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傻孩子,你一直不知道……
第43章 第 43 章 “傻孩子,你一直不知道……
一片破碎的漆黑羽毛落在齊凜的肩上。
他倏然回頭望去, 卻看不見任何邪魔的跡象。
亞空間內的一切依舊混沌而無序,但肯定有什麽東西正在發生悄無聲息地發生變化。危險感正随着時間的流逝逐步遞增,兩名強大的靈能者都意識到了敵人的到來。
在這裏, 物質世界的一切都在被削弱,包括凡人的五感。他們無法清晰判斷自己的雙眼看到了什麽。
齊凜試着調動起自己的靈能,他使用娴熟的技巧來打開靈能視野——
但在那一剎那,強烈的刺痛紮入了他的眼眶,然後好像要順着他的眼球入侵到視神經和後腦。亞空間的無窮瑰麗的色彩像是要在一瞬間擠滿他的視界, 這是人類的頭腦所無法理解的龐雜信息。
齊凜慘叫着捂住雙眼,然後感到沈淵抓住了自己的手。
“齊凜。”沈淵語氣冷靜,像是在命令他也冷靜下來, “閉上眼睛,如果你看見了什麽東西而招致危險, 那就不要去‘看’。我相信你的靈能, 你也應該試着相信。”
齊凜急促的呼吸在他慢慢恢複平靜,他無法描述自己看到了什麽,那本就不是人類認知中的任何事物。他本能地聽從師父的命令, 閉上了自己刺痛的肉眼,因而也就能看見更純粹的靈能視野。
“心靈……不,是靈能,是靈能邪魔在彙聚,師父。”齊凜說,“我們得馬上離開了。”
兩個來自現實世界的人類, 就像掉進了純水中的雜質, 正在不斷吸引亞空間裏的靈能力量追尋和吸附,然後在更多的凝結過程當中,重聚成傳統意義上的靈能邪魔本體。
“六點。”
齊凜突然開口的下一瞬間, 沈淵的靈能已經不假思索地迎向了自己身後。
一頭新生的邪魔正從心靈色彩的漩渦當中凝聚,下一刻就被他擊落,然後腐化碎片就像油彩一樣重新分裂和融化。
他們的戰鬥技巧同出一源,無分彼此,沈淵理解齊凜的意圖就像是理解自己的雙眼一樣自然。他可以通過齊凜的靈能視野來驅逐周圍的邪魔。
而齊凜此刻看不見他的師父。他只是緊閉着雙眼,伸出手後,感到自己立刻被沈淵握住,就像漂泊的小舟忽然被系上了燈塔,他深吸一口氣:“向前走,師父,我們不能停下來。”
沈淵将他背了起來,在這條無形的道路上繼續行走。
每當有新的邪魔接近時,齊凜都能準确地分辨出靈能所指引的方向,然後由沈淵背着他離開危險地帶。盡管他們不知道這條路的目的地在哪裏,也不知道是否這裏根本沒有盡頭,但彼此都沒有任何的懷疑和踟蹰。
齊凜安靜地趴在沈淵背上,就連胸腔裏的心跳都變得平緩而從容。他沒來由地想起小時候,他好像還沒有被師父這樣背過……也許是因為現在他已經是個相當高大的alpha了,沈淵不能像對待小孩一樣抱起來就走。
在戰鬥的間隙裏,齊凜甚至笑了一下。他說:“師父,你看上面。”
沈淵擡頭看去,見到的是熟悉而陌生的場景碎片。
他看到十多年前的廢墟街道,在那裏他撿到了齊凜。很難說這些廢墟是亞空間形成的幻影,還是說那條街道真的被徹底的靈能腐化,拖進了亞空間。
他還看到了他們在靈能源泉附近的一些熟悉場景,例如說他的書房,曾經在一場異常波動中被損毀的浴室,訓練和冥想的房間,裏面甚至擱置着一條齊凜的毯子,它正在靈能漩渦中被撕扯,像怪異的生物在裂開嘴怒吼。
地面上升到了頭頂,牆面飛旋着互相穿插。所有一切都在分崩離析、開裂扭曲。
沈淵繼續看到了自己小時候呆過的地方,也看到了齊凜離家出走去的地方,那塊寫着《亞空間酒吧》的LED牌匾此刻好像變成了一場黑色幽默,就這樣飄浮在亞空間的混沌原型當中。
關于齊凜以前離家出走的去處,其實沈淵一直都了如指掌,他只是允許叛逆的小徒弟享有自己的偏愛,變得更驕傲,變得更快樂。
“你看到了什麽?”他輕柔地問小徒弟。
而齊凜吸了一口氣,語調變得很輕松。他閉着眼睛,可是靈能視野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看到全世界的起源,師父,那些靈能的塵埃好像一團熔岩湖,暴脹和收縮的時候像星辰一樣,在脈沖當中釋放出成千上萬種沒有名字的顏色……哈哈。”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沈淵問:“你在高興些什麽?”
“你還記得我買的那場煙花嗎?”齊凜貼在沈淵的耳邊說,“那天我準備向你告白的,我傻乎乎地買了一場煙花秀,我向他們描述了我想要的東西——我說我要讓宇宙重新再爆炸一次,讓星河倒懸在海底,讓十億年歲月的長河在彈指間走完……”
“那你可真是個刁鑽的買家。”沈淵無奈地說。
齊凜大笑了起來,環抱着沈淵的雙手更緊了緊。他接着喃喃地說:“可是非得要這樣不可啊,不然你看不到我的,師父,我怕你看不到我的心靈色彩……”
“我看到了。”沈淵說。
他擡起頭,看着所有過去的場景都在亞空間的漩渦裏飛散和熔融,就像和齊凜在一起度過的那些時光,不可替代、永不重來。
“我能看到,很好看。”沈淵再次重複了一遍。
他一直都能看到,齊凜的心裏有一團火,令人畏懼、引人沉淪。
他将齊凜從自己身上放下來,将彼此的衣襟系在一起,然後告知小徒弟:“我們接下來有一場戰鬥。”
“是,大宗師。”齊凜說。
于是他們站在亞空間的物質碎片裏,也可能是站在倒懸的星河下面,再次肩并肩面對着潮汐般湧來的邪魔。
像齊凜年少時幻想過的那樣,成為彼此的眼睛,彼此的盾牌,彼此最堅定的戰友和港灣。
雖然他們在亞空間裏,像這樣的戰鬥不可能持續到永遠,總會因為體力或者靈能的耗竭而堕入最壞的結局,但是……齊凜想起自己執行任務的那次經歷,如今的心情與那時如出一轍:師父會找到我的。
——師父已經找到了我。我們并肩作戰,只要他還在我的身邊,我可以無所不能。
随着更多的靈能從體內湧出,齊凜能感覺到相似的熱度正從靈魂深處湧現,亞空間的靈能腐化仿佛感應到了他的極限将至,新的力量随之開始滲入他的肌體。
沈淵也注意到了,齊凜身上正在出現那些象征着腐化的痕跡——他們都以為三年前的那場腐化早已結束,但亞空間的饋贈顯然并沒有那麽輕易地退卻。
邪魔般的長角正從齊凜的額頭刺破血肉長出,與之共同出現的,則是他所熟悉的邪魔們的聲音。
“你還是來了,親愛的人類。”
“亞空間歡迎您,年輕的大宗師。我們的耐心無窮無盡,您漫長而短暫的一生,只是一枚隕落進深淵的氣泡……”
“你需要更多力量,靈能者!擁抱靈能,擁抱你敞開的心靈!”
“我們能聞到你身上有別人的氣味,您的心靈痛苦而甜蜜,就像命運早已打下的烙印……”
齊凜的靈能視野中看到許多熟悉的幻影,有心藻,有刃瞳者,也有麋獅,甚至還有一只漆黑的渡鴉——靈能将他們同自己聯系在一起,此刻這些邪魔宛如看到了英雄隕落的禿鹫一般,追獵着自己即将到來的死亡。
“但我有一個原則。”齊凜喃喃自語,“我只有一個原則:誰都別想碰我師父。”
他喚起更多靈能力量,再次将狂湧而上的邪魔打散,變回毫無意義的心靈破綻。但與此同時,他正在被這力量腐化和侵蝕。
那些蝕刻的痕跡變得更深了。
沈淵并不像齊凜那樣,清晰地聽見邪魔的聲音。但他知道有什麽變化正在發生,于是緊緊抓住了齊凜的手腕,聲音像冰川上的雪水:“停下,齊凜,你不能繼續和亞空間共鳴。齊凜,留在這裏,留在我身邊。”
齊凜迷茫的眉頭微微松開了,他第一次聽見大宗師用這樣的聲音下達命令。他一定是做錯了什麽,才會讓師父這麽難過……
于是他用靈能斬斷了自己那對新生的鹿角,就像三年前曾經做過的那樣。他奮力地、堅決地分開那些邪魔,然後找到了他師父的手。
而沈淵用身體牢牢護住了他,接着劈開了阻攔在前的那些物質碎片,就像一劍劃分開了亞空間裏的鴻蒙一般,帶他逃離邪魔們的追捕。
他們墜入了另一片更狹小的混亂空間。
這裏也許是安全的,也許不是,也許還是只有短暫的喘息時間。可齊凜從沒有感覺如此安心過,他稍後側了一下身子,聽到耳邊傳來連綿而細微的雨聲,才明白為何自己會有這麽多的安心感。
這裏好像是一個被遺忘的小小角落,是那天下雨時師父的書房。他小時候就在飄窗上睡覺,聽見師父持筆寫着文件的沙沙聲響,沒有任何的使命或者煩心事要去做,那就是他一生當中最幸福的瞬間。
而現在,沈淵的手指擦拭着齊凜的臉龐,像要擦掉他身上被靈能刻下的腐化痕跡。他随後又輕輕嘆了口氣,說:“你這個壞孩子,怎麽又想長角了?當然尾巴也不行。”
齊凜再次故作抱怨起來:“哦,師父你真嚴厲,我連自己的身體都做不了主。”
“你是我養大的,從身體到靈能都是,怎麽就不能歸我所有了?”沈淵用半開玩笑的語氣這樣說着,有一搭沒一搭地撫過他的長發。
齊凜短暫地笑了一下,但很快收斂起了笑容。盡管看不見他師父,可是臉頰緊貼着沈淵溫熱的手掌,他能感受到熟悉的雪松的氣息。
還有血的味道。
師父受傷了,可是什麽也沒有說,生怕被自己發現。
此刻的窗外雨聲淅瀝,他們所在的角落狹小而溫暖,就好像外面并不是風雲詭谲的亞空間,而是一個和平美好的新世界。
齊凜安靜了一會兒,就這樣靠着他師父,像一只溫順的大貓。他閉着眼,低聲說:“不然你幫我把頭發剪掉吧,師父,你說過的,長發會影響我戰鬥。我想要繼續戰鬥到最後一秒,我不想變成一個負擔——”
“噓,留着它吧。”沈淵的手指按住了他的唇瓣,“因為我很喜歡。傻孩子,你一直不知道我有多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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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