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孩子是禮物

第53章 第 53 章 孩子是禮物。

程妙瑾很快回到二樓書房, 将母親那本日記遞給父親。

周衍東從女兒手中接過日記。

日記上依然挂着鎖,程妙瑾把鑰匙放在書桌上,說道:“鑰匙要保管好,看完鎖上, 把本子收好, 不可以給別人看到。”

周衍東點頭:“明白。”

日記本不大, 但很厚,硬殼封面, 握在手裏沉甸甸的。

他盯着封面上的玫瑰看了一小會兒,正準備翻開, 程妙瑾冷不丁開口,問:“爸爸, 這些年你有過別的女人嗎?”

周衍東搖了搖頭。

程妙瑾半信半疑:“真的?”

周衍東看着女兒,目光坦蕩而誠懇:“沒必要騙你。”

程妙瑾說道:“媽媽也沒找過別的男人。”

周衍東回想起倪雲初那番話,颔首:“倪小姐告訴我了。”

程妙瑾:“媽媽這些年沒談戀愛, 不是因為沒人追,只是因為她不想。”

周衍東:“我知道。我倆剛在一起那會兒。就有個男人對她死纏爛打。你媽媽其實挺有魅力的。”

程妙瑾說:“我也這麽覺得。雖然她沒有頂級漂亮的外貌, 但很招人喜歡, 追她的男人挺多。有個鄰居叔叔一直對我們很照顧,還跟媽媽表白了, 被媽媽拒絕之後, 鄰居叔叔也沒有對我們冷淡。有時遇到小麻煩, 叔叔都會幫忙我們解決。不過媽媽這人挺要強, 可能也是為了避嫌,有什麽事兒不願意找別人幫忙,更不讓我去找那個叔叔,後來我們慢慢就跟他疏遠了。”

周衍東微微挑眉:“除了那位鄰居, 別的追求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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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妙瑾:“還有一個挺帥的叔叔,給我留下挺深的印象。他不是容今的,外貌氣質和穿着打扮都很貴氣,對了,說話還一口京腔,跟你一樣。我以為是京州來的,但媽媽說那位叔叔在廣城,我想應該是南下的京州人。”

聽到這些信息,周衍東皺起眉心,立馬想到一個人。

他擡眸看着女兒,問:“那個叔叔叫什麽?”

程妙瑾搖了搖頭:“不知道,只知道他姓宋,媽媽叫他宋先生。”

姓宋。周衍東腦海裏蹦出一個名字。

他問:“那人叫宋言嗎?”

程妙瑾想了想:“沒聽過媽媽叫他名字,從來都是叫宋先生,所以我也不知道。”

周衍東回想起她剛才那番話,再對上宋言的形象氣質,京腔口音,心裏想,八成就是他了。

“那位宋叔叔經常來找程溪嗎?”周衍東問。

程妙瑾搖頭:“不,只找過幾次,媽媽對他很客氣,肉眼可見的疏離。怎麽說呢,反正就是……尊敬,但冷淡。後來宋叔叔就不來找她了。最後一次見面,宋叔叔想邀請我們母女去廣城旅游,被媽媽毫不猶豫拒絕,他倆單獨聊了一會兒宋叔叔就沉着臉離開了,再後來,他就沒再來過。”

周妙瑾沉默一小會兒,轉移話題,問道:“要留在這看書嗎?”

程妙瑾從書櫃裏找了一本名著小說:“我回房間看。”

她走到門口,出門前回頭看着父親:“爸爸,你催一催雲安那邊的朋友行麽?”

周衍東:“嗯,會的,別着急,程溪她——”

他停頓下來,自己也不敢給女兒做出什麽保證,沉默片刻才又開口:“她會保護好自己的。”

這話說得沒底氣,很淡,也很輕。

他低着頭,避開女兒目光,聽見門輕輕關上,再擡眸看着緊閉的房門,陷入沉思。

程溪寧願跟宋言聯系也不跟他和母親聯系,這一點讓周衍東心裏十分不甘。

他想起,兩人在一起的契機,正是因為宋言。

當初第一次看見宋言送她回來,他深知此人危險,提醒程溪遠離宋言,程溪不當回事,他為她着急擔憂,反倒被她當成是吃醋。

也是巧,就因為這麽個誤會,話趕話說着說着,兩個人就莫名其妙在一起了。

後來,因為宋言他們還吵過架,甚至搬回京州後,周衍東有時也會翻舊賬。

程溪流産之前,有時兩人吵架,他會拿話刻薄她——

“選了我才發現,也就那麽回事兒,後悔沒選宋言了是嗎?”

“你要覺着我不夠包容你,疼愛你,那就去找宋言啊。”

……

每當他說這些話,程溪總會哭着跟他鬧,兩個人越吵越兇,誰也不讓誰,最後都是他服軟,後退一步,哄一哄,程溪再給個臺階下,又和好了。

程溪流産以後,跟他鬧過一陣兒就變得很乖。

他記得程溪變乖之前母親過來陪了她一天,八成說了些什麽,把她勸通了。

他問過程溪和母親,那天都聊了什麽,這兩人嘴都嚴,對此閉口不談。

他那會兒忙,也沒追着問這事兒,只覺得反正程溪已經被徹底哄好了,又乖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已經拿到,便不再往深裏探究她是怎麽有了這種轉變。

再後來,周衍東每每不舒服,又拿宋言來刻薄程溪,她從來不因為這個跟他鬧,總是溫柔地笑一笑,眉目平和,看着他說:“我心裏除了你,再沒別人了。”

他其實是信的,只不過為了多聽她兩句好話便往死裏作,陳年老醋反複拿出來吃。

有一回他看出她是真的氣了,委屈得紅了眼,卻又強忍着淚,不讓自己哭出來,仍是擠出一個笑,溫柔地望着他,嘴上打趣:“你老跟我提宋言,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對他有意思呢!”

他被這話氣笑了,程溪也噗嗤笑出聲,眼淚流出來,擡手一邊抹淚,一邊嬌嗔:“都怪你,逗得我又哭又笑!”

他氣消了大半,摸摸她的臉,說:“寶寶,你現在脾氣可真好。”

程溪不作聲,靠在他懷裏,臉貼上他胸膛。

等她從懷裏離開,他發現自己胸口濕了一片。

他以為這些淚是之前流的,現在回想起來,浸濕他胸口的每一滴淚,都含着程溪無處言說的委屈。

這些淚,是她将臉埋進他胸口後流的啊。

在他不曾在意的時刻,她默默流了多少淚,獨自咽下多少委屈,他以前從不曾了解過。

從回憶中抽離,周衍東翻開了手上這本硬殼日記。

日記扉頁,程溪用清隽的字跡寫下一句名言——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

翻過扉頁,周衍東從第一篇日記開始看起。

第一篇是t二零一一年八月二十日寫的,許多年前了——那會兒他們已經分手。

但這篇日記裏程溪沒有提過他半句。

她寫了自己前些日子回了趟廣城,回到曾經租過的房子附近轉了轉,又在那找了兩天房子,沒找着滿意的,再三思索,決定去往雲安省容州市容今縣——那會兒容今只是個縣城,前幾年才從容州分出來,成為城市。

她在網上查過容今,覺得這裏很宜居,便迅速從廣城來到這裏。

她把這次出發看看成一段冒險,用了整整兩頁紙書寫自己對這段新旅程的期待和擔憂,像個青春期的少女,對未知旅行懷着憧憬與不安。

周衍東一頁一頁往下看去,發現她記錄了很多瑣事。正如倪雲初所說,程溪是個堅強又樂觀的人。周衍東從字裏行間讀出了她對生活中所有一切的感恩之心。

直到二零一一年九月中旬,周衍東終于看到了程溪的怨言。

程溪發現自己懷孕了,她在日記裏問,為什麽命運要這樣對她?如果她的命運注定充滿了波折苦難,上天為什麽要讓她來到人間?難道有些人來世間走一遭的目的,就是為了吃盡苦頭?

她想不通,看不透。放不開……

字跡間,有些字被淚滴暈染;有些字因顫抖而寫得歪曲;有些字或許是因為怨恨太濃,筆尖劃破了紙張……

但很快,緊接着在第二天的日記裏,她又調整好了狀态。

她寫道——

【徹夜未眠,天亮後,才從麻木的狀态中清醒過來,整個人疲憊至極,可又怎麽都睡不着,索性起床,為自己煮了一碗面。

我想,我這種人,哪怕有萬般缺點,但“打不倒”這一個優點,就能讓我一直堅強地活下去。

昨天我問命運,為何對我如此不公?問上天,為何對我如此殘忍?今天,我想我有了答案。吃面的時候,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句話:要是有人陪我一塊兒吃,該多好啊!

我是孤獨慣了的人,從小到大,早已習慣沒人作伴。家裏四口人,另外三個從不把我當自己人。後來遇上了周衍東,本以為人生有了依靠,最後才發現,其實他從來都不屬于我。

吃面時想的那句話,忽然讓我恍然大悟——這個孩子,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這孩子是帶着任務下來的,她/他的任務就是:終結我的孤單……

此時此刻,我的體內多了一顆種子。

我不再是一個人,我不再只有我。長久以來。我總是被無盡的孤寂圍繞着,所有人都覺得我陽光,樂觀,沒有人知道,正是因為心裏下過太多場雨,才會不斷地向太陽靠攏;正是因為對待人生的态度底色是悲觀,才會選擇暫時樂觀,讓自己活得更舒坦一點……

感謝命運給了我這個孩子,感謝這個孩子選擇了我,也感謝決定生下這個孩子的我自己。

太陽照常升起,陽光鋪滿一地,我站在光裏,想象着自己是一棵大樹。我的孩子,是我身上的樹枝,我們一起沐浴陽光,等待雨露。

我們緊緊相連,彼此陪伴,再不孤獨。】

最後兩個字——“孤獨”,被淚水浸透。

周衍東知道,這是感動的淚,是幸福的淚。

他沒發現自己也哭了。

他将目光挪回到前面幾段話的某一句中。

【後來遇上了周衍東,本以為人生有了依靠,最後才發現,其實他從來都不屬于我。】

周衍東想起,父親曾經告訴過他,他和程溪,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哪怕住在一起,哪怕肌膚相親,也從來都,不是同一類人。

所以,注定沒有結局。

他顫抖着手,翻開下一頁,一字一句在心裏默讀。

程溪記錄了懷孕前期和中期的許多事。

寶寶很乖,幾乎不怎麽折騰她,她沒什麽孕反,吃得香睡得好,健步如飛,許多人都覺得她懷的是男孩,可她堅信自己會生個女兒。

不知道為什麽,冥冥之中像是得到了上天的某種暗示,她就是如此堅信。

女兒第一次踢她時,那種感覺給了她無比大的震撼。

孩子強烈的存在感完全驅散了她長年累月萦繞着她的孤單。

她被這鮮活的生命力感染,自己也像個孩子般,重新打量這個世界。

她對這個世界重拾了信心和好奇,充滿期待地度過每一天。

孕後期,程溪很少寫日記。肚子大了坐着不太舒服,她寫過,每次出門,辦事或者逛街,別人都會好心地提醒她坐,她笑着搖頭拒絕。其實肚子越大,坐着越不舒服,短時間內站着反倒輕松些。

周衍東看完程溪懷孕期間寫的日記,發現她只提過自己一次。

另一次雖然只字未提他的名字,可是他想,那會兒程溪心裏,一定想着他。

那一次是這樣的:程溪挺着大肚子,在公園裏散步,看見一對年輕夫妻有說有笑,手拉着手,并肩走在她前面。走着走着,女人停住腳步,擡起一只腳晃了晃,原來是鞋帶散了散了。男人立蹲下來,替她系好鞋帶。女人嬌笑着挽住男人胳膊,夫妻倆繼續前行。

程溪寫道:

【我被這樣幸福的場景感動得想哭,又不禁扪心自問,這想哭的沖動,完全是因為幸福,還是也摻雜了一絲不甘與痛悔?】

那篇日記寫到這裏便結束了。

周衍東心想,自己到底讓程溪痛到了何等地步,她才會日記中都無法坦然地談論他,埋怨他?

哪怕咒罵他一句也好啊!

他是她人生中的污點嗎?

是她千百個夜裏,驀然回首還膽戰心驚不敢面對的錯誤嗎?

他在她心裏,到底算是怎樣一個存在?

沒了感情的前男友?刻骨銘心的初戀?孩子千裏之外的生父?

周衍東不知道,也沒有勇氣知道。

他仰起頭,目光從日記本移到天花板上,望着璀璨的水晶吊燈,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他很想将日記繼續看完,此刻卻無力承載如此大的情緒波動,愣愣仰頭望着燈,緩了好一會兒,放下日記本,起身離開書房,下樓輕輕敲響了女兒在的那間小客房。

程妙瑾在裏面應了一聲,他推門而進。

“妙妙,咱們今天去趟容今。”程

妙瑾愣了愣:“今天?去容今?”

周衍東點頭:“我想親自過去看看。”

程妙瑾不知父親為何突然這樣安排,但還是懂事地點頭答應。

離開公寓前,周衍東告訴尹岚,說自己帶女兒出去旅游幾天,尹岚也要跟着去,他自然是不讓的,說這趟旅程安排得比較匆忙,她年紀大了,不适合她,這次先在家歇着,以後一定找機會帶上她和方姨,四個人一塊兒去。

他既然不肯,尹岚只得同意。

周衍東和女兒走出公寓,程妙瑾聯系了倪老板問她要不要跟着一起回去,倪老板說想,周衍東立即買了三張三小時後飛容州的機票,派人将倪老板送去機場。

三人在機場彙合,誰心裏都裝着事,不想說話,默默并排坐着。

周衍東買的頭等艙機票,上飛機後,程妙瑾小聲對他說:“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做頭等艙。”

後排的倪老板也湊過來,笑道:“我也是,多謝周總!”

周衍東問:“感覺怎麽樣?”

她倆相視一笑,程妙瑾說:“挺好的,不過也就那麽回事兒吧。”

周衍東淡淡點頭,沒作聲。

過了一會兒,程妙瑾輕聲問道:“爸爸,你是不是生氣啦?”

周衍東揚眉:“沒有,怎麽會這樣想?”

程妙瑾:“你好心給我們買了頭等艙的票,我們好像不怎麽領情……”

周衍東笑了,他其實壓根沒把她們那話當回事兒,說道:“你們跟程溪是一類人,對物質享受沒那麽看重,我理解。”

飛機起飛,他扭頭看向窗外。

女兒也趴在窗邊,驚嘆于外面恢宏壯麗的景色。

周衍東問:“站得越高,腳下的東西,就會越來越小,對嗎?”

程妙瑾點點頭:“當然!”

周衍東:“我以前總覺得站得高才能看得遠,當我站得足夠高了,發現确實看得遠,可是,能看到的東西也小了,舉目望去,一片蒼茫。”

這番話不提“孤單”二字,卻又将孤單盡顯,程妙瑾明白父親這話的意思,默默望着窗外,耳旁又傳來父親的聲音。

“站得高了,才發現世界那麽大,人群密密麻麻。”

她不知父親為何感慨這句話。

而此時此刻,周衍東心裏想:在這麽大的世界,這麽多人裏,要尋找一個主動消失的人,無疑是大海撈針。

周衍東轉過頭,閉上眼睛,心t裏不禁又問出那句已經問了無數遍的話——

程溪,程溪,你在哪裏?

周衍東不知不覺睡着了,又做了一些雜亂的夢,飛機落地過程中醒來,夢見過什麽一律記不清,只覺得心裏亂糟糟的。

早些年他來容州出差時,這裏還沒通高鐵,現在從容州乘高鐵到容今只需要半小時。

上了高鐵,程妙瑾問:“爸爸,你以前跟媽媽來容州旅游過嗎?”

周衍東搖頭:“沒有,我很少帶她出來玩兒。”

程妙瑾又問:“那你什麽時候來容州出差的?”

周衍東想了想,心裏算起來。

“二零一二年。”他說。

程妙瑾:“我就是那年出生的。”

真巧啊——父女倆不約而同在心裏想。

周衍東內心升起一股強烈的宿命感。

自己偏偏是二零一二年來的容州?

為什麽不是頭一年,也不是第二年?

為什麽明明到了容州,卻沒有去容今?

要是當年自己去了容今,或者程溪來了容州,兩個人會不會重逢?他會不會早早發現自己有了一個女兒?

他忽然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可悲。

人生就像一場劇本,上天創造了這場悲劇,玩弄并懲罰着他這個角色。

宗教大師們勸人不要着相,不着相便能瞬間脫離苦海。

《六祖壇經》裏寫到“本自具足”,他想,自己悟性還是不夠高,不夠超脫,也沒有慧根,要不然怎會連“本自具足”四個字都完全無法體會?

若是人真的可以本自具足,即便程溪不在身邊,他也能感受到自己仍然擁有她。

然而,感受不到,就是感受不到,沒有就是沒有,已經失去,就是已經失去。

他要如何說服自己無中生有?

又要怎樣才能欺騙自己從未失去?

他無力地靠在座位上,望着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象,就像回望自己前三十五年的青春——不,他的青春停留在程溪離開的那一刻。

後來沒有她的每一天,自己都像是一具行屍走肉,疲憊而麻木地活着。

活着而已。

賺了更多的錢,爬到更高的位置,擁有更多的權力。那又如何?他早已,早已失去了生命中最為珍視的一切。

那個他最愛,也最愛他的姑娘;那份他曾經視為珍寶的愛情……

“我們家比較小,裝修也很簡單,如果你住不慣,可以訂酒店。”程妙瑾提醒道。

周衍東收起雜亂的思緒,目光看向女兒,搖了搖頭:“沒關系,以前我和你媽媽住過更小的房子,只有七平米來着,再多一個人都挪不開腳。”

程妙瑾:“真的嗎?媽媽沒跟我說過,也沒在日記裏寫過。”

周衍東:“嗯。我很快賺到一筆錢就帶她搬進好一些的公寓裏了,不過也只是稍微好一些而已。那個時候我的目标是,賺很多很多錢,讓你媽媽住上大房子,開上豪車,穿金戴銀。但我想給的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程妙瑾點頭附和:“媽媽确實不喜歡這些,她的快樂不來源于此。吃一頓飽飯,睡一個好覺,都能讓她幸福一整天。這樣的人——”

她頓在此處,收住了話,不再往下說。

周衍東:“嗯?”

程妙瑾迎着父親的目光,半張着唇猶豫片刻,極小聲說道:“這樣的人,怎麽會輕生!對麽,爸爸?”

周衍東沒有作聲。

他無法給女兒一個确切的答案,因為以他三十五年的人生經驗來看,不到最終結局的那一刻,誰都無法預知準确的結果。

他經歷了太多事,這些事在發展過程中一再反轉又反轉,他早已學會不要提早下定論。

然而,他還是鼓起勇氣,僞裝出堅強的目光,對女兒說道:“是的,媽媽不會那樣。”

他挪開目光,看向窗外,景色飛快向後移動。

點點滴滴的回憶彙流成海,奔湧進周衍東腦中。

他胸悶得有些喘不上氣,仰頭靠着椅背,默默調整呼吸,稍微舒服了些時,聽到女兒輕聲提醒:“快到容今了,爸爸,準備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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