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癡心妄想
第20章 第 20 章 癡心妄想
“金蘭,我們進屋裏說。”葉開糧看着金蘭,居高臨下,眼神施壓。
金蘭坐在地上,臉上的脂粉已經被淚水和汗水糊成一團。她抹了一把臉,眼裏透着恨意,如和血吞肉般嘶啞着聲音道:
“就在這裏說!”
“是你們老葉家對不起我,怎麽,還怕被人看着!”
葉開糧腦子一熱,抄起手中的棍子就想打下去。但理智在,堪堪忍住。
他目光在人群中逡巡,試圖讓自己大兒子強制将人帶進去。但掃了一圈只有眼睛泛着光的人頭,看得他眼暈。
匆匆收回目光,只得就這麽道:“老四,你做的好事!”
李四娘倒是重重的呸了金蘭一聲,看她如看仇人,好像是自己的兒媳偷了漢子,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一般。
金蘭冷笑,道:“我說公爹,別光這麽不輕不重地罵,今日這事兒要沒個了斷,我金蘭是不會罷休的!”
她有個童生爹,這就是她的底氣。
葉以舒一聽,當即在心裏給他小嬸拍手。
小嬸硬氣!
金蘭話落,葉開糧有了顧忌。但李四娘卻暴躁怒喝:“你個賤人,打了我兒子,不敬重丈夫,不孝順公婆,好吃懶做!就是上了官府,我兒也是能休了你的!”
金蘭咬着後槽牙道:“老不死的,是你兒子養了外室在先!”
“我養外室又怎麽了,這天底下哪個男人不養!”葉正松跳出來,一臉嫌惡地掃過金蘭。
轉頭又小心翼翼将那女人攙扶起來,那柔情蜜意,視如珍寶的樣子,看得金蘭心裏如針紮。
曾幾何時,她也是被這樣對待的。
那賤人還幽幽看過來,當她沒看見她眼裏的得意!
金蘭垂眸,他還有金寶,還有兒子。葉家今日不給他個交代,以後金寶他們是看都別想看一眼。
“金蘭,反正這事兒你也知道了。這也好辦,五娘我就直接帶回家去。”
女人柔柔弱弱撐着葉正松的手,一聽,眼神稍變。
葉以舒瞧得真真切切,跟他爹嘀咕道:“爹,帶回去家宅更不寧。”
葉正坤也同樣悄摸摸道:“看你爺咋想,爹也做不了主。”
葉以舒道:“爹你該支棱起來。”
葉正坤掏了掏耳朵,猶豫道:“爹、爹沒聽懂。”
“算了算了,繼續看。”葉以舒道。
葉開糧只覺得老臉被各式各樣的視線刺得慌。他擡步要往屋裏走,但金蘭守着門不讓,非得在這些人面前把事情給解決了。
葉正松見狀,一咬牙,拉着女人往他爹跟前一跪:“爹,我是真心喜歡五娘的。而且、而且她還有了我的兒子!”
葉開糧步子一亂。
父子倆眼神一對,老頭子抄起那棍子就往兒子身上打。
“我讓你亂來,我讓你亂來!”
葉正松滾地叫道:“爹,我沒有、我沒有,是金蘭!我一直想擡她進門,可是金蘭攔着不讓。爹,求你了,求你了!”
“你放你娘的狗屁!葉正松,你污蔑老娘!”金蘭目眦盡裂,哪裏想過枕邊人是這樣的人。居然倒打一耙!
那棍子嬰兒手臂粗,就這麽如雨點般密密匝匝落在葉正松身上。他聲淚俱下,緊緊拉住女人的手,說得情真意切。
“爹啊,我是真心跟五娘相愛。要不是金蘭妒忌,我至于這麽躲躲藏藏,至于讓五娘這麽委屈!爹我錯了,你要打就打死我吧!”
圍觀的人看着看着似乎不忍,又聽聞是那女人犯了妒忌,不讓小的進門。有那好事者就道:“算了算了,也是那女人的不是。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再正常不過。”
“就是,老爺子你也別打了,小心傷到孫子。”
“我看啊,還是帶回去好好養胎吧。至于這女人,休了便是。”
“就是就是……大丈夫何患無妻。”
葉以舒立在人群後頭,将這些話聽得真真切切。他翻了個白眼,心裏直呸!
狗屎的大丈夫!就會嘴皮上耍本事。
葉以舒被他爹扯了扯袖子,聽他小聲道:“哥兒你收斂些。”
葉以舒忽然一笑,一口氣兒就那麽松了。
再盯着那人群裏仔細看,老爺子棍子揮得使勁兒,落在葉正松身上卻很輕。
爺倆不愧是爺倆,一個打,一個嚎,都沒提前編排就這麽有默契。
看看,連他爹都準備上前攔人了。
葉以舒拉住他爹的衣服,低聲道:“爹,你仔細瞧,爺那棍子都沒用力。”
“小叔那麽怕疼的一個人,手臂撞牆了都得抱着揉幾天,你看他挨打的那些地方他可揉過一次,躲都不帶躲的。”
葉正坤細看,臉黑了。
“你爺、你爺就是這麽給他慣廢的!”
葉以舒深以為然。
打也打了百十下,圍着的人慢慢變了态度。那說服不了老爺子的,就上手幫忙攔着,還有人去把那跟夫妻似的兩人攙扶起來。
李四娘知道自己還有個孫兒了,也往女人身邊湊。“五娘五娘”親近地叫着,那張老臉笑成花兒了。
他奶是沒見那女人眼裏閃過的嫌棄跟故意挪開的手,還在那兒傻樂呵呢。
金蘭就坐在那兒看着,看着一家人和睦,一家人歡喜。
她抿了抿唇上流的血,頂着一頭亂發,腦袋發昏。
她多希望眼前一切都是假的,她金蘭,怎麽會跟那些女人一樣的命運!
她瞧着那女人沒傷一絲一毫的臉,瞧着她頭發挽成好看的發髻,穿的是那幾兩銀子一匹的綢布。瞧着她雲堆似的頭發裏插着的那一支桃花銀簪……
她靜靜盯着,等着老爺子的話。
“金蘭啊,這事事出有因,錯也在你……”葉開糧做勢一嘆,讓人作嘔。
“但我們葉家不跟你計較,你依舊是我葉家的兒媳。不過既然五娘有了我們老葉家的種,自然不能讓我孫兒流落在外。所以她就入我家門做小,你還是正妻。”
“這事兒便也到此,謝謝大夥兒幫忙。就散了吧,散……”
“啊!!!”忽然一聲凄厲慘叫,女人佝偻下身,緊緊捂住肚子。
葉以舒瞳孔一顫,拉着他爹望去,他那彪悍的小嬸已經坐在了女人肚子上雙手招呼。
片刻,那張好臉就布滿了紅痕,腫脹起來。
葉正松見狀,怒急,抓着金蘭的頭發就往地上一甩。
他着急抱起女人道:“五娘,五娘……你沒事兒吧,孩子沒事兒吧!”
葉開糧與李四娘也看着女人平坦的肚子,緊張道:“快,快,送大夫!”
金蘭被甩在地上,額角撞在門檻,頭暈眼花。
她揉了揉被扯下來一片頭發那地兒,又目如蛇蠍,直接沖着葉正松而去。
想讓這女人過門,沒門兒!
葉以舒蹙眉,看又重新混打起來的現場,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他問他爹道:“爹,懷孕的人肚子被那麽壓了,會疼嗎?”
“哪裏是會疼,會很疼!你娘當初懷裏的時候就是去個鎮上走了幾步,她就說那肚子跟刀子割一樣疼。我趕緊給他抱去大夫那裏,大夫說晚了你都差點沒了。”
葉以舒抿唇,道:“娘是辛苦。”
“但爹啊,你看那女人,她怎麽一點變化都沒有。”
就手蓋在肚子上,小聲地靠着牆啜泣。臉上抹了粉看不出來,但那那随意坐地,歪斜着靠牆的姿态,活像端着一盆瓜子兒在看好戲似的。
葉正坤虛虛一掃,道:“我也不知道,你娘懷孕不是這樣的。累了不行,做重活不行,連生悶氣、哭大夫說都不行。”
正讨論呢,人群中這會兒也有人去拉架。
他小叔是想享齊人之福,但那個狗熊樣,也不照照鏡子。
“讓讓,讓讓!”
“誰在五娘家門口鬧事!”
“誰敢動老子相好!”
接連三聲,從人群各個方向傳來。葉以舒忽然跟他爹想到一塊去了,他道:“爹,你可不要去。”
葉正坤也忐忑:“要是你小叔被打死了?”
葉以舒道:“不怕不怕,他們只是看着混,不敢取人命。”
三個男的,高矮不一。兩個健碩,穿了衣服都看得見那肌肉塊。一個小白臉,但身上穿着跟女人一樣的錦衣。
當三人同時将女人圍住時,女人嘤咛一聲,暈了過去。
看那眼睫顫動的樣子,就知道是假的。
太做作了!
瞬間,葉正松被漢子拎着衣服擡起,拳頭相對。那聲音渾得跟牛叫似的,道:“就是你小子帶着人來打五娘!”
“你、你你你是誰!”葉正松話都哆嗦了,剛剛有多硬氣,現在就有多慫。
“老子是誰?老子是五娘的相好!”
“放你娘的屁!五娘是我養的外室!”那錦衣小白臉也道。
另一個漢子道:“好啊好啊,都來敗壞我娘子的名聲,看我不收拾你們!”
一時間,葉開糧下巴掉了。
李四娘白眼一翻,臉都丢盡了。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破口大罵道:“你個爛娼婦,原來是出來賣的!竟然敢坑到我兒子……你你你你,你們想幹什麽!”
李四娘罵着罵着就被漢子推攘着肩膀,頓時萎靡了下去。
葉正松想明白過來,無能狂嚎,又被互毆中的漢子打了一拳,當即捂着肚子撥開人群跑了出去。
唯有金蘭,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葉以舒搖搖頭,這現實啊,比戲臺子都能唱。就是不知道……
葉以舒隔着人群的縫隙瞧着那女人。
如果這三個男的都與她有關系的話,等他們打完了回過頭來要算賬。她還不跑,躺在這裏裝暈……
女人眼睛掀開一道縫隙,幽幽看來。
她淺淺對着葉以舒揚起一點笑,葉以舒了然,回以一笑。
厲害,厲害!原來是仙人跳。
他小叔跑了倒好,那他那始終走不出人群的爺奶……怕是要大出血了。
葉以舒對着女人拱手,然後拉着他爹飛快跑了。
惹不得!這種女人惹不得!
“阿舒,阿舒你跑什麽?爹要等你爺奶。”葉正坤還一臉迷茫道。
葉以舒搓着手臂打了個寒戰,拉着他爹嘀嘀咕咕一通,然後他爹就一副恍恍惚惚的憨傻模樣。
“果、果真如此?”
“他們就是訛錢的?那些圍觀的人也、也是?!”
葉以舒安撫地拍了兩下他爹的肩膀,道:“爹啊,這外面咱不知道的多着呢,咱快回去吧。”
“對,危險。危險!你爺奶……”
“沒辦法了,他們疼愛的幺兒搞出來的,得他們來收場不是。”
葉正坤還沒反應過來,就這麽被自家哥兒扯着手臂帶回了家。
他就是個老實人,老實得有點笨。腦子不像自己哥兒那樣彎彎繞繞。
就這沖擊,他到家了都還沒消化完。
見了自個兒媳婦,忙湊過去跟他嘀嘀咕咕說完這一通。然後夫妻倆就成了同款驚慌又迷茫的模樣。
葉以舒打眼一瞧,搓着豆苗更加困惑的腦袋道:“看見沒,鎮上水也深,咱爹娘都沒發現。”
“可是哥,你還沒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呢?”豆苗眼裏閃爍着求知的欲望。
葉以舒輕嘶了一聲,道:“你還是問爹吧。”
萬一帶壞了小孩,那就是他的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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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