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殺

“我上次和你說的那部雙男主的電視劇，你考慮的怎麽樣了？”葉偉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把着方向盤，“已經定下來的選角今天都已經去簽合同了，你也知道徐導特別看好你，說是這部劇的男主必須有你一個，他這種話都放出來了，那咱們總不能不給他個面子吧？”

施嶼難得有休息時間，此刻正窩在沙發上看自己的新劇，聽到葉偉說話，也只是懶洋洋地問：“還有個男主是誰？”

葉偉試圖轉移話題：“是個演技很不錯的演員，你放心吧。制片方給的片酬不少，拍攝地取的是一個比較偏僻的村落，環境特別好，山清水秀的，你就當去散散心。”

“他叫什麽名字？別模糊重點。”施嶼沉聲道。

“趙...趙行川。”

沒等施嶼開口，葉偉連忙又道：“葉哥知道你和趙行川不對付，但這畢竟是私事。兩個男主的人設都特別吸粉，哪怕放遠了看，有你們兩個頂級流量撐着，再加上高投入高制作，這劇只會紅，想撲都沒街可撲。”

劇本施嶼早就看過，也明白這劇如果自己不接，也必然是自己吃虧。可是心裏清楚不代表他就可以欣然接受：“有他在的話，我就不是去散心，而是去找罪受。”

“這事得你自己願意，葉哥也不能逼你。但你最近的作品太少，消費的大部分也是老粉，這部《見鹿》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葉哥希望你能客觀地考慮一下...”

葉偉唠叨了好一會，說的都是施嶼不怎麽愛聽的廢話。施嶼舉起遙控器，把電視關掉，然後說：“您別叨了，我去，我馬上就去，行不行？”

“好，葉哥就知道你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我和Tony現在正在來你家的路上，簽完合同後還有幾組硬照要拍。”葉偉長籲短嘆道，“你粉絲都告到我這裏來了，說你作為一個偶像，近一個月都不發自拍不更博，長的好看就應該天天營業回饋社會。”

施嶼揉了揉眉心：“哦。”

葉偉：“你的島嶼妹妹們想看你給她們比心，說是整個娛樂圈幾乎都比過了，就你還冷漠地揣着手。”

“有句歌詞唱道——說不上愛別說謊。”施嶼回答，“我也不草寵粉人設，算了吧。”

某次上節目，導演要求他們全員給臺下粉絲比心。施嶼視力太好，看到臺下張牙舞爪的粉絲們，就想起他剛紅那會，被私生尾随，他拔腿就跑，結果還是被她們追了好幾條街。

所以施嶼當時愣是舉不動兩只手。

二十幾分鐘後，柏油馬路上。

Tony老師非常敬業，哪怕施嶼在車上一直閉着眼睛假寐，他手裏的化妝刷也沒停過，不過十幾分鐘，他就給施嶼化了一個淡妝，甚至還稍微處理了一下發型。

“可以嘛，Tony你最近手藝越來越純熟了。”葉偉轉頭看了一眼。

“那是施大明星底子好。”Tony收起化妝刷，“我這輩子就三個夢想，一是睡到施嶼，二是被趙行川日，三是你倆一起來。”

施嶼睜眼，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Tony在這個不茍言笑的影帝面前也不怎麽敢發騷，被他眼神警告後就連忙改口：“我開玩笑的，哈哈……”

葉偉：“到了。”

施嶼習慣性地拉上口罩，接着又将帽沿壓低，這才下了車：“Thieves？”

Thieves是A市最貴的飯店，經常要提前一個月預約才有位置。施嶼還記得自己第一次來這的時候，看着菜單上菜品的價格，着實吃了一大驚。好在對方是為年紀長他不少的明星，已經做主給他點了不少的菜，也免得他為難。

但施嶼至今對這家店的印象都是——坑！一粒鮑魚買一千多塊，當年施嶼還特別沒出息地端詳了一下鮑魚殼，看看上面是否鑲了鑽石。

徐導連簽合同都選在最高檔的地方，很顯然，一是為了表達對他的重視 ，二是證明他財大氣粗，不會拍出粗制濫造的作品。

“趕快，別讓徐總他們久等了，不禮貌。”葉偉說。

施嶼一邊整理領結，一邊跟着葉偉往裏走，葉偉則小聲叨叨：“待會見到徐導要有笑臉……算了，沒法指望你，當年你還是新人的時候都沒對誰殷勤過……”

突然間，幾步外的一間包廂門被打開了趙行川正巧和他們打了個照面，他穿着一身乍一看很随意的休閑裝，但有點經驗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他渾身上下連根頭發絲都随意地很精致，給人的感覺就是一種不修邊幅的帥氣，但卻又絲毫挑不出他在穿着打扮上有任何的刻意。

“嗨，好巧，趙先生也在。”葉偉反應很快，“您也是來簽合同的？”

趙行川的目光從施嶼臉上掠過，然後不鹹不淡地開口：“嗯，徐導特意安排我和施先生在同一個包廂呢。我有預感你們該到了，所以特意出來接你們。”

施嶼頗為不屑地一勾嘴角，這人慣常是滿嘴跑高鐵，說出來的話也沒幾句能信。

“那趙先生……”

“你們先請，我去外面透透氣。”

果然，施嶼心想，透氣是借口，主要目的還是特意為了躲他。

兩人甫一碰面，就匆匆別過，趙行川不在，施嶼的心情也沒轉晴，反而是一種形容古怪的煩躁漸漸湧上來，在施嶼的心口，一下一下地戳。

施嶼不緊不慢地走進包廂。

“來了？”徐進起身，上前幾步，和施嶼握了個手。接着他轉頭對服務員說，“可以上菜了——欸，趙行川怎麽挑這時候出去？”

趙行川的小助理賠笑道：“趙先生說這裏頭太悶了，要出去透透氣。”

“先不管他，施嶼阿，咱們是先簽合同還是先吃飯？”徐進聽說過他倆私下不和，但沒想到是在同一間屋子裏都坐不住的不和。而趙行川的合同已經簽完了，徐進生怕施嶼後悔，于是恨不得把合同怼到他臉上。

施嶼的态度原本就不大堅決，現在見完了趙行川，當時下的決定開始搖搖欲墜。

“施嶼？你不是已經考慮好了嗎？”葉偉就怕他露出這個模棱兩可的表情，“先簽了吧？”

“我……”施嶼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并接過了那份合同。

腦子裏的林宙輕聲哄道：“簽吧。

施嶼用左手抓住了自己的右手，右手徒然一抖，合同“啪”地一聲散了一地。

他心裏怒斥道：“林宙！”

“怎麽了？”

“施嶼，你怎麽了……”

“施嶼？”

“我去一下洗手間。”施嶼的眼角微紅，短促地叮囑葉偉，“別跟過來。”

施嶼患有精神分裂，除了他父母以及主治醫師，沒有其他外人知道這個秘密。多餘的那兩個人格也一直都顯的很安靜，只要施嶼不需要他們，他們就會乖乖待在“房子”裏。

所以施嶼僞裝得很好，一直……都像是一個正常人一樣。

廁所隔間的門被匆忙鎖上，意識裏的林宙倚在門上，抱着手臂，他的眼尾上挑，看向施嶼的眼神裏不自覺地透出輕佻：“為什麽不想簽？”

“你想幹什麽？”施嶼立起眉頭，微微氣喘，“還有……你是什麽時候？”

什麽時候已經可以控制他的右手了？

在今天之前，施嶼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意識，甚至可以通過背劇本來創造出新的人格，讓他們本色出演。而當每場劇殺青之後，林宙就會果決地将這個意識力極弱的新人格殺掉。所以林宙…一直是在以一個哥哥的形象保護他。

可是最近的保護，顯然已經悄悄變質了。

“幾個月前吧。”林宙微微一笑，“我想幹什麽？我當然是為了你啊，你忘了？我是為了保護你而生。”

施嶼四歲那年，父母吵架，兩人都以為對方會在家裏照看孩子，結果只有他一人被鎖在家裏。小孩獨自熬了兩天，把所有自己觸手能及的食物都吃光了。

他又饑又渴，踮腳又碰不到電燈開關，只能呆坐在靜得落針可聞的房子裏，唯一能做的事，只是等待。

第二天晚上，林宙出現了，他是一個17歲的大哥哥，年幼的施嶼在林宙的安慰下，終于不再害怕，安心入睡。

所以林宙的确是為了施嶼而生的保護型人格，但最近他開始經常誘導施嶼做一些事，今天甚至直接操控了他的肢體。用慣了的右手突然不受控的感覺太糟糕了，施嶼瞬間産生了一種危機感。

“林宙，我再問你一遍，你想幹什麽？”他們認識了21年，沒有人會比施嶼更了解他。

林宙變了，施嶼能感覺的到。

林州不置可否，只是笑，但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他想取代他。

“你不聽話了。”林宙說，“你自己都沒發現，你有點喜歡趙行川吧？”

施嶼捏緊了左拳，口不擇言道：“你放屁！”

林宙繼續道：“可是你要是和他在一起，那就不需要我了。”

林宙以為，這世界有他和施嶼就足夠了。不再需要他的施嶼，那就關起來……換他住在這個意識構成的小房子裏。

下一刻，施嶼的右手突然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緊接着，他另一只還能自主控制的手拉住了右手，試圖把它扯開，可惜左手始終不及右手有勁。施嶼拼死掙紮，右手卻還是越收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