胖了很多,生完我又很累,很久沒減下來,直到我三歲去了幼兒園,她才能喘口氣好好減肥,大概四歲起,我印象中她就一直挺瘦,不過今年确實比以前瘦。

“她吃得越來越少,有時比我吃得還少,我都看不下去了,讓她多吃點兒,她不肯,說多吃會胖,她得減肥。”

周衍東:“這些年她一直努力維持體重保持身材?”

程妙瑾:“不,是去年年底才開始的。我記得春節吃年夜飯,程溪做了一大桌菜,都得可好吃了。我和倪老板吃得挺多,她自己忙活一天反倒沒怎麽吃,說是不餓,還不許我們硬逼着她吃。”

周衍東陷入回憶。

程溪以前并不是個熱衷減肥的人,至少跟他在一塊兒時不是。她對苗條身材沒有多大執念,并且也不是易胖體質,有時确實食欲好,但不t會暴飲暴食,總體來說,心态和飲食習慣都還算健康。

周衍東心裏,升起一片霧霾。

默默走了很長一段路,他轉移話題:“剛才在店裏看了什麽書?”

程妙瑾說:“宋詞賞析。”

周衍東:“喜歡哪首?”

程妙瑾:“今天看的那些,談不上多喜歡吧,就是有一首印象還挺深的,晏幾道的《禦街行·街南綠樹春饒絮》。”

周衍東腦海中浮現起這首詞。

初中那會兒他讀了幾遍這首詞就背下來了,可即便背得滾瓜爛熟,依然無法切身體會詞中深意,只把它當成作文素材放在腦中的記憶庫。

見他不作聲,程妙瑾問:“你以前會和媽媽讨論文學嗎?”

周衍東搖頭:“很少,主要是沒時間。”

程妙瑾嘆氣:“那真是可惜了,媽媽大學讀的中文系,她在日記裏誇過你,說你很有思想,文采很好,又說你倆不常交流文學。我看的時候挺納悶,為什麽不呢?”

周衍東默默在心裏問自己,是啊,為什麽不呢?

因為忙,又或者,因為瞧不上。

盡管他是個理科生,但從小讀萬卷書,自視甚高,總覺得程溪學的那點東西,沒意義讨論,也不值得花時間跟她讨論。

周衍東陷入深深的自責中,又對自己有了幾分鄙夷,鄙夷那不可一世的清高和不屑一顧的傲慢。

他再次深刻體會到自己有多混蛋。

搬來京州以後,程溪在漫長的孤獨中痛苦捱着,自己對她的冷落,何嘗不是一種精神上的冷暴力?

他記得那會兒家裏多了很多書,方姨說,程小姐沒事兒就看書,當時他還說,她本來也沒什麽事兒,看看書挺好。

他記得自己說那句話時,心裏想的是:不太聰明的人就該多讀書,提高一下認知才好。

太傲慢了,他想。

周衍東紅着眼,望向對面河岸,很想大聲喊出一句“對不起”,卻不知道,該聽這句“對不起”的人,此時此刻在哪裏。

程妙瑾停下腳步,問:“還要繼續走嗎?”

他也停下來:“累了嗎?”

程妙瑾:“沒有。”

周衍東:“無聊了?要不要去別的地方轉轉?想要什麽東西爸爸帶你去買。”

程妙瑾搖頭:“不需要,物質上我什麽都夠。其實媽媽賺得不算少,但她主張節儉生活,還捐出去了一部分錢。她捐錢我沒意見,畢竟本來就不是我賺的。她有權利安排自己的錢怎麽使用。”

周衍東:“她一直都是個很節儉的人,我曾經試圖改變這一點,但失敗了。我以前總覺得,如果經濟條件允許,就沒必要這麽省,可她覺得我是在嫌她窮酸,在這點上,我倆始終存在分歧。”

程妙瑾:“我懂你的感受,也相信你不是真的嫌她窮酸。可是爸爸,你明白嗎,如果兩個人身份背景懸殊太大,無論對方如何真誠,表現出來的行動難免會讓人産生誤解。更何況生活不是單單只有一面,生活是由點點滴滴,由無數個方面組成。

“你在這個方面對她沒有惡意,其他方面又對他心存鄙夷——比如,不願意花時間跟她讨論文學,所以,怎麽能要求她在這個方面理解你?”

周衍東羞愧至極,低頭盯着腳邊的落葉,紅着眼不作聲。

程妙瑾想起一件事,好奇問道:“我在網上查過,你的爸爸——也就是我爺爺叫周慶顯,他目前還健在,為什麽之前沒在公寓看到他,也沒聽你和奶奶提起過?”

周衍東沉默,猶豫着要不要将自己與父親之間的糾葛告訴她,再三思索後,決定淺淺說個大概。

“你爺爺控制欲太強,我和你奶奶作為他最親的人都沒法忍受這一點,所以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我們從那個家裏搬了出來,也不怎麽跟他來往。”

大人的事,小孩不好評論,程妙瑾聽完沒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

周衍東問:“程溪沒在日記裏提過你爺爺?”

程妙瑾:“沒有,從來沒有。”

周衍東心想,父親做的那些事,程溪不可能記恨,只是不願再提起罷了。

又走了一小會兒,周衍東提議回家,程妙瑾沒意見,跟着他原路返回上了車,這次程妙瑾坐的是副駕,因為沒有哭。

尹岚和方姨正在客廳坐着,見他倆回來,起身迎接,見尹岚眼睛紅腫,周衍東知道,他們出門這段時間,她肯定在家裏沒少哭。可他不知該如何安慰母親,便只當沒看見。

下午走了太多路,程妙瑾又累又困,不禁打起哈欠。尹岚見她滿臉疲憊,問道:“妙妙,累了吧,要不要睡會兒?”

程妙瑾搖頭,剛想拒絕,聽見周衍東說:“不行,必須睡一覺,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才能——”

他收住話,看着女兒,用眼神傳遞沒說完的那半句話。

程妙瑾只得點頭答應。

樓下共有三間卧室,其中兩間尹岚和方姨住了,另外一間比較小,周衍東不想讓女兒住小房間,便領着她上樓。

樓上三間房,一間主卧,一間客卧,一間書房。

周衍東住客卧——程溪離開後,他就從主卧搬了出來。

打開主卧門,周衍東對女兒說:“以前我和你媽媽住這間房。”

想想又覺得這話不太對,他搖了搖頭:“主要是你媽媽自己住這裏,我回來得少。”

程妙瑾走進房間,目光四處看,見房間收拾得整潔,問道:“她走以後呢?你就自己睡這兒?”

周衍東:“不,我睡隔壁。你媽媽離開後。我就不睡這兒了。”

其實也睡過,周衍東想起來,有時應酬完醉得一塌糊塗就會進錯房,第二天醒來,睜眼看見熟悉的房間,床上卻只有自己,心髒瞬間被愁緒填滿,一整天都過得陰沉。

“這間卧室家政阿姨會定期打掃,方姨每周也會換幹淨的床品,放心睡吧。”周衍東說。

程妙瑾:“還有別的房間嗎?”

周衍東:“樓下有,不過那間房小,還是住這兒吧,這兒面積大,還自帶衛浴,更方便。”

程妙瑾搖頭:“我想住樓下那個小房間。”

周衍東不理解:“為什麽?樓下那間不帶衛浴,洗澡上廁所都得在外面。”

程妙瑾:“沒關系啊,我就喜歡住小房間,空間小一點更有安全感。”

周衍東笑了笑:“這點倒是跟你媽媽一樣。”

程妙瑾陷入沉默,過了會兒,擡眸看着他:“我能說句實話嗎?”

周衍東:“什麽?”

程妙瑾:“這間主卧好大,媽媽住着應該很害怕。她膽子特小,這麽大個人了還怕鬼,你倆沒分開的時候,你回來得少,她一個人睡這裏,應該很難熬……”

周衍東輕輕點了點頭,別過臉,無言以對。

他帶着女兒下樓,送她進了那間小卧室,然後來到客廳,給助理打電話,吩咐助理買些女孩的生活用品,又讓他去酒店把孩子的行李帶過來。

過了十分鐘,尹岚悄悄打開小客房的門往裏瞧,低聲對走到自己身邊的兒子說:“睡着了。”

周衍東也往裏瞧,見女兒背對着房門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他輕輕将門關上。

尹岚拉着周衍東回客廳,拿出一個袋子遞給他。

“東子,生日快樂!這麽多年來,媽媽都沒送過你什麽禮物,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

周衍東打開袋子,拿出裏面的絲絨盒子。

是塊名牌機械腕表。

他笑了笑,摘下自己手上的表,戴上母親送的這塊:“謝謝媽,很好看,我喜歡。”

尹岚含着淚點頭:“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孩子睡覺前,方姨出門買菜去,這會兒客廳裏只有他們母子。

尹岚問:“程溪聯系過你嗎?”

周衍東搖頭。

尹岚納悶:“那孩子怎麽找過來的?”

周衍東:“她朋友——就是那個倪老板送來的啊,不是說過嗎?”

尹岚想不通:“一句招呼不打就把孩子送過來……東子,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兒瞞着我?程溪真沒聯系過你?”

周衍東心裏本就壓着一塊石頭,聽她這麽念叨,煩躁得要命,随口胡謅敷衍道:“聯系了聯系了,跟我說了孩子要來。”

尹岚:“什麽時候跟你說的,怎麽說的?”

周衍東:“昨兒打電話給我,那會兒我還在江城呢,連夜趕回來了。”

尹岚:“那你剛才又說沒聯系!”

周衍東不耐煩:“媽您別問了成麽?”

被他這麽一兇,尹岚委屈得紅了眼。

“媽媽就是……就是擔心,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你說程溪都願意讓孩子回來,怎麽t就不肯聯系聯系我呢?這麽多年,連個音信也沒有……”

周衍東:“她這麽做自然有她的道理,肯定不是故意針對您,行了您別多想了,我也上去休息會兒。”

望着兒子上樓的背影,尹岚只能徒勞嘆息。

·

程妙瑾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再睜眼時,周圍一片漆黑。

她恍惚了幾秒,想起來身在何處,憑着記憶摸到牆上的開關,打開燈,房間瞬間明亮起來。

燈光刺眼,她閉着眼緩了緩,再睜開,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才下床,從書包裏拿出手機,看一眼時間,淩晨三點半。

這個點醒來肯定睡不着了,程妙瑾不想玩手機,又覺得時間難熬,想起樓上有間書房,便離開卧室悄聲上樓,準備看看書打發時間。

輕輕推開書房門,她看見裏面亮着一盞臺燈,父親竟在這裏,只不過已經睡着了。

周衍東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睡得似乎很沉。

程妙瑾輕緩地邁着腳步,走到書桌前。

桌上攤開一張宣紙,旁邊是毛筆和硯臺。宣紙上寫着一首詞。

程妙瑾看不出這算什麽字體,但知道這是一手漂亮的好字,一看就沒少練過。

宣紙上的詞正是下午她跟父親提過的那首晏幾道的《禦禦街行·街南綠樹春饒絮》。

程妙瑾從頭一個字一個字在心裏默讀,發現父親偏偏落了最後一句沒寫。

最後一句是什麽來着?她在記憶中搜索起來,霎時紅了眼眶——

“落花猶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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