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鬧和離

第21章 第 21 章 鬧和離

天黑了,他爺奶終于回來了。

同行的只有他們幺兒,沒有小嬸。葉以舒房門大開,他就坐在屋裏,看着他爹上去問候。

只見他爹說了一句:“爹、娘,事情可是解決了?”然後老兩口擡起頭,未語淚先流。

銀子啊!他們的棺材本就這麽賠了一半!

李四娘見大兒一臉老實相地立在身前,忽然指着他鼻子咒罵道:“老娘不是叫你跟着一起,正要你幫忙的時候你跑去哪裏了?!就看着你爹娘跟弟弟在外面受欺負,你這心裏還有我這個娘嗎?!”

“娘……我……”

“別叫我娘!老娘當初生下你就應該立刻把你掐……”

“奶!”葉以舒一個跨步走到門口,黑亮的眸子注視着李四娘,“奶,有些話說出口還是要過過腦子。”

“要你管!我還沒說你這個攪事精!”

葉以舒看自己爹那麽高大的一個漢子,就因為奶一句話,眼眶都紅了。他沒什麽心情跟老太太吵,轉而拉走他爹推到竈屋,走他娘那邊去。

出了竈屋,院子裏只剩下豆苗一個。

“他們呢?”葉以舒問。

豆苗晃着狗尾巴草編的兔耳朵道:“他們回屋裏去了。”

“哥,爹不跟我說,到底出什麽事了?”豆苗小朋友的求知欲不是一般的強烈。

葉以舒道:“晚上跟你說。”

豆苗指了指頭頂的月亮,道:“可是已經晚上了啊。”

“指月亮小心耳朵被割掉。”

豆苗被他一吓,當即把手收回來。“哥,為什麽指着月亮會被割耳朵?”

“你自己動腦子。”

“哦……”

見小孩的注意力被轉移,葉以舒專心思考:令他爺奶如此痛心究竟是賠了多少銀子。

“豆苗,去叫你爺奶吃飯。”竈屋裏,施蒲柳的聲音傳出來。

豆苗應聲,便跑去正屋那邊。

本該天還沒黑的那會兒就吃飯的,但中途出了小叔的事兒,就耽擱到了現在。

豆苗跑了正屋又跑西廂房,回到竈屋門口。

竈屋裏的油燈昏暗,傾洩了一絲出來,薄紗一樣橘黃的光暈籠罩在豆苗身上。

他小聲道:“娘,爺奶跟小叔都說不吃。”

施蒲柳正在屋裏盛飯呢,聞言端着碗的手一滞。她抿了抿唇,對葉正坤道:“他爹,你去瞧瞧吧。”

“诶。”葉正坤起身。

葉正坤那邊去了沒多久,葉以舒就聽到屋裏哭嚎聲傳來。

他匆匆過去怕他爹挨了他奶的打,去時卻見他爺坐在床上,他奶伏在桌上,哭得那叫一個悲戚慘痛。

“我的銀子,我的銀子啊!那賤人故意引誘我兒,孫子沒了,還倒賠了銀子……”

葉以舒輕嘆一聲,拉着他爹出來。

“爹,奶給出去多少銀子?”

葉正坤搖頭道:“你奶沒告訴我。”

話音剛落,葉以舒的雙手被老太太緊緊抓住。用了極大勁兒,勒得葉以舒的手腕生疼。

“奶,你做什麽?”他皺眉道。

“舒哥兒,舒哥兒你幫幫奶!奶知道你厲害,你幫奶去把銀子要回來。去要回來好不好?”

葉以舒将手抽回來,又把老太太按在凳子上。

“奶,你們去個鎮上怎麽還把銀子給帶上了。”

李四娘一想,頓時後悔抹淚。

是啊,她要是沒帶上就不會被強要去!

可、可還不是防着這哥兒,怕他也進屋找銀子去!

不過現在有求于葉以舒,她沒說,反而殷切看着葉以舒。仿佛多信任他似的。

葉以舒道:“奶,我又不認識人,也不知道前因後果。要銀子該是小叔去要。”

李四娘頓時就怒氣上頭,道:“他頂個什麽用!二十兩銀子就因為他睡了那麽個女人!老娘二十兩銀子就被搶去了!”

葉以舒聞言,心中忽覺吹過一陣寒風。

他心中冷嗤。

二十兩啊……

再看他悶不做聲站在旁邊的爹,手上輕顫着,滿眼的不可置信。

二十兩,他累死累活幹一年種的莊稼都賣不到二十兩!那是全家一年的口糧啊!

葉正坤看着老娘還在罵,卻迫着哥兒去幫她要銀子。從進來就開口罵他,罵他媳婦,罵他大房一家不幫忙,不中用!

而他那做了錯事的弟弟,只說了一句“他頂什麽用!”。

葉正坤心涼了,涼得像冬日天還沒亮時爬起來去鎮上上工吹的那寒風,刀刀往心裏割。

葉以舒沒去安慰他爹,只跟老太太說:“奶,這事兒您要想真的拿回來,只能報官。”

“報什麽官!不許報官!”李四娘半點不同意,他又抓上葉以舒的手不讓他走,癫狂一般,“你厲害,奶信你,你悄悄摸摸地去幫奶搶回來,啊?”

葉以舒看着她的手,半晌才道:“奶,您覺得我打得過那兩個壯漢,還有那小白臉家裏的家丁仆從嗎?”

李四娘忽然一把甩開他的手,葉以舒沒個準備,直接撞在門框上。

“好啊!你果然也跟着去了!你個爛心腸,我老葉家的給你吃給你……”

“娘!”葉正坤一把拉開老太太的手,鼻子裏喘着粗氣,臉沉得吓人,“你這是要我哥兒去送死!”

說罷,他拉着葉以舒就出了正屋。

葉以舒抹平了心中那一絲絲的不舒服,看着他爹背脊。

“爹啊,別氣,氣出病來就不好了。”

葉正坤松了手,狠狠搓了一把臉,垂頭喪氣道:“哥兒別聽你奶的話,咱不理她。她能一下子給出去二、二十兩銀子……”

葉正坤說不下去了。

二十兩,說是大半個家底也不為過了!

葉以舒立在原地,看着他爹悶頭走遠。

是啊,二十兩。小叔沒拿到手的,結果還是被他的小情人拿走了。

晚間這頓飯,爺奶跟小叔還是沒有出來吃。他娘将他們的溫在鍋裏,他們一家四口則在東廂房吃的。

不過他爹胃口也不好,葉以舒跟豆苗倒是如常。

他爹被傷了這麽多年的心,今兒被傷了個大的,只能讓他娘安慰。

至于他跟豆苗兩個小輩,飯後都被趕去睡覺了。

此後幾天,老兩口沉浸在賠了銀子的苦痛中。

飯吃不下,也悶在屋裏不出來。看來是真的心痛得不行了。

葉家難得安靜了五六天,但等他們緩過來,小叔就凄慘了。

又是一個豔陽天,葉以舒賣了何首烏,心裏正盤算着自己的存款,忽然就聽見對面傳來一聲鬼叫。

走到門邊去,隔着門縫瞧,就見他小叔正正好從房裏跑出去。他爺舉着棍子追在後面。

那棍子再不是假模假樣往小叔身上打。那是打一下,小叔又躲又顫又嚎,幾十歲的人了,哭得跟小孩兒似的。

“爹,別打了,別打了!我錯了!”

“嗷疼啊!爹!別打了,別打了……”

爹娘不在,外出收拾地裏去了。豆苗跟小夥伴也出去割豬草,就葉以舒一個能拉架的在家。

不過他房門關着,爺奶該是以為屋裏所有人都不在才動手的。

葉以舒沒出聲,就着這難聽的嚎叫聲繼續清點銀子。

前些日子他又去了一趟縣裏将何首烏賣了,因年份十年往上,賣了五兩銀子。

他尋常身上帶着些銅錢,日常就只用這些散錢。上次他娘那藥錢花了一兩五錢,賣蛇賺了一兩四錢。加上這何首烏,他現在剛好有十五兩五錢銀子。

不過算算日子,他娘那藥又該買了。

一副藥三錢,吃一個月就得九兩。葉以舒之前沒算過,現在算起來眼皮直跳。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徐徐吐出。

還說做生意呢,攤子都沒搭起來呢,錢罐子能見到底了。

要是每月不交給她奶銀子,他再怎麽着也能多存下十兩銀子。

葉以舒頓時坐不住,得出去賺錢!

打獵要繼續,做什麽吃食也好好斟酌。

院子裏沒人了,他爺到底是心疼幺兒,也就打了這麽一會兒就不打了。

她奶偏偏這會兒還哄他小叔去了。

這麽個大老爺們兒,她奶也真能縱!

葉以舒開門出去,正走到門口,就見小嬸娘家那邊一兜子人浩浩蕩蕩過來了。

這陣仗,定是來給他小嬸撐腰的。

葉以舒被一堆的人給堵進門去,他擡步要走,小嬸的大外甥将他一攔,道:“舒哥兒,去喊你爺奶跟小叔出來。”

小嬸娘家下至他外甥孫輩,上至他爺爺輩的親戚都來了。為首的還是他童生爹,一個身着長衫,留着山羊胡子的幹瘦老頭兒。

老頭額紋深,唇薄而直。正符了他性格,古板又嚴肅。

葉以舒見老頭也看向自己,只得去正屋敲門:“爺奶,金家爺爺來了。”

敲完了聽到裏面忽然倒地的凳子聲,眉梢一揚,又去叫他小叔。

兩邊門同時打開,他爺奶跟小叔就笑着出來了。

笑得那才叫一個心虛,尤其是看見小嬸在二十幾人的隊伍中,更是瞧都不敢瞧上一眼。

那邊他爺奶請人落座,葉以舒被招呼去上茶水。

金家人上了年紀的長輩就坐上了堂屋的凳子,叔叔輩的就站在屋中,餘下那外甥輩的,外甥孫輩的,就守在院中跟院門前。

葉以舒一瞧,就知道今兒自己是不好出門了。

爐子是有開水,他娘早上起來必定是燒上一壺。葉以舒泡了茶出來,兩邊已經聊上了。

葉以舒幹脆就立在屋中角落聽。

“葉開糧……當初老四求取我家金蘭,你家老四可是跟我保證過這輩子要對我女兒好。你也說過,你葉家定不會讓金蘭受委屈,如今這事兒,又是如何呀?”

瞧瞧,金甲氣得都不叫他爺叫親家了。

再看他爺,半天放不出一個屁來。臉都憋紅了。

葉以舒正看得津津有味呢,忽然覺得兩道視線落在他身上。擡頭一瞧,都是金家的人。

一個是小嬸的大哥金修華,一個是小嬸二哥金安民。

“小孩兒家家的守在這裏做什麽,出去。”

葉以舒能說什麽,只能退出去。

後頭屋裏在說什麽葉以舒就不知道了。

只看那日頭,從東邊快要走到頭頂了,那堂屋坐滿了的人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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