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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第四章

014

淺羽守和做事一向手腳麻利，廚藝也不錯。剛回老家時外婆在嘗過外孫的手藝後就放心地把廚房重地給讓了出來。

這兩天淺羽守和在閑暇之餘都在嘗試将甜菜做成天然紅色染色劑，以此用來制作紅絲絨蛋糕。

昨天做出來的蛋糕是粉色的，今天做出來的蛋糕是紫紅色的。他覺得已經差不多掌握好尺度了，估計明天應該就能做出顏色很漂亮的紅絲絨蛋糕吧。

概因腿腳扭傷，最近外婆都待在屋裏和母親一起糊紙盒（一種包裝盒，老板會按件算工錢）。淺羽守和在門外喚了一聲後拉開障子門，端着一疊紫紅色的蛋糕走進屋：“大家都休息一下吧，嘗嘗我今天做得蛋糕，試試味道如何？”

美惠子認真品嘗完給淺羽守和做的蛋糕提意見，淺羽守和虛心接受。

陽光正好的秋日午後，天氣也不熱，和家人一起圍坐着吃點心聊天是件很惬意的事情。

淺羽守和伸手翻翻旁邊矮櫃上的臺歷，看着三天後圈住的紅圈發現期貨合同就要到期了，他說：“到期後就直接抛售，應該不會有什麽意外*。”轉身順便給母親和外婆續上茶，淺羽守和接着道，“等錢到賬以後我們就在山形買塊地開家店鋪吧！媽媽之前不是一直想要自己開家西餅店嘛？最近媽媽的身體狀态很棒哦！我做蛋糕的水平可遠遠比不上媽媽~”

聊到自己的理想，美惠子便興致勃勃地說起自己未來想怎樣裝修店面、想要如何經營商鋪。她微微睜大眼睛，閃動的眼眸和笑着說話的樣子，看上去整個人都像在發光一樣美好。

心裏由衷為美惠子現在的恢複感到高興，淺羽守和突然想起真源教的事來，狀似随意地開啓新話題：“媽媽最近有在練冥想嗎？我去郵差先生家時沖太太好像跟我提過她帶着你練習真源教的修行方式。”

美惠子：“單純的冥想倒是試過幾次，感覺還不錯。但真源教就……”

“欸，那種什麽這個教那個教的信不得噠！”外婆在一旁打岔道，“這些個宗教啊說穿了就是在搞個人崇拜。今天你可以建立個真源教，明天他就可以創立真理教。宗教自由，自由得很哩！”

真不愧是外婆，說得話糙理不糙，人就算上了年紀活得也通透。

淺羽守和剛這樣想呢，結果外婆話音一轉就對着自家女兒說：“你要信就信奉咱們本地山神，我們世代生活在這裏，山神保佑我們哩！”接着又開始第八百次講她小時候在山裏見過的“神跡”，和自己曾遭遇雪崩背靠山神石像才活下來的經歷。

淺羽守和連忙起身收拾桌上吃完的糕點盤子，迅速端着空盤往廚房開溜了，徒留美惠子一人接受自家母親愛的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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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傍晚時分，淺羽守和剛剛挂了和弟弟的通話。

他留意到從他進小賣部打電話開始，曾有過一面之緣的黑發小男生就一直站在屋外樹蔭下盯着自己不放。

于是他借着付話費的機會跟小賣部的大爺搭話，問對方知不知道外面那孩子是誰。

結果這下可算是打開了話匣子，一旁買砂糖的大媽也跟着加入進了話題——

“哦~那個孩子啊，說來可憐的很吶，聽說家裏直系親人都死了！”

“不對啊，聽說好像還有個哥哥？總之是沖太太娘家那邊的親戚，不過現在誰家有那個閑錢啊，能幫忙養一個已經很不錯了。正好沖太太不是一直沒孩子嗎？領個小的，從小帶着還能養熟。”

“我看難哦。聽說當時那個、”小賣部的大爺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這小孩兒也躲在現場。親眼看到那麽血腥的畫面人都被吓傻了！現在都不會說話了。”

趁着衆人唏噓的空擋，淺羽守和打了聲招呼退出小賣部。而屋外那個孩子早在衆人高談闊論之際就已經轉身離開了。

《小諸市入室行兇殺人案》*

淺羽守和看過這篇新聞報道，不久前他還将刊登有這篇新聞的舊報紙借給陣看過。

根據報道中描述的內容：小諸市一戶人家遭遇歹徒入室行兇。警方推測很可能是歹徒打算入室行竊，結果迎面遇上家中男主人，進而發生搏鬥，在搏鬥過程中男主人不幸身亡。窮兇極惡的歹徒因為被目擊了長相，所以在殺了男主人後也沒放過女主人，将女主人追至廚房後殺害才揚長而去。之後直到上國中的長子一天後從夏令營回來才發現家中的慘案并報警。

報道中還寫了因為女主人事先把家中幼子藏在衣櫃裏，才得以保住了小兒子的性命。筆者還呼籲長野縣的居民近期出行要注意安全，晚上回家後要關好門窗，因為入室行兇的歹徒一直未被警方緝拿，眼下很可能已經流竄至附近其他城市。

——原來那個眼睛很好看的小男孩就是報道中遭遇不幸的家庭中的弟弟啊。

016

這天淺羽守和拿着到期的期貨合同去交易所做變更交易。

在交易所大門口碰到一個正在清掃落葉的中年男人，覺得對方有些面生，想着小地方難得碰到生人就多看了兩眼。

倒是交易所的看門大叔見淺羽守和來了，隔着老遠就熱情地迎上來打招呼：“小和來啦？幫你媽媽賣期貨還是買期貨呀？”說着還不忘拍拍淺羽守和的肩膀，一副想要跟着蹭蹭福氣的樣子。

淺羽守和進行期貨交易的賬戶是用美惠子和外婆的身份開的，對外也是稱母親身體不便，讓自己來交易所跑腿幫忙而已。

按道理來說交易所應該保證客戶的隐私，是但地方小了，人的消息也就變得靈通起來。雖然淺羽守和很想掩飾，但關于他經手的交易大部分都在賺錢的消息，常泡在交易所裏的人還是都知道的。

好在淺羽守和努力将這件事定性為“小孩兒運氣好”，并且在大人們看來他确實只是個跑腿的而已。

不過大家還是養成了在交易所見到他就上來揉揉拍拍的習慣，似乎這樣就能蹭些好運一樣。而很多時候摸完小和跟着交易确實不虧本、能賺到錢，所以大家就更樂意在見到他後這麽幹了。而淺羽守和也本人因此榮獲“幸運小和”的稱號。

從交易所被叔叔爺爺們樂呵呵地送出來，淺羽守和站在大門口深吸一口外面的新鮮空氣，感覺剛剛在裏面自己頭上的卷毛都要被揉禿了——大叔們的熱情真是消受不起啊！

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進行線上交易！電話交易也行啊！哎，要不還是找機會發展一個可靠的代理人吧……

淺羽守和站在交易所大門口盤算着未來，目光漫無目的地看着之前的中年男人将落葉都掃了堆積在角落。

一群孩子跑過來跟他商量能不能用那些落葉烤紅薯，中年男人很好說話地點頭答應了。得到首肯的孩子們立刻呼啦啦地準備跑回家拿紅薯。結果其中一個小女孩轉身時不小心踩到路邊的石子崴了腳，幸好中年男人及時扶了一把讓女孩免于摔倒。

淺羽守和趕緊跑過去幫忙。他簡單查看了一下女孩的腳踝，沒有紅腫似乎沒什麽問題。

但女孩說自己腳踝有點疼。一旁的中年男人聞言立刻就表示自己租的房子就在附近，可以讓女孩過去歇歇腳。

“啊，剛剛謝謝叔叔了。不過沒關系。”淺羽守和一把将女孩輕松抱起，“我知道她家在哪兒啦，回去正好經過，我送她回家就好。”

“和哥和哥！”其他小蘿蔔頭們激動地繞着淺羽守和直打轉。

“你們幾個平時注意點。”淺羽守和趁機教育，“人家女孩子可沒你們這些臭小子皮實。”

他懷裏的女孩兩頰通紅，不好意思地細聲替小夥伴兒解釋：“這次是我自己不小心……”

“和哥，小桃沒事吧？”

“和哥我們一會兒烤紅薯給你帶一根？”

“和哥什麽時候再帶我們去山裏玩叭！”

“和哥教我釣魚啊！我還想釣龍蝦！”

……

一群孩子嬉笑打鬧着走遠。

017

淺羽守和在村裏的孩子們中間人氣很高。因為他不僅願意帶着比自己年紀小的孩子玩，還經常分一些很稀罕的西式糕點給大家嘗鮮。

而且他也不是純粹帶着孩子們瞎玩，經常會有組織地教他們游泳、釣魚、甚至是打拳（稱自己是跟爸爸學過的，教孩子們是為了讓大家強身健體），還會帶着孩子們做些力所能及的農活。村子裏的大人都知道淺羽家的小和很可靠，都很放心自家孩子跟着他。

所以淺羽守和很容易就發現沖太太家新來的孩子表現得很不合群。經常能看見那個男孩遠遠站在人群之外，眼神很孤獨地看着他們。

沒過多久淺羽守和發現在小賣部附近碰見那個男孩的頻率特別高。

那會兒他還在每天傍晚跟弟弟通電話，聯想看過的報道中那個男孩應該還有個哥哥，可能被寄養在不同的親戚家。淺羽守和就猜男孩可能是常看到他給弟弟打電話也想自己的哥哥了。

想着對方的年紀應該和自己的弟弟一樣，心生憐意的淺羽守和便時常主動去和男孩搭話，稍微熟悉之後還經常帶着男孩去葡萄園玩、教他做些簡單如三明治之類的西點。雖然對方不會回應他的話語，但淺羽守和明顯能感覺到男孩的态度在變化，與他相處時也慢慢放下心防。

一次在淺羽守和的鼓勵下，終于由他和幫對方撥通了聯系哥哥的電話。

經過電話轉接員的呼叫等待，等那邊的人接通電話後，再喊姓諸伏的少年來接電話。

漫長的傳達等待後，終于一個清朗的少年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您好，在下諸伏高明，請問您是哪位？”

淺羽守和趕緊在電話裏說明了來意，然後将話筒遞給一旁神色緊張略顯激動的男孩。

并不打算偷聽人家兄弟的談話，淺羽守和退出了小賣部。

他看到那個個子才跟小賣部櫃臺差不多高的男孩舉着話筒激動地想說什麽，可張開的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焦急地用手指敲敲話筒。大概是電話那頭的少年說了什麽，男孩焦躁情緒慢慢被撫平。當看到那雙漂亮的藍色鳳眼裏漫起朦胧的水汽時，淺羽守和就沒有再看下去，而是轉身去了不遠處路邊的大樹下。

過了一陣子，蹲在樹下觀察一群螞蟻如何繞着死去的夏蟬用功的淺羽守和眼前出現了一雙穿着舊舊灰布鞋的腳。

擡頭看到男孩的眼尾有些泛紅。淺羽守和什麽都沒說，假裝沒看見地站起身揉揉對方的腦袋，說要帶他去吃紅豆糕。

後來淺羽守和再給弟弟打電話時，也時常看到男孩在一旁用羨慕的眼神看着他。但他再鼓勵對方打電話給哥哥時，男孩卻總是搖搖頭表示不必了。

淺羽守和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在七十年代的立本國，打電話還需要電話轉接員進行人工轉接，所以接聽電話無論哪邊都是要付費的。像松田家兄弟倆這樣天天通電話的行為在旁人看來還是很奢侈的。

而男孩大概是被他哥哥叮囑過吧。畢竟說得不好聽點諸伏兄弟倆目前都是寄人籬下的狀态，總麻煩別人确實不太方便。

不過想要聯系的話，辦法總還是有的。

淺羽守和開始教男孩認字，教他怎麽寫信寄信。于是男孩肉眼可見的重新打起精神來，并且投入了十二分的興致與努力在認字學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