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章

第39章  第 39 章

春日的雨水總是細密綿柔，落在身上又好似帶上了冬日沒有卷成雪花的不甘，于是靜悄悄地趁所有人不注意落在肌膚上，奪走了人的一點溫度。

這本就是萬物勃發的季節，春暖花開的同時，會讓人生病的黴菌也在肆意生長。

花正在給少年處理傷口。

傷痕遍布全身的少年平時根本無法做到自己養護，讓本就脆弱的身體雪上加霜，昨晚就因為傷口發炎而發起高燒。

他已經燒得迷迷糊糊，嘴裏不斷嘟囔着話語。花湊近了聽，原來是想要活下去而發出的碎碎念。此外還有一些其他花聽不懂的語言。

忙活了好久終于處理好傷口，花給他換上幹燥的紗布。

“又是……你。”少年昏昏沉沉蘇醒過來，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後呢喃說道，“如果不是你……”

花疑惑扭頭，“怎麽了？”

少年不再言語。

花又替他打開一扇窗戶通風，确定這個距離就算下雨也不會濕潤他的傷口才放來。

“現在已經完全進入春天了，等奈落身子好一些，我扶着你去外面看看花如何？”花笑着問道。

“花……有什麽好看的呢？”少年嘲諷了一句，“我這樣的身子……能否活下去……都不一定……”

“會好起來的。”花打斷了少年的自怨自艾。

她伸出手，輕柔地放在了奈落的額頭上溫柔地撫摸，好像是對待花朵般溫柔。

“奈落有着與衆不同的求生欲望和想法，意志力更是堅強。這樣的奈落，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

Advertisement

明明隔着紗布，奈落還是感受到從巫女手掌心透過紗布傳遞而來的溫熱。

溫柔地撫摸好似落被風吹落在額頭的花朵，過分柔軟的觸感叫他的五髒六腑下垂，泛起一陣陣難以言喻的抽搐。

真讨厭……分明自己所有的災難都是由眼前這個巫女帶來的。

以人類之軀就能夠欺騙鬼蜘蛛和蝮蛇的奈落憎恨着名為花的巫女。憎恨她為什麽不一次性将鬼蜘蛛殺了，而是讓其留着一條蜘蛛腿好過來找他尋仇，又被鬼蜘蛛死後的怨念詛咒靈魂，成為現在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觊觎四魂之玉如何，将鬼蜘蛛和蝮蛇推出去送死又如何，期間妖怪們殺死多少無辜的人類又能如何？

奈落就是這般天生的惡人，理所當然地将所有的惡意宣洩出去，就算淪落到四肢無法動彈的地步，想到的也是更多的惡念。

窗外下起的綿密的春雨，奈落感覺到了一絲涼意。

幹燥溫暖的被褥覆蓋到了身上，奈落唯一能動的眼睛微微轉眸，對上的是那絢爛如花海的眼眸。

如此溫柔，比窗外的春雨還要細密柔軟，夾雜着櫻花樹掉落的花瓣點點滴滴落在肌膚上，帶來一陣陣奈落熟悉的癢意。

又來了……這樣惡心的感覺，這種好像五髒六腑都被對方牽動的不适感。

瞧着巫女花轉過身後披散下來的栗色長發，奈落覺得肌膚的癢意彌漫到了心髒。

真想……把這礙眼的長發剪了！

“好好休息吧，我下午再來看你。”花收拾好東西後，扭過頭對奈落道別。

“……嗯。”

花離開了房間後，就和桔梗一起去檢查田地。

開春後，天氣一直都很适合種植，想來是去年的初雪有了作用。

緣一還是和從前一樣安靜，只是多了幾分好動，正目光好奇地盯着油紙傘外降落的春雨。

他從襁褓裏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一絲春雨。等被泛着涼意的雨滴砸中了手掌心，眼裏清晰地透出迷茫來，似乎在疑惑為什麽抓不住。

“噗嗤！”抱着緣一的楓忍俊不禁，“哈哈哈，緣一傻呆呆的，真可愛。”

檢查完田地的桔梗和花為村民們帶來好消息。

今年的土地很肥沃，說不定收成會比往年多上一兩成。

村民們喜不自勝，渾身充滿幹勁恨不得現在就跑進田地裏耕種。如果不是兩位巫女用防止生病的話勸着，早就撸起袖子跑出去了。

不過就算不耕種，村民們也有其他要忙活的事情。

大家忙碌了一個白天，到晚上實在看不見的時候才回到家中找點吃食。

神社還差一點修繕完，明天就能把四魂之玉放回去。

桔梗将裝有四魂之玉的禦守交給了花。

這段時日兩人都會進行不定期的更換禦守，算得上是以防萬一的障眼法。

檢查一番禦守上的術式，确認沒有問題後，花才放入懷中。

“奈落的傷如何了？”桔梗問道。

“有了好轉的趨勢，只是其中被詛咒的部分……”花說到此處，微微嘆氣，“那是滲透靈魂的詛咒，很棘手。”

桔梗點頭，随後不經意地問：“應該是鬼蜘蛛死後用怨念化作的詛咒吧。”

“能夠讓一個大妖怪如此怨恨的人類，又恰好在當日鬼蜘蛛逃離的方向遇害……”

花清楚桔梗在說什麽。

“但我還是希望能夠治好他。如果他真的犯下了殺生的罪孽……”花的手指收緊，“我會把他送去武士家，或者找到受害人的家人朋友讓他們去處決奈落。”

奈落如果是無辜的受害者當然是好的。

如果奈落真的是欺騙鬼蜘蛛和蝮蛇的幕後之人，不惜傷害人類也要奪取四魂之玉……花沒有權利替曾經的受害者原諒奈落，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親自把奈落送去贖罪。

夜晚，村莊陷入沉睡。

花的意識昏沉，恍惚間好似看見了什麽亂糟糟的景象。

景象越來越清晰，她不自覺地靠近，終于看見了一片肅殺畫面！

手持寶劍，身着盔甲的巫女面容冷峻，手起刀落斬斷妖怪的頭顱。

像是一輪孤高的彎月，用最鋒利的寒刀劃破漆黑邪祟！

“啊啊啊啊！”妖怪發出撕心裂肺尖叫，露出猙獰的面容撲向巫女。

花心髒一跳，加快腳步跑過去。

巫女對突然闖入戰場的花驚訝極了，但強大的心性讓她瞬間恢複平靜，高舉的寶劍幹淨利落地殺滅目光所及的所有邪祟。

成堆的妖怪就像潮水，斬落一批又接着一批。

花數不清自己到底與這些妖怪們打鬥了多久，只感覺渾身都被妖怪的血染成紅色。

最後一只妖怪落化成灰燼後，花才手指顫抖地癱坐在地上。

“沒事吧？”巫女站在她的身邊問道。

花擡起頭，發現巫女的形象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可就在她眨眼的下一秒，周圍妖怪的殘骸消失，所有血漬消散，連帶着身上的疲憊也無影無蹤。

“诶？”花迷茫，“全都，消失了？”

“嗯。”巫女點頭，“這一次的輪回結束了。”

“輪回？”花還是懵懵懂懂，“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四魂之玉的內部。”巫女終于有了情緒的波動，“我是巫女翠子……應該說是翠子的魂魄。”

花：“你是翠子！”

翠子學着花的樣子坐下來。

“一百年前，我由于一時間的疏忽中了妖怪和惡鬼的計謀落入圈套。而後我與妖怪們纏鬥在一起，雙方的執念過分強大，竟然在我們死後凝聚成了四魂之玉。而我和妖怪也因為執念始終無法逃離四魂之玉，只能在無限的輪回中重複。”翠子将自己的事情娓娓道來。

“你看得見外面的世界？”花問道。

“無法全部看見，卻可以感知大部分，所以我對時間的流逝有把握。”翠子解釋了為什麽知曉自己已經死亡一百年的原因。

她側目看着花，“你和桔梗都是很優秀的巫女。雖然性格不同，卻懷抱着相同的志向和理想。”

“你想要學會淨化詛咒的術式，對嗎？”翠子點出了花最想要的事情。

花重重點頭，“是的！我想要學習如何強大靈魂，更想要學習如何淨化靈魂內的詛咒！”

“是為了鬼舞辻無慘吧。”翠子說道。

“是！”

翠子這次直面回答，而是換了另外的話題，“你身上的寶器名為紅衣。”

“百年前，我曾經造訪過源氏，從源氏的口中得知了紅衣的存在，甚至求取過。”翠子看着花的眼睛一字一句說，“我當時正好在修習靈魂術式，相信不日後憑借紅衣就可殺死鬼舞辻無慘。”

“百年前的源氏依舊存在大族威望，要求我徹底習得術式後才可以取走紅衣。”

花敏銳地察覺出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可是您要修習靈魂術式的消息被傳了出去。”

“嗯。”翠子終于發出一聲嘲笑，“鬼舞辻無慘，真是一個膽小鬼啊。僅僅是聽聞此事，便要派遣無數的妖怪惡鬼來追殺我。”

“只可惜它們沒有得逞，我依舊習得術式。”

“我準備前往源氏取走紅衣時，遇到了一個奇怪的男人。”

“奇怪的男人？”花好奇起來。

翠子皺着眉陷入回憶，“他生有白色的短發，衣服是我從未見過的樣式，其中衣服的布料哪怕是我遇見的武士家都不及。五官與我們有很大的不同，身形高大面容也白皙，瞧這是貴公子。”

“最明顯的特征，是他眼角下紫色的倒置冠狀刺青。”

“他将我引到一處枯井，又設法把我誘到井底後就再也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