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畫大餅 我也感應感應

第44章 畫大餅 我也感應感應。

“不是, 哥們。”

一個懶散欠揍的聲音從銅臺傳來,“那麽大一蜘蛛看不見?上去跟它拼命啊,不比你自殘頂事?”

月無垢悲痛的表情微微一僵。

垂目望去, 只見那小白臉揚着臉, 挑了挑眉毛,眼神譏諷挑釁。

月無垢颔首:“知道了。”

他一掠而下, 将月染塵的屍體放好,然後返身投入戰場。

蛛魔幽女被圍毆, 不斷發出震天動地的嘶叫,整座陰府建木搖搖晃晃、危危欲墜。

黑血如瀑,自高空抛落,灰暗的建築群染上大片大片黏濁。

時不時有修士被擊中,吐着血倒飛出去, 撞斷天廊, 撞飛亭閣。

這種級別的戰鬥洛洛插不上手, 她奔向廂房,抱起小師妹已經冰冷的身軀,順着破開的陣法離開。

*

洛洛把小師妹交還給師兄弟二人。

師兄顫手探了探她頸脈, 痛苦地閉上眼睛。

“多謝洛道友把她帶回來。”

他終于知道了小師妹的心意,可是她再也聽不到他的回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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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師弟狠狠用手掌抹自己的臉。

“讓讓, 讓讓。”

扶欄外面忽地跳進來一個人, 十三四歲模樣,個子不高, 唇紅齒白, 頗有幾分眼熟。

洛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躺在師兄懷裏的小師妹。

這二人生得真像。

“風白焰。”小個子自報家門,“我是姜靈她哥。”

他蹲到小師妹面前, 眸中旋轉起細碎的星光,掃過她心口。

“呼,”他慶幸地嘀咕,“差一點命星就滅了呢!”

師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只見風白焰迅速從乾坤袋裏取出一枚星光熠熠的半透明丹藥,塞進小師妹喂裏,運功替她化開。

“行了,能不能醒,聽天由命吧。反正她要是死了,回去我也得掉半條命。”風白焰望天嘆了口氣。

大師兄遲疑道:“小師妹從未說過自己有兄長。”

而且這年齡看着也不像。

風白焰擺了擺手:“當年我娘懷着我妹離家出走,一直沒音訊,老頭子都急禿了,這邊好容易有點消息,立刻派我過來探。”

他揚起臉看洛洛。

眨了眨眼,頗有些驚奇:“你這個人,怪有意思。”

洛洛:“?”

“眼見着救不活了,又是非親非故的,居然還給她塞一肚子丹藥,灌那麽多靈力。”他歪着臉思忖片刻,道,“你一定是個窮光蛋!”

洛洛生氣:“好好的幹嘛罵人。”

風白焰望天:“就你這行事,不窮才怪了!”

洛洛:“……”

“但從今日起,你再也不能窮了。”風白焰嘆氣,“要不是你,我妹已經死了,是你救了她。不管最終能不能活吧,我家老頭都會記下你這個人情。但凡是這世上有的東西,你想要什麽說一聲,老頭定能給你搞來。”

二師弟謹慎地問:“請問令尊是……”

“風觀海。”

洛洛不認識,沒反應。

師兄弟二人倒是齊齊吸了口涼氣。

風白焰修的顯然是重星宗的功法,重星宗裏,還有誰敢用這個名字?

二師弟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天:“難道是,那個觀海?”

風白焰聳肩:“嗯哼。”

觀人海,觀星海,觀天海,重星宗合道道君,觀海老祖,風觀海。

大師兄驀地擡起一雙通紅的眸:“那小師妹一定有救了?”

風白焰擺手:“說不好。看情況。藥吃了,能醒就會醒,醒不了神仙也沒辦法。”

*

陰府建木。

蛛魔幽女接連遭受重創,眼見不敵,立刻噴灑出鋪天蓋地的毒霧,将整座建木覆蓋。

衆人兩眼一花,眼前盡是幻象——鋪天蓋地、密密麻麻的紅蜘蛛。

借着幻象掩護,幽女留下碩大的身蛻,金蟬脫殼化作一只拳頭大小的紅蛛,順着長長一根蛛絲逃往建木底下。

衆人第一時間清神破妄,仍然遲了一步。

遍尋不見。叫它跑了。

“那是什麽?”泠雪真君皺眉掠向銅臺。

只見月染塵的屍身裏緩緩浮起星星點點的幽藍光芒。

他本就是個漏脈,如今身死,附着在破敗經脈之中的少許靈力便徹底逸散出來。

衆人陸續落在屍身旁邊。

“是真息。上古三君之一,天夤君的真息。”重星宗宗主面露沉吟,“看來我們找到封神殿出事的原因了。”

真息被竊,封神殿自然就要塌。

逄月真君連連倒吸涼氣:“這麽大個事,總不能是他幹的?可他這實力連築基也不如……”

話音戛然而止,他想到了。

短眉微抽,轉動眼珠望向大兒子。

月無垢單手掩着胸前的傷,狼狽地落到銅臺。

“你給你弟弟渡靈力?”逄月真君怒聲質問。

月無垢堪堪站穩,微怔,回憶着說道:“已經許久不曾渡過了。春紅出事之後,二弟就不再問我要靈力。”

他腮骨動了動,艱澀道,“本以為二弟體諒我難過,如今看來,他是心虛。”

“你呀,”逄月真君恨鐵不成鋼,“該說你單純,還是蠢!”

月無垢微愕:“父親何出此言。”

逄月真君摁住抽痛的額角:“你居然……被利用成這樣!他不找你讨要靈力,那是因為他自給自足了!”

他揚手抓過月無垢腕脈,打入一道氣急敗壞的靈力,探他經脈。

片刻,他松開手,失神呢喃:“是。的确是。我可真是生了個好兒子啊……殺嫂嫂,逼繼母,竊真息,害兄長,這世上還有什麽禍是他不敢闖?!”

月無垢張了張口,說不出話。

逄月真君暴怒:“他拿你身體竊取上古真息,煉化之後渡給他自己!你這經脈都快被他用廢了!”

衆人齊齊望向月染塵的屍身。

竊取上古真息修補他這一身破爛漏脈,可真是暴殄天物啊!

泠雪真君寒聲道:“元兇雖死,但你們天道門也脫不開責任!由你們全力補救,可有異議?”

逄月真君嘆息:“我認,我認。”

只恨不能讓小兒子複活過來,再殺他十回八回。

月無垢道:“我定當竭盡所能善後,如若不成,我以命相祭。”

一衆長老嘆息之餘,心底也有些隐約的慶幸。

沒了月染塵這個巨大的拖累,少掌門今後的路,定會更加好走罷。

*

洛洛辭別風白焰等人,正琢磨着上哪裏去等李照夜,就見他從天廊旁邊的屋頂上跳了下來。

“走走走,給你看個好東西!”他神秘兮兮把她拉到無人處。

只見他揚起袍袖,示意她往袖裏看。

洛洛毫不設防地把眼睛湊了進去。

“嘶——”

她發間的絨毛全都炸了起來,反手祭出秋水就要戳他袖子。

“哎哎!”他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她手腕,“幹什麽你!”

洛洛驚恐:“蜘蛛!”

雖然知道是幻象,但那些蜘蛛鑽進小師妹身體的畫面還是給她留下了巨大的陰影。

此刻看見蜘蛛爬到他袖子裏,她當然要着急。

“小點聲!”他摁住她腦袋,挑了挑眉,“仔細看看呢,它是幽女。”

洛洛:“啊?”

他得意洋洋地告訴她,方才那群人被幻象迷眼,只有他盯緊了幽女脫殼的真身,追到樹下,成功撿漏。

洛洛驚奇了一會兒,再一次試着靠近,偷眼望去。

果然,這家夥被他用封印線捆得結結實實,藏在袖中。

它蛻去了巨大的妖魔之身,此刻狀态虛弱,就像個剛出生的幼崽。

洛洛問:“不殺嗎?”

“先不殺。”他道,“它這能力挺好用。”

洛洛:“是哦!”

他收起袖子,伸一只手到她面前:“來點丹藥給我治傷。”

洛洛呆住:“……”

他很不耐煩地啧一聲:“愣什麽,趙胖子給的,我親戚喪葬費!”

洛洛:“……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你想聽哪個?”

他的笑容逐漸消失:“都來。”

洛洛心虛道:“壞消息就是丹藥全沒了。好消息是以後可能會有更多的丹藥。”

他面無表情盯她片刻。

轉身,碎碎念叨:“就說不能給女的管錢吧,錢沒了不說,還給人畫大餅。”

洛洛:“……”

他從前就喜歡這麽念叨。

每次嘴裏都叨叨,下一次弄到什麽寶貝還是往她這裏扔。

洛洛小聲:“現在怎麽辦?雖然沒有丹藥但是我們有靈石,可以找人買。”

“等你買來,我傷都愈合了。”他偏偏頭,“走,帶你去開棺。”

*

建木東南二百裏。

青劍宗一行擡着棺材走在黃土道路上。

“他丈母娘一個平平無奇的修士,哪懂什麽妖魔獻祭。”小白臉偏偏頭,拉上蒙面的布巾,“上了。”

幾個青劍宗的小修士和他沒得打,三下五除二全部敲暈扔在路旁。

洛洛湊上前,一人補了一手刀,讓他們暈上加暈。

幽女的事情可不敢讓人知道。

“嘎——吱。”

兩個人配合默契,老練地撬開了棺材板。

棺中置有一枚寒玉,絲絲縷縷冰霧缭繞在棺中,令屍身不壞。

洛洛垂眸望去,見這婦人滿臉病容,仔細看,五官确實與蛛女相似。

她點點頭,示意他放幽女。

他拎起封印線,像釣魚一樣把幽女往棺材裏垂放。

幽女受制于人,不情不願吐出一根黑色的蛛絲,搖搖晃晃刺入婦人眉心。

上一次,月染塵被它抽得渾身抽搐。

這次卻輪到它自己不好受。

死人的腦子大概是不那麽新鮮,幽女八條蛛足一通痙攣,嘴角噗噗吐出蛛絲白沫。

片刻之後,它迫不及待揮舞着八只腳爬出棺材,連噴帶吐扔出記憶幻象。

丈母娘名叫林清淑,她拖着病軀來到建木,想見月無垢。

管事替她通傳上去,沒想到來的卻是月染塵。

洛洛盯住這個月染塵,只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怪異違和。

月染塵進了廂房,坐到林清淑對面,示意她屏退左右。

“您來這裏想幹什麽,我都知道。”月染塵垂着眼,開門見山道,“憑您的實力,想殺月無垢,不可能。”

林清淑攥緊了手:“你不要胡說八道。”

月染塵淺淺笑了下:“不瞞您說吧,您藏在身上的匕首、毒藥,早就被執法隊的修士們看得清清楚楚,你想見他,不可能。”

林清淑咳嗽起來。

“您想要答案,我現在可以告訴您。”月染塵雙目放空,語氣平淡,“季春紅,确實是月無垢殺的。”

林清淑驀地睜大雙眼,一瞬不瞬盯住他。

她不敢咳嗽,生怕聽漏一個字。

臉頰憋出一片病态的潮紅。

月染塵輕聲道:“他疑心季春紅與那個送東西的師兄有染,一怒之下殺了她,嫁禍她師兄。”

林清淑差點一口氣沒緩過來:“是我讓阿餘去送東西的啊!是我害死春紅,害死阿餘,是我害死他們兩個!”

月染塵安慰她:“這事不能怪您。”

林清淑探手抓住他的手:“你既然知道真相,能不能出面作證,還他們一個清白?!”

月染塵遺憾地搖搖頭:“您應該知道我只是個廢人。在這裏,我和您一樣,說不上話。”

林清淑身軀癱下。

“但我知道一個辦法。”月染塵額角青筋微跳,啞着嗓,一字一頓道,“用您所剩不多的性命向幽女獻祭,求它幫忙,讓真相大白于天下。如果您不怕死,不妨試一試。”

林清淑已經沒有心力深究,只激動地盯住他:“我此次來,就沒想活着回去!咳咳咳咳!快,告訴我,告訴我怎麽做!”

月染塵抿唇起身,從袖中取出一張字條,遞向她:“都在這上面了。您自行斟酌。”

他翩然離去。

洛洛皺了半天的眉毛陡然松開,恍然大悟:“這個人不是月染塵,他是月無垢!”

無論姿态還是腔調,這個人都不似月染塵,更像月無垢。

小白臉悠悠點頭:“嗯。”

洛洛摁住腦門,豎起一只手:“等等,你等我想一想。”

這可真是細思極恐。

原來不僅是月染塵能上月無垢的身,月無垢也能上月染塵的身,但他瞞得滴水不漏,月染塵從頭到尾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

既然如此……弟弟用哥哥那具強大的身體去作惡時,換到廢人體內的哥哥,又在想什麽呢?

洛洛一驚:“這麽說,月染塵殺季春紅的時候,月無垢其實都看見了!”

那個時候,月染塵的身體(月無垢的魂)就趴在牆頭上。

“他為什麽不救她?”洛洛不明白。

“他怕。”小白臉表情嫌棄,“他怕月染塵知道這是交換,會一不做二休,将他滅殺在這具廢人身體裏。”

洛洛恍然:“是哦!”

這樣做,說不定就能永遠占有哥哥的身體了。

月染塵會選擇铤而走險嗎?

他肯定會!

洛洛感覺後背發涼:“所以月無垢眼睜睜看着妻子被傷害,也沒吱一聲。”

小白臉:“吱了他也得死。”

他唇角微彎,勾出個譏諷的笑,“隐忍籌謀多年,故意把月染塵慣成那德性,就是為了在某個重要的時候幫他黑鍋。”

比如竊取天夤真息。

他甚至不需要為自己辯解一句,這口大鍋已經扣死在了月染塵的頭上。

死無對證。

“月無垢利用丈母娘獻祭妖魔,讓‘真相大白于天下’,既得真息,又能擺脫月染塵。”洛洛驚嘆,“這人,心好髒!”

換作她和李照夜,怎麽也想不出這麽陰險的手段……等,李照夜他,想到了。

正因為他想到,才會反着順藤摸瓜,一路順順當當摸到真相。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學會了以大惡意揣測人心?

應當是師父教給他的最後那一課。

洛洛心很悶。

路邊,一個身體較為健碩的青劍宗弟子幽幽醒轉。

“撤!”

小白臉拎起洛洛,逃得好像一對飛兔。

*

回到院中,小白臉悠悠往洛洛對面一坐。

“你怎麽跟個霜打的蔫茄子似的?”他很不高興,“怎麽,月無垢那小白臉不是好鳥,很失望?”

洛洛:“我想沒想你不知道?”

他驚奇:“嘶。”

她是當真一天比一天更不把他這個神主放在眼裏了。

他問她:“魂血,怎麽說?”

洛洛小聲道:“有感應。”

“哦?”他頓時來了興致,對着她勾了勾手,“來,給我來點,我也感應感應。”

洛洛:“……”

他是個性急子,見她慢吞吞一動不動,幹脆直接上手。

洛洛:“嘶!”

這家夥居然毫不客氣地抓起她的手,放進嘴裏,用尖銳的犬齒咬破,擠出血來。

他拿着她的手,像拎一根毛筆似的,學着她的樣子把血抹到他左邊手腕上。

半晌,恹恹撩起眼皮盯她:“騙人。沒感應。”

洛洛:“……你身上又沒有心緣契,哪來感應?”

她拉開衣袖,讓他看她腕間。

“哦。”他懂了,“你去跟他解了,然後跟我結,這樣我就有感應。”

洛洛:“……”

好像對了,又好像哪裏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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